“最近身體不適,大多時間都在靜心養病,也沒有什麽事,多謝丞相關心!”荀彧也輕描淡寫回答了曹操。
曹操沒有直接問荀彧為何要私自去見漢帝,這種事情問不出口,大臣見天子本身就是天經地義之事,問了反而在道理上站不住腳,但曹操今天是來警告荀彧,就算荀彧不肯幫自己,曹操也不希望他站在自己的對立麵去。
曹操話題一轉,又笑道:“我今天來找文若,一方麵是來探望文若的病情,另一方麵也是想請教文若,我該怎麽應對劉璟北上的威脅?”
“丞相覺得劉璟為何要北上?”荀彧淡淡一笑反問道。
“野心!”
曹操歎息一聲:“此人野心太大,想推翻天子,取而代之,他的野心三歲孩童皆知,文若何必問我。”
荀彧捋須笑道:“既然如此,那不外乎就是兩種辦法,疏和堵。”
曹操雖然並不是真為對付劉璟而來,但此時他也被荀彧的話勾起了興趣,連忙坐直身子問道:“何為疏,何為堵?”
“疏就是溝通,雙方好好談一談,尋找一個彼此都能接受的方案,堵就是丞相現在所做之事,不用我再多說了。”
“文若覺得談得通嗎?”
荀彧沉思片刻,意味深長道:“劉璟是宗室,他若為帝也無非是為了中興漢朝,他其實要取代的是當今天子,而並非丞相,我覺得其實可以談得通,當初丞相不是也提出擁立他為帝嗎?”
曹操心中有些不悅,荀彧不會不知道劉璟不是劉協,他若為帝,豈能再容忍自己的存在,就算不殺自己,但自己十幾年來的苦心經營都將毀於一旦,荀彧明知自己不能容忍強勢帝王,他還偏偏這樣說,這是在譏諷自己嗎?
曹操沒有反駁,而是冷冷道:“請繼續說下去!”
荀彧已經感覺到了曹操的不悅,但他一定要利用這個機會把心中的話說完,他不看曹操的臉色,繼續道:“我之所以說能談得通,這裏麵其實就是一個相權和君權的平衡問題,劉璟想要君權,丞相想要相權,那麽君和相之間該怎麽平衡,我想隻要雙方抱有誠意,充分溝通,協商君相平衡之道,一定能找到平衡點,或者建立一種新製度,這樣天下就不會再有戰爭,大漢王朝也能得以振興,這不就是丞相當年起兵反董卓時的抱負嗎?丞相為何不試一試......”
“夠了!”
曹操再也忍不住新心中的怒火,霍地起身道:“當今天子並無失德,文若何言廢立?這種大逆不道之言我不想再聽,你好自為之吧!”
曹操轉身便怒氣衝衝而去,今天曹操終於明白了荀彧的心思,荀彧並不是忠誠於劉協,他是忠誠於漢朝,他已經轉而支持劉璟取劉協而代之了,說到底,荀彧還是對自己建魏國不滿,還是對自己掌權不滿。
曹操走出荀彧府,仰頭望著天空,這一刻他心中終於對荀彧生出了一絲殺機,他可以容忍荀彧效忠劉協,但他絕不能容忍荀彧轉而支持劉璟,曹操的拳頭慢慢捏緊了,重重哼了一聲,快步離去。
書房裏,荀彧平靜地坐著,沒有驚慌失措,曹操的盛怒在他的意料之中,此時他的心中感到一絲悲哀,當年那個為了匡扶大漢社稷而立誌統一天下的曹公已經不複存在,現在的曹操是一個迷失在權力欲望中的董卓第二了。
這時,長子荀惲快步走到門口施禮道:“啟稟父親,丞相已經走了。”
“你過來!”
荀彧將兒子招上前,指了指對麵,“坐下,為父有話對你說。”
荀惲恭恭敬敬在父親對麵坐下,荀彧歎口氣道:“估計這一次丞相不會放過我了。”
荀惲明白父親的心思,他不由垂淚道:“父親明知丞相不可勸,為何還要陷自己於險地?”
荀彧搖了搖頭,“我荀彧誌存高遠,又豈能為富貴所惑,為生死所懼,中興大漢是我一生的抱負,我早已置身死於度外,若丞相因此殺我,我寧可慷慨赴死,也絕不願做委屈苟全之人。”
“可是父親....”荀惲咬了咬嘴唇,淚水湧了出來。
荀彧笑著拍拍他的手,“癡兒不用擔心,你是丞相之婿,他不會遷怒於你,也不會遷怒你的兄弟,我也不會勉強你們跟隨我,這是我自己的事,和子孫無關,我隻想告訴你,我和丞相之間隻是誌向不同,而並非有什麽仇怨,你不要責怪妻子,瑾兒是個孝順的兒媳,我很喜歡,希望你們能為我多生幾個孫子,這樣我也無愧於先祖了。”
荀惲終於哭出聲來,“父親!”
荀彧仰頭歎息道:“我曾希望當今天子能夠肩負起大漢複興的重任,但我發現自己錯了,當今天子最終隻會毀了大漢社稷,這雖非他的過錯,但他可以做出抉擇,哎!他何以去麵對高祖?”
