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夜冷風清

“嗬嗬，咱家東西多數都抵押了，甚至連狗窩都做了評估。”沈娟說。

陽光聽到這，心想，那完了。

“不過，咱家住宅後以及樓後麵的廠房沒做抵押。現在你爸想抵押廠房或者住宅，我不能讓他押。因為最開始就是犯了用貸款還貸款的錯誤，我不能再讓他這麽幹了。況且咱家住宅，還有樓後麵的廠房，房照都是你爺爺的名字。你爺爺現在也不能讓你爸押了。原先青蓮小學那你知道吧，不是被你爸貸款買下來做肉食雞屠宰呢嘛，那個好像是被他押給新華小額貸款公司了。”

狗窩也許都沒想到，自己在世一回會這麽幸運。陽光那些關於未來的種種幻想、想象、憧憬……不守約地淋血到來，毫無驚喜，卻時時驚愕。

來到賓館，張富強被推進303房間，屋內三張單人床。金鏈胖子最後一個走進屋，把門關上的同時，沒等張富強反應，直接扇了張富強一個響亮的嘴巴。張富強正揉臉，被一同進來胳膊上秀著鯉魚的瘦子一腳踹到前胸脯上。張富強並沒有拚了的意思，隻是怒目而視，眼睛在房內尋找有沒有可一招斃命的利器。

金鏈胖子先開口說話了，“在你家住了快一個禮拜了，你沒露頭。在醫院門口等你一個禮拜，你媽因為你的事住院，你都沒去看一眼。呸！畜生！我們一群人堵在你家門口，各個都是個混子樣，你兒子敢自己拿刀出來和我們比劃。”

說完這句話，停頓了下，想到那天陽光的裝扮，補了一句“並且，有勇有謀。”

“多的話我不說了，老爺子和他孫子攤上一個能整事不能扛事的兒子和爹，本來上頭規定我們一直在你家住著，霍霍老爺子和大娘，霍霍你們家，直到你回家。可你真行啊，自己跑外麵躲著，給老爺子老太太扔家了，一點露麵的意思都沒有。我想問問你，就這麽能堅持嗎？一般能堅持的人都能成點事啊，你除了成了欠債的事，還成啥事了？人心都是肉長的，老爺子一句話教育了我，‘誰沒爹媽？’”說到這，金鏈胖子又停頓了下，“我他媽就聽老爺子一句話，都感覺受益匪淺，你他媽得多不聽話，多沒悟性！這禍是不是你張富強闖的，不該你來扛嗎？把老人和兒子推出來，自己貓後麵，算他媽個啥？”

可能是被這個問題問住了，張富強沒有回話。“我還聽說你挺能夠啊，你以後就叫張能夠吧。留我們公司的房產證是假的，並且做了一個沒填金額的買賣協議。避免我們告你欺詐的事你都想好了，你這腦子也挺衝啊。咋就做生意不好使呢？那股衝勁呢？”

張富強把房產證抵押到信用社的第二天，自己手工製作了同一房產的假證拿到新華小額貸款公司。他知道，隻要有堵不上的一天，這就是詐騙。為了給自己設立一道防護網，他同時留給新華一份買賣協議，這協議是關於本次抵押的這個房產的。不過，協議上並沒有寫明自己的房產多少錢可進行買賣。

當初拿到貸款並覺得把事做得天衣無縫後，想到自己又可以給兒子講上生動並成功的一課，想到“辦法總比麻煩多”，想到“世上無難事，隻要肯登攀”，想到很多很多，可是不管怎麽想，最終都得出誰也不如自己聰明的結論。

張富強為了自己這兩個小聰明高興了好幾個晚上。他對自己還上貸款很有信心，覺得自己的不幸就像別人的幸運一樣不好遇。聽過那麽多人的發家史成功路，最少三言兩語最多幾個小時就能講完，張富強心裏每一個生意的賬，都像上文給陽光算的賬那麽簡單。此時他的心很亂，可不管怎麽想，答案都是，當初生意順利是因為自己頭腦好，現在人生落敗是因為自己運氣不好。順利時與運氣無關，落難時與頭腦無關。

接下來這幾天，張富強一直住在賓館，新華小額貸款公司向法院提出訴訟請求，一紙傳票傳到孤獨的陽光爺爺身邊。父親被軟禁這幾天，葉煦媱見陽光每日悶悶不樂，心事重重，眼睛總是直勾勾地看著某處。

“這事不是你我能力範圍之內的，警察都幫不上大忙。這麽大的窟窿咱倆跳裏都不夠墊個底的，你別擔心我富強叔，他和新華的人在一起，相對來說還算安全。其他小額貸款公司都在找他。”煦媱說。

初秋，窗明，夜冷，屋靜。倆人平躺於**，享受一個接一個事帶來的煩躁紊亂。

“我不是在想他，他那裏我已經沒辦法了，我在想咱倆的事。”這些天來，陽光一直猶豫該不該跟煦媱說的一件事，還是說了。

“咱倆什麽事？”煦媱把看著棚頂的腦袋轉向陽光，她已經隱約感覺到了什麽，隻等陽光告訴她最終答案。

“煦媱，我愛你，我沒以為我這輩子會這麽愛一個女人。就像我沒以為我會回家一樣。可是你出現了，又可是我爸出事了。”

煦媱剛想接著他的話說“我知道，我也愛你……”

陽光把頭轉向身邊這個陪著他的女人，沒等煦媱開口，陽光趕在她前麵，“咱倆分手吧。”陽光剛為煦媱的藍天畫出一道彩虹，彩虹的筆還沒完全抬起，筆鋒一轉，緊隨著又畫上一道閃電。

“在我家沒出這些事之前，我的想法和辰逸一樣，‘我女人的未來在我這，除了我誰也給不了。’可現在我不能說出這樣的話，我要是還告訴你我都看不見的幸福未來，那就是再**不過的欺騙。現在能看見的未來並不美好。你和我媽不一樣，她已經過了半輩子，並非風燭殘年，並非青春年少。而你正值一生中最好的時光。一段感情放下容易，隻要盡快再找到下一段感情來頂替。我不知道能拿什麽來償還你對我的愛，未來還在未來，現在我能做的就是眼下不拖累你。你這麽優秀，這麽漂亮，隻要一宣布單身，追你的人就會像節假日在沃爾瑪、家樂福排隊等著結賬的人一樣多，提著框、推著車，帶著各種禮物來找你。”

陽光強顏歡笑，忍著眼淚。他不想多眨一下眼，對於葉煦媱，他不知什麽時候能再如此深情的對望，他不想少看哪怕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