烹骨燃血的劇痛頃刻間喧囂沸騰,占據四肢百骸,瘋狂撕扯著君尋本就脆弱的仙脈。

他周身劇顫、冷汗如雨,單薄白袍不多時便被浸了個透,濕噠噠掛在羸弱的身體上,沉重不堪。

終於勉強撐到封印重新完成,君尋早已筋疲力竭,癱在椅子上邊咳血邊開始罵娘。

如此威力的火焰,怪不得要動用上古封印。饒是如此,也沒能將其控製,這一身淤積繁重的火毒便是拜其所賜。

按照方才毒發的情況來看,這具身體定是打出世便深受其害,難怪如此支離羸弱。

眼前一花,似乎劃過一片雪色羽翼。

君尋微怔,扯開白綾,卻無任何發現,仿佛那一瞬所見隻是幻覺。

他搖搖頭,原主深居簡出,也是因為這寒涯穀中那方冰潭乃是由精純水靈髓填滿,時刻揮發大量水靈息克製火毒,才能讓他安然無恙地活到現在。

說不得這蓮華峰主之位也是走了什麽後門,隻為在此調養的。

君尋邊咳嗽邊掃了眼儲物空間無數僅憑靈識便可驅動的法寶,更加堅定了這個想法。

火毒褪去,渾身仿佛被什麽東西細細碾過一遍,又酸又痛。

君尋顫巍巍挪到幾根青竹勉強搭湊起來的衣櫃前,正準備從中撿出一件薄紅大氅更換,卻聞“哢噠”一聲,似是有什麽卷在布料中的東西掉了出來。

“……嗯?”

君尋低頭查看,但見一枚巴掌大小的檀木盒被摔開了口,內中躺著一枚玉牌與一張薄紙。

玉牌正中蘊著一滴血,殷紅刺目,反麵刻了篆體的“容華”二字,他扮演其他反派時見過類似之物,應是用來觀測主角安危的命牌;薄紙則似乎被人燒毀了一部分,剩餘殘頁上除了小字插圖,還有一行手記。

“仙魔混血,壽數不過廿載……”

君尋念完,便見一旁明晃晃三個大字——“同命咒”。

再向下,代表奉獻者的血紅符文與昨夜他掌心顯現那枚如出一轍,邊上注解“同生不共死,奉獻者奉獻生命,受獻者不可有恙”。

除這些外,這一頁大抵還應有施咒解咒之法,隻是已被燒了個幹淨,不知出自何人手筆。

君尋:“……”

怪不得昨夜沒能結果了主角,原是他這個“奉獻者”對“受獻者”容華的殺意激發了同命咒的示警機製,才導致他一箭射偏,反倒救了那小兔崽子一命!

君尋攥著殘頁,自開始角色扮演至今,他從未覺得自己如此憋屈。

心魔幻境主角弑師一幕猶在眼前,他攥著殘頁,心神激**,一口濁血溢出,即將爆發的怒氣卻被一聲脆響打斷。

他有些僵硬地緩慢垂眸,方才還完好無瑕的命牌便生怕別人發現不了似的再次“哢啦”一聲,裂出了一道細縫。

——主角,危。

君尋:“……”

爺累了,同歸於盡吧。

怪不得原主不肯放容華下山,原來兩人是一根繩上的螞蚱,容華若在外麵出事,他自己的小命也要玩完。

隻是邊毫不留情對人施虐,邊將自己性命分享給他這種操作,君尋實在是沒看懂。

……就不怕哪回下手重了,將人打死,自己也跟著沒命麽??

為了通行便利,太華宗各座主峰之間都建了傳送法陣。

君尋捏著玉牌踏出論道峰陣紋的同時,不遠處一泓月華飄近,光芒散去,露出一張俊美溫柔的臉。

太華宗主,明月塵。

君尋昨夜看過他的畫像,此時一見更覺人如其名,清風為骨,明月滌魂,出塵謫仙之姿。

他整理情緒,微微頷首:“師兄。”

“……阿尋?”

明月塵似乎對於他的出現有些意外,嗓音卻仍舊溫柔關切:“你體內火毒未消,不可離開冰潭太久,快回去,萬事有師兄解決——”

原身小字“尋”,恰好與他同名,被呼喚時,居然讓君尋一時有些恍惚。

他強自回神,搖頭道:“師兄不必瞞我,發生何事了?”

一向孤僻寡言的小師弟居然肯主動跟人講話,明月塵心中微訝,卻還是快速道:“今晨外出曆練的那一批弟子聯係不上了。”

君尋蹙眉:“才下山多久,怎會如此?”

