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

君尋揚眉,卻是略略偏頭,向著膽大包天的少年低低一笑:“可為師向來隻記仇,被記住的皆已被我殺光了——”

“乖徒兒,不怕麽?”

容華目前恢複的體力還不足以支撐他一直說話,他緩緩闔眼,逐漸失去力氣,卻仍舊掙紮開口:“我會努力……不死的。”

君尋哼笑,不作表態。

一抬眸,金衣美人卻不知何時繞過謝疏風,向著師徒二人貼了過來。

“呀,這位師侄怎麽受了這麽重的傷?”

謝折衣嬌呼一聲,正欲一如此前攙抱謝疏風時那般,挽起容華手臂,卻被君尋一側身,避開了。

“多謝仙子關心,”他麵不改色地將少年攬至另一側,似笑非笑道,“小徒隻受了些皮肉傷,並無大礙。”

謝折衣也不尷尬,收回雙手,佯作無意地撫了撫步搖流蘇,關切道:“那可要好生調理,別耽誤了折花會才好。”

容華似乎又恢複了些氣力,想要抬頭,卻被君尋一把按下。

“小徒尚年幼,此番帶他前來,不過見見世麵罷了,不打緊。”

耳朵緊緊貼著青年胸膛,那人本就嗓音縹緲繾綣,此刻說話時引起的胸腔共鳴幾乎震得容華頭皮發麻。

他無意識地深呼吸幾下,鼻間盡是獨屬於師尊的淺淡香氣,熏暖溫柔,聞得少年幾乎要醉倒其間。

謝折衣笑意嫣然,還想再說些什麽,卻被謝疏風冷著臉抓住手臂,出言打斷:“到了。”

清雲載著眾人來到一處海棠盛放的山頭,緩緩降落。

此地,便是聖宮為太華宗安排的住所了。

謝疏風應已不是初次前來,似乎對這裏很熟悉。

一行人腳踏實地後,他立即指著遠處一方獨立小院道:“師弟,你住那裏。”

那院子幽靜,且獨立在外,門前一株花期正盛的百年垂絲海棠,花團仿若雲霞,濛濛垂落,幽靜別致。

君尋一眼看出院內靈氣比其餘各處充沛許多,意識到這應是給領隊長老安排的住所,想要拒絕,前者卻早有預料似的,滿臉嚴肅。

“師兄交待,給你留個有湯泉的地方。”

意思就是,明月塵安排的,沒有商量。

“……好吧,”君尋略一思索,還是頷首道,“那便多謝師兄了。”

他沒心思推讓糾結誰該住在什麽地方。

懷中抱著個打蔫的小狼崽子,眼看著靈識有損,昏昏沉沉,連句話都磕磕絆絆,說不利索。

君尋自己也沒好到哪裏去,若非盡力壓製,火紋早就爬上脖頸,被人發覺了。

他們此時此刻最需要的,都是一處落腳休息的所在,越快越好。

是以君尋也不多客氣,直接攬著容華進了小院,無盡意立時飛離鬢邊,關好了門。

少年魂思迷蒙,感到周遭似乎安靜了下來。

長睫輕顫,眼皮微掀,隻見眼前飛快掠過花叢假山,又拐過一處竹門,整個人刹那間置身溟濛水汽之中。

他有些遲鈍,隻能感受到自己被放置於一處軟榻之上,旋即眼前朱影搖曳,腰間一鬆。

容華緩慢反應過來,那抹緋色來源於師尊身上柔軟飄逸的紅衣,自己身上越來越鬆快的感覺……是因為君盡歡正在扒他的衣服。

容華:“……!!”

他識海“嗡”地一下,幾乎是本能般緩慢抬起傷痕累累的手,想要阻止君尋的動作,後者卻隨手一撥,直接將他拍落。

“師……尊……!”

容華心中焦急,卻不知為何吐字艱難:“別……”

“別廢話。”

君尋沒好氣地將他打斷,一手揪住少年裏衣衣領將人拉起,另一隻手則迅速粗暴地將他身上滿是血汙的外袍與中衣扯掉,丟去一旁。

容華隻覺身上一輕,緊接著被一團烈焰包圍。

他被燙得一顫,唇瓣翕動,還想再說些什麽,卻被那滾燙的懷抱帶著,整個人騰空而起,頃刻間墜入冰涼湯池之中!