.........
雖然曹操對荀彧動了殺機,但也不至於立刻下令將荀彧處死,畢竟荀彧曾是他的謀主,在軍隊中享有崇高的威望,曹操也知道不能隨意對荀彧動手,他必須要等待機會,但有一點他必須要做到,不能讓荀彧成為賈詡第二。
回到自己府宅中,曹操立刻命人將曹洪找來,曹洪也是荀彧親家,他的女兒去年嫁給了荀彧幼子荀粲,荀粲才華橫溢,被荀彧視為自己才學繼承人,也是他最鍾愛的兒子,荀彧無論走到哪裏,都會把荀粲帶到身邊。
曹洪單膝跪下道:“參見兄長!”
曹操點了點頭,“坐下吧!”
望著曹洪坐下,曹操歎口氣道:“今天我去拜訪了荀文若,結果不歡而散。”
曹洪知道荀彧堅決反對兄長建立魏國,但荀彧畢竟也是他曹洪的親家,他的女兒嫁給了荀彧的另一個兒子荀粲.
曹洪也不希望荀彧遭遇不幸,便小心翼翼勸曹操道:“既然他不願助兄長,不勉強他就是了,那個傀儡其實也翻不起大浪,兄長就隨他去吧!”
“如果是這樣就好了。”
曹操苦笑一聲道:“他現在認為劉璟能中興大漢,勸我擁戴劉璟為帝,我怎麽可能答應,現在我擔心他會成為賈詡第二啊!”
曹洪大驚失色,“他怎麽能這樣說?”
曹操搖搖頭,“現在說什麽都沒意義了,當然,我也不能直接殺了他,或者將他抓起來,子廉,我想暗中監視他動靜,一旦他有私自離開鄴都的企圖,我必須立刻知曉。”
曹洪一下子明白兄長的意思了,如果荀彧要走,必然會帶走最心愛的兒子荀粲,而荀粲是自己的女婿,他便可以從女兒那裏知道荀彧的動靜了,兄長果然考慮得很深,雖然曹洪不太願意這樣做,但他不敢拒絕,隻得表態答應了。
“我明白兄長的意思了,我會和琪兒談一談。”
曹操笑著拍了拍他肩膀,”去吧!”
曹洪起身告辭了,曹操又獨自坐了片刻,雖然他不可能采納荀彧的建議,去和劉璟談君相平衡之道,不過他確實需要和劉璟再好好談一談,盡量延遲劉璟北征,為了他的實力全麵恢複爭取時間。
這時,曹操的次女曹憲小心翼翼地端了一碗藥進來,她向父親行一禮,將藥碗奉給了父親,“父親,該吃藥了!”
曹憲今年隻有十七歲,長得極為美貌端莊,也是曹操最心愛的女兒,幾年前曹操便有讓她取代伏皇後的心思,便於更好控製劉協,不過那時曹憲還小,不適合談婚嫁,曹操也就暫時放下了此事,但今天他才忽然發現女兒長大了。
曹操笑著接過碗問道:“憲兒今年十七歲了吧!”
曹憲點了點頭,“女兒春天時滿十七了。”
曹操眉頭一皺,他怎麽不知道女兒生辰?略一思索,頓時想起來了,春天時還他在隴西和漢軍作戰呢,曹操歉然道:“爹爹被劉璟之事弄得焦頭爛額,也顧不上憲兒的生辰,哎!爹爹很抱歉。”
“爹爹別這樣說,爹爹身負天下社稷之重,可惜女兒不是男兒身,否則也會上戰場為爹爹征戰。”
曹操慈愛地笑了起來,“你有這個心,爹爹就很高興了,隻要你嫁的好,就是爹爹最大的欣慰。”
曹憲低下頭,半晌道:“爹爹,女兒不想嫁給天子。”
曹操一怔,“你這是聽誰說的?”
“爹爹忘了嗎?兩年前爹爹親口告訴過女兒。”
曹操想不起來了,自己幾時給女兒說過此事?但他確實是計劃把三個女兒都嫁給劉協,斷絕他對外戚的依賴,曹操沉吟一下道:“這件事再說吧!爹爹還沒有考慮清楚。”
曹憲咬了一下嘴唇道:“女兒願意嫁給任何人,就是不願嫁給他,女兒甚至....願意嫁給劉璟。”
“劉璟?”
曹操愣了一下,他從來沒有這個想法,但曹憲這句話就仿佛打開一扇窗戶,使曹操眼前忽然一亮,但隨即他又搖搖頭,他可不是孫權,他和劉璟利益之爭不是聯姻能避免,不過.....
曹操忽然又意識到,即使聯姻不能避免他和劉璟的利益之戰,但也可以緩和或者延遲這種爭鬥,他現在不就在千方百計拖延劉璟的北征嗎?
想到這,他又仔細看了一眼女兒,女兒的貌美端正完全可以替自己拖延住劉璟的北征。
曹操又沉思片刻,這件事暫且還不能考慮,還不到用女兒做棋子的程度。
他便笑嗬嗬道:“你的婚事其實也不用急,讓爹爹再好好考慮考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