“幾百裏外的落鳳山,近些時日出現了一波作祟的邪修。當地居民不堪其擾,便將此事報了上來,”明月塵微頓,“且此次由為兄座下首徒帶隊,本不算棘手,可朱顏竟隻來得及捏碎我留給她防身的玉玨,連信符都未能發回。”

“……二師兄呢?”君尋道。

太華宗問劍峰主謝疏風,乃是碧霄界數一數二的劍術大家,百年來最有希望登臨聖人境的天才。

對方無奈道:“自二十年前阿尋封山後,疏風便時常閉關參悟,短則半載,長則數年。”

明月塵今日峨冠博帶,錦衣加身,又從掌門主殿的方向而來,定是有貴客到訪,無法脫身;而謝疏風又好巧不巧地閉了關,似乎一切都是天意安排。

君尋沉默一瞬:“師兄,我要下山。”

明月塵第一反應就是拒絕:“不行。”

說完,似乎是覺得自己太過嚴厲,又溫聲補充道:“外界險惡,你身體有恙,師兄不放心。我會給棲霜傳信,讓她前去施救。”

逍遙峰主陸棲霜,專修逍遙大道,世上沒有任何事物能夠留住她的腳步,加之行蹤飄忽不定,諢名“撒手沒”。

看命牌裂縫的速度,待信符飄到她手上,君尋可能屍體都涼了……

性命攸關之刻,他隻相信自己。

於是君尋橫抬右手,朱紅廣袖滑落一截,金羽環繞皓腕,襯得冷白膚色愈發晃眼:“但請師兄賜教。”

他的思路很簡單,明月塵擔心他,那君尋就證明自己足夠強。

對方也被他一記直球打得有些恍神,半晌,才無奈道:“多少年了,還是這副性子……罷了。”

“雖不知阿尋當初為何執意將容華討入門下,又時常責罰,但此番你既願意施救——”

明月塵手腕翻轉,將一袋沉甸甸的物什塞了過來:“這些玄冰精魄當可助你壓製火毒,發作時捏碎吸收即可。若遇強敵不可硬博,傳信宗門,萬事有師兄解決。”

君尋連連點頭,收好乾坤袋便要扭頭進入傳送陣,不料再被明月塵叫住。

“阿尋。”

他回首,前者又開始笑,眸中仿佛溶了月色:“二十年了……你願意出來,師兄很高興。”

“記得早去早歸。”

君尋沒再回應,轉身離去。

原身似乎與三位師兄師姐關係匪淺,二十年前眾人尚年少,他便封山自閉,如今仍得這般對待,倒不知積了幾輩子功德。

君尋靈識操縱著靈舟前行,忍不住腹誹。

怎麽他遇到的每個反派角色背後,都有個溫柔友愛、濾鏡奇厚無比的親友團?

從前也是,每次放飛自我,都會被腦補過頭的師門親友強行洗白理解,搞得他次次束手束腳,好沒意思。

本來他也沒打算在這個世界久留,還救贖主角成神……這個神明自己來做他不香麽?

君尋冷哼一聲,暗自打定主意,先把主角那個麻煩精撈回來,然後想法子解掉同命咒,立即離開,好生研究一遭這所謂的成神之法。

什麽恩怨情仇,主角任務,名利權勢,統統站一邊去。

正思忖,地平線處忽而冒出一線山尖。

所謂落鳳山,比起重巒疊嶂的太華宗實在差了不止一點半點。

據傳之所以叫這個名字,乃是因為數千年前曾從天上掉下一隻鳳凰,將原本高聳入雲的山峰砸成了矮包子。

至於傳說真假,無從考證。

君尋收起飛舟,憑借弟子契對於容華的隱約感應一路行來,徑直進了山腳鎮子上唯一一家客棧。

此地毗鄰太華,客人卻不多,連仙門弟子都沒見到一個,像君尋這樣的貴客更是罕見。

老板娘是個豐腴婀娜的婦人,不知是在太華庇護下呆久了,還是認真鑽研過話本,竟一眼認出來人身份。

見他駐足,忙不迭迎上前來,兩眼發亮:“呀!這是……蓮華峰主吧?什麽風把您吹來啦?”

一照麵,君尋便瞧出這老板娘形似美人,實是個不知年歲幾何的魁梧老太太。

他心有定見,後撤半步避開對方點著蔻丹的指尖,麵不改色:“請問老板娘,今晨貴店可曾有太華弟子投宿或路過?領頭人是名女修。”

那老板娘略一思索,又笑眯眯道:“是,是!小仙長們就在樓上雅間,峰主請隨奴家來——”

說著,便帶頭一步一搖向樓上走去,走兩步還不忘照顧“目盲”的君尋,嬌笑道:“咱們這邊台階陡,峰主可小心啦。”

君尋有些難言地看著她實際上壯如山嶽的身形,深呼吸幾遭,終於壓下將人就地法辦的衝動,耐著性子提起衣擺,緩步跟了上去。

這客棧看似不大,樓上布局卻曲折蜿蜒,迷宮一般。二人七繞八繞半盞茶時間,才終於來到了一處偏僻門前。

“就是這裏啦!”老板娘嬌笑著敲門,試探道,“客官?客官?”

……能有人才怪了。

君尋心中冷笑,卻是抬腿,一腳將門踹倒!

無視前者掩唇驚呼的做作表演,他直接舉步入內。

房中空無一人,唯有正中央地毯上躺著大片暗紅幹涸的血漬,也不知被放置了多久。

空氣中充斥著幾不可聞的腐臭味,君尋鼻尖微動,卻是捕捉到了一股異香。

警覺回首,便見門口磨蹭的老板娘不知何時跟了進來,正在桌邊裝模作樣地點香,照顧君尋“眼瞎”,還特意解釋道:“哎呀,這什麽味啊!奴家來幫峰主點香驅一驅……”

話音未落,白綾覆目的美人便“撲通”一聲,昏倒在地。

作者有話要說:

君尋:我暈了————我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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