四麵八方襲來的水壓令人一時氣滯,君尋靠在池壁上,死死箍著渾身虛脫的容華防止他滑下去淹死,緊接著翻出乾坤袋,將內中冰靈髓盡數取出。

冰火天生相克,濃鬱充沛的靈息幾乎無需引導,便爭先恐後地循著紫焰氣息湧入仙脈。

無盡意化作金繩,在二人腰際牢牢綁了三圈,君尋終於鬆了口氣,伸手扳過容華的頭,與其眉心相觸。

這具身體雖弱,他自己的魂魄卻是曆盡輪回無數次,強盛得很。

既然容華靈識受損,最合適來引導修複的便是他了。

磅礴靈識帶著熾熱溫度湧現而出,溫柔卻不可抗拒地將容華混亂殘缺的識海撫平,捋順。

小院之中一時沉寂下來,唯餘引流竹筒中水流而下的泠泠脆響,幽幽回**。

靈魂相觸,君尋作為主動方,自然不可避免地看到了容華部分記憶。

他無心窺探他人隱私,一心速戰速決,不料完成引導,即將收回靈識的瞬間,眼前驀地閃過一朵琉璃質地的千瓣蓮花。

有修長勻稱的手伸將過來,食指與中指勾過花萼,又隨性撩過最外側的花瓣輪廓,繾綣溫柔。

君尋蹙眉,靈識卻已然回歸識海之中。

夜幕降臨,一池冰靈髓也已消耗殆盡。

他向後一仰,闔眼準備稍作休息,懷中卻開始傳來異動。

容華一睜眼,便發現自己正以極為別扭的姿勢雙膝跪立,趴在一處有些堅硬的溫暖胸膛上。

鼻尖繚繞的暖香與池水冰寒的溫度皆在提醒著他,自己正死死抱著一個什麽人。

容華:“……”

冷靜,冷靜……冷靜不了!!!

他抬眸,眼前是美人褪色花瓣般柔軟蒼白的唇;垂眼,便見師尊被蹭鬆的衣領下,露出一隙線條精致的鎖骨。

所有血液幾乎都在奔湧上頭,第一反應就是趁著師尊沒醒趕緊起身離開,卻在動彈的瞬間,發現了腰間仍在盡職盡責的金繩。

容華隻覺得頭發都要炸起來了!

他抓住無盡意,拚命想將長繩解掉,可偏偏後者不動如山,他費盡力氣都無法將其鬆動分毫。

君尋本就困倦,又耗神為容華療傷,此刻正是精疲力盡昏昏欲睡之際,本不欲搭理他。

可懷中那人卻格外慌張,磨蹭掙紮個不停,直接把他惹煩了。

君尋睜開雙眼,忽而一笑。

容華忙著解綁,根本未曾注意師尊竟然根本沒睡,再反應過來時,便是眼前天旋地轉,後背猛地撞上冰涼池壁。

傷處被乍然擠壓,以劇痛來瘋狂抗議。

容華眼前昏黑,隻覺下頜被冰涼手指捏住,被迫抬頭,耳邊響起有些沙啞的輕笑。

“……小東西,膽子大了,敢放肆了?”

腰間束縛不知何時消失,容華好不容易恢複眼前清明,才剛看清君尋那張靡豔絕倫的臉,對方卻薄唇微啟,一字一句道:“看來,你是真的很想哭一哭啊?”

容華:“……?!”

他試圖辯解:“弟子沒有,明明是……”

明明是君盡歡自己把他們綁在一起的,怎的又來找他的麻煩?

可惜話沒說完,就被憋了一肚子起床氣的君尋按了回去。

後者捂著容華的嘴,眯眼冷笑:“我許你狡辯了嗎?”

少年瞪大眼睛,清澈墨眸溢滿控訴。

君尋卻看得心情轉好,彎著眉眼道:“一會自己出去塗藥,然後乖乖呆在這裏,哪都別去,知道了嗎?”

容華被他鉗製,隻好悶聲點頭。

君尋終於滿意,起身踏著石級離開水池,旋即解開衣帶,徑直將濕衣褪下。

容華眼看著浸水後變得沉重冗雜的衣袍滑落,露出美人玲瓏清豔的肩胛與蝴蝶骨。

月光之下,光滑背脊仿若人間瑰寶,兀自發著光。周身偏薄的肌理,更顯得他蜂腰削背,似乎不盈一握。

不知怎的,容華眸底驀地湧上一抹深色。

少年直勾勾的視線有如實質,君尋更換衣袍的動作一頓,忽然回首,眸底紫浪滔天。

“……好看麽?”

容華乍然回神,別開臉,掩去了眸中異狀。

君尋哼笑一聲,換好一身輕便玄袍,穿戴整齊後,又對著月色遙遙一點,劍氣禁製倏然展開,層層擴散,將整個小院籠罩起來。

布置完畢,他舉步欲走,卻忽聞破水之聲響起。

“師尊!”

君尋腳步微頓,側首回應:“嗯?”

容華見他行為,早已隱約猜到君尋目的,卻還是站在池中,忍不住發問:“……您要去哪?”

語畢,他便垂下視線,等待君尋說出“幹你何事”四個字。可沉默半晌,卻等來一聲輕笑。

少年猛然抬眸,但見美人手中捏著一根墨綾,笑意吟吟,紫眸瀲灩。

“——自然是去看看,我的好徒兒究竟有沒有說謊騙人了。”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很奇怪orz

定時發表以後刷不出來,一定要修改幾次才行……Tv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