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道長的話出口之後自然是被認為妖言惑眾。

且不說如今是大魏九十八年,便是正巧是九十七年的當口，陽道長此言也不會有任何一個人聽信。

說一個王朝覆滅，這話可不能隨意出口。

“左相，這便是你說的，也會卜算本事的高人？”霍瑾承並未直接發火，更沒有衝著陽道長說什麽重話。他隻看向左相，言辭裏頭有明顯的譏諷，“說我大魏去年就該覆滅，朕姑且不追究這等大逆不道之語，你倒是與朕說說，為何大魏如今還好端端兒的？”

“皇上,貧道並未胡言亂語。”

左相還未開口，陽道長就先一步回答。

這讓左相微微皺眉，但也並未開口說什麽。

陽道長的出現其實十分巧合，因為他並不是左相的人，更不是左相費盡心思尋來的人。陽道長，是自己登門左相府，要求見皇帝一麵的。

而作為讓左相心甘情願給他引薦的條件，便是陽道長給左相算了一卦。就是那一卦，讓左相將陽道長奉為天人，對他十分恭敬。

如今陽道長能夠出現在金鑾殿上,確確實實的不是左相刻意為之。不過左相也不會做什麽好事兒便是了，他之所以答應，也不僅僅是因為陽道長真有幾分本事。

他記得清楚，自己問陽道長為何要見皇帝的時候，陽道長是如何回答的。

那個時候，陽道長說,大魏本該氣數已盡，不知為何起死回生。這有駁天命輪回，故此其要親自一看，找出緣由。

這話可不就等同於大魏早該沒了，皇權理應入了蘇家手中？等著左相請示蘇韻兒之後，就急急忙忙的在今日早朝的光景，迫不及待的將陽道長送到霍瑾承的跟前。

不管怎麽著，膈應膈應霍瑾承和葉雨卿等人，也是好的。

最重要的是，按著蘇黨一脈原本的計劃，這大魏的江山和皇權，也早就該落入蘇家的手中。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麽地方出了紕漏，原本好端端的計劃，挨個兒的被破壞！

“這也是貧道不解之處。”左相雖然想了很多，但也不過那麽一瞬間。此時的陽道長依舊不怕死一樣的和霍瑾承交談，也讓霍瑾承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大魏理應易主，再隔至多五年便會有新的順應天命的君王誕生——”

“可如今，卻並非如此。”

說著，陽道長一頓，對著霍瑾承行禮。

“貧道的言辭或有冒犯之處，然，本該是大魏氣數之趨勢，皇上若因此動怒責罰貧道，貧道絕無怨言。”

話音落下，陽道長便站在那處一動不動，背脊挺直，更沒有絲毫怯懦。

而葉雨卿的麵色卻越發難看，甚至隱隱泛白。

陽道長口中的那些事情和趨勢，是實打實的，本該發生的。但一切，從葉雨卿的到來開始，就已經偏離了軌跡。

葉雨卿不知道陽道長到底是什麽人，但不可否認，他的話，讓葉雨卿有些心驚。其臉色變化也被霍瑾承看得明白，所以霍瑾承也因此眉頭微皺。

隻不過這落入了朝臣眼中，則是霍瑾承對陽道長的言辭極為不滿。

——在當朝皇帝麵前說出這樣的話，別說不受懲罰，便是保住性命，都是極為困難的。

左相的臉色同樣不大好看，他倒是沒想到陽道長竟然如此不怕死。想到是自個兒將他‘引薦’至金鑾殿上，左相的心就有些發沉。

雖得了蘇韻兒的首肯，可在一國之君跟前說亡國之事，到底是個大罪。

“陽道長，你來時可不是這般與本相說的！”

左相義正言辭，痛心疾首。

“難不成你也是那等沽名釣譽之輩，隻為博得皇上另眼相看，所以劍走偏鋒，說出這等大逆不道之話來？！”

陽道長聽罷左相的話也不惱，隻微微側頭，順著聲音的方向略一拱手，道：“此前貧道未將話與左相說完整，是貧道的不對。”

“皇上。”葉雨卿聽到這個時候終於出列，她知道陽道長是有真才實學的，此番下山，也一定是為了想解決自己的疑惑，“可否容臣與陽道長交談二三？”

“準。”

霍瑾承本就注意著葉雨卿，將她麵色如常之後才出列，便知曉其有了打算。至於陽道長的話到底是什麽目的……

他並不在意。

往日的霍瑾承或許還會擔心大魏會斷送在他的手中，擔心他敵不過蘇黨一脈，可如今，霍瑾承並不擔憂。

葉雨卿的出現，讓霍瑾承看到了以往從未有過的、強烈的希望。

“葉某冒昧，不知陽道長從何處而來？”雖然陽道長此前已經回答過，但葉雨卿還是想再確認一番，“可是東山？”

“正是東山。”陽道長點頭，麵上出現些許笑容，“閣下便是葉大人吧？貧道曾聽說過你的名號。”

“道長客氣。”葉雨卿同樣笑笑，“如今已然是大魏九十八年，不知陽道長說大魏在大魏九十七年之時就該覆滅，有何緣故？”

“天象所示，並非貧道臆斷。”陽道長微微搖頭，“貧道對此也十分不解，故此下山，想尋求一個答案。”

“那陽道長可尋到了？”

葉雨卿依舊客氣的很，說話之間也輕緩平和。

隻不過這一次，陽道長並未當即開口，而是用那雙空洞無神的眼睛盯著葉雨卿看了許久。他分明是看不見的，連走路都要童兒扶著，可這個時候，葉雨卿偏偏感覺自己被眼前的這個盲了的道長看了個分明透徹。

“此前沒有尋到。”陽道長微微搖頭，“但如今，或許尋到了。”

聽得這話，葉雨卿心頭又是一緊。她盯著陽道長，想從他的臉上看出什麽。可除了那張蒼老的臉龐，她什麽也看不出來。

這般盯了半晌，葉雨卿也隻好作罷。

不過，陽道長既然有這樣的本事，不管陽道長是什麽目的，又是衝著什麽來，又到底是不是蘇黨的人，葉雨卿都不會讓他離開皇宮便是。

“皇上，既然陽道長道大魏理應覆滅，那不如將陽道長留在宮中，讓道長親眼看看，大魏往後的繁榮昌盛。”

“也省的道長認為大魏不能長存。”

葉雨卿朗聲開口，說出的話讓霍瑾承微微皺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