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包你爽
裝修LOFT期間，陽光常駐在家。村裏三天兩頭就有因婚、喪、嫁、娶、升學、搬遷等各種理由辦事情收禮錢的，爺爺每次必是大醉而歸。陽光認為爺爺現在幾乎沒有清醒的時候，因為好長時間，他都沒聽爺爺講他年輕時淘魚、摸螃蟹、割蘆葦的故事了，取而代之的是關於彩票中一千萬後這錢該怎麽花的計劃，老爺子把所有希望寄托於福利彩票之上，這已是他最大的精神支柱。
“我要是中了一千萬，這些廠子全都給扒嘍。誰也別他媽和我扯，我就自己說的算。把老百姓的錢一還，以後誰管我借錢都不好使，愛他媽誰誰！現在誰還借咱錢啊。以後誰有錢還不一定呢，我告訴你。”有人在的時候，他就對著在的人說，沒人在的時候他就自言自語。
陽光在的時候，爺爺會告訴他：“到時候，爺爺都給你留著，大孫子。你爸那個王八犢子，當初我說啥他都不聽，竟交一些狼心狗肺的玩棱。以後爺爺都給你留著。”他會從各種方麵罵他的兒子，把家裏這些年經過的事，按照自己的理解與記憶再講述一遍，最後還是輪回到一千萬怎麽花的問題上。在院中棗樹下，規整的菜地裏，蒼涼的廠房中，爺爺蹲著、站著，時而逡巡，時而翹著二郎腿坐著，吐出的煙在太陽的餘暉下彌漫。年輕時吃過苦，中年時受過累，養老的年齡還受了連累。
已經到了可以說：“我這一輩子……”的年紀，蒼老爬上他的發梢，時間流逝已深邃於他的眼神，幹裂的手背上偶爾還掛著田間勞作殘留結塊的泥土。在這個家庭環境中，陽光爺爺沒有老年人的豁達、看開看淡，被時間凝練得多麽精粹的語言在一堆外債的背景下也顯得蒼白無力。
奶奶總是在不停地幹活，她有洗不完的衣服，擦不完的地。陽光LOFT團隊在的時候，奶奶每天變著花樣給大家做飯，“你們別笑話陽光他爺爺哈。這老頭子啊！老啦，一天天竟墨跡那點事。你說，去人家那吃飯坐席，喝那老些酒，跟人家說咱家那些事。說那有啥用啊，還不是讓人家笑話？誰說他，他都不聽啊，好幾回喝多了讓人給抬回來的。我都嫌他丟人。他這爺倆，沒有一個讓我省心的。你們在這，想吃啥我就給你們做啥，就是不知道你們整的這個什麽‘夫特’，到時候能不能招上來人啊？”
“能！準能！奶奶您就放心吧。”大家總是麵帶微笑安慰著這位慈祥的老太太。
老太太和老頭子隔三差五的就給陽光他們做一頓拿手菜，這些菜都獨具地方特色。“鐵燉大鵝”、“鐵鍋燉魚”、“烀肘子”、“蒜茄子”、“醉鹵蟹”……本來有二十道菜，遺傳下來的隻剩沒到12道了，可每道都鮮美無比，肥而不膩。陽光小時候就聽爺爺說過，陽光爺爺的爺爺是個廚師，有很多祖傳的菜，有自己秘製的調料，年久失傳，如今記得的也就這麽多了。
陽光的爸爸媽媽去外省販米進行得不順利，這個秋季陰雨連綿，地裏的水稻拉不上來，本市有的加工廠直接從外省進的水稻，擋住了張富強的銷路。因天氣原因導致要貨的廠家遲遲得不到貨，因此丟失了一大批客戶。張富強每天都被一堆債務緊逼，自己分身乏術變錢乏術。陽光感覺絕路就在眼前了，雖說好幾年這種日子都被張富強挺了過來，可何時是個頭呢？
陽光不知道前方還會發生什麽，是會給自己家帶來轉機還是帶來徹底的陰暗。他在心裏告訴自己，該來的總會來，躲也躲不掉。自己沒有任何準備的情況下被推上了自力更生這條路，幾百萬甚至上千萬的貸款他解決不了。如今再不見當年SB嗬嗬的他，他知道，現在能做的是讓自己先安身立命。活下去，就會有希望。經曆了這麽多事之後，陽光的笑容不論聲音多麽歡暢，可難再見當初那純粹徹底的歡樂。再見了，那鑲嵌在名字裏的陽光，永恒的，是留在他心底的孤獨、寂寞。
沒到一個月時間，他們發揮自己的聰明才智，極盡所能的省下所有能省下的錢。男的做力氣活，女的做手藝活。並不是所有的錢都能省下，他們買了鍋爐、備了煤，去大壩的樹上鋸來了樹枝，安了暖氣。又買了水泥和厚玻璃，找家長幫忙，家長找會蓋房子的親戚鑿了牆，換上了落地窗，砌了炕。他們覺得冬天還用不上空調，打算明年四五月份再買，這樣還可以省一部分錢。一個工廠在一個月時間內成了半個藝術區。
“你說這是剪成蝴蝶好看呢，還是剪成花好看呢？”依琳與煦媱商量。
她倆這幾天負責LOFT裝修的一些工藝品製作，有剪紙，有泥人，有鐵絲圍城的摩托車，書簽卡片……各種能從網上找到教程的她倆都做了一下。現在正在用深藍色的紙剪蝴蝶，打算掛到吧台上。
“咱們去問問陽光奶奶。聽陽光說，她奶奶的爸爸之前是地主，她奶奶會很多手藝活，剪紙老厲害了。”煦媱和依琳跑去問奶奶。
陽光站在大廳，所有景色都那麽稱心如意，唯坐落於LOFT一角的碩大仙人球讓張陽光心有餘悸。一個微風輕撫的夏天，張陽光的小夥伴躲在毛豆地裏，最近幾天蟬聯藏貓貓冠軍的他發現自己被耍了。在太陽沒下山之前，他從毛豆地裏鑽出來，鼻子噴著氣，兩腮鼓動，撿起路邊的石子狠狠扔向水坑。剛走到院子門口，就聽見陽光坐在炕沿上和小朋友們哈哈大笑，這個小夥伴擼起胳膊往起袖子一腳踹開門，與其中笑得最歡的陽光廝打起來。從門口摔到炕上，從炕上摔到地上，從地上……倆人一個沒留神，摔到了仙人球上。那個被陽光奶奶辛辛苦苦養育五六年的仙人球啊，那個兩個小孩的屁股都沒蓋住的巨大仙人球啊，就這麽被倆孩子狠狠地坐在屁股底下。被拔光刺的仙人球像個綠綠的屁股，紮滿刺的兩個小屁股像兩個粉嘟嘟的仙人球。在識破陽光騙局的傍晚，陽光被媽媽扒了褲子，按在腿上，用鑷子逐根拔出紮在他小屁股上的仙人球刺，他把因為哭泣而快要滲到嘴角的鼻涕蹭了媽媽一褲子。
陽光走到仙人球旁，寫了一張POP：“滄海桑田，這麽多年啦！你還沒變！嗨~好久不見！”陽光叫辰逸給他和仙人球合影。陽光站在大廳中央，好像看到了日後的人來人往，每天沸騰的聚會，吵鬧的人群……
三個LOFT廠房被起好了名字，鮮豔的名字被塗鴉在水泥牆上，格外耀眼，“包你爽LOFT聚會基地Ⅰ；包你爽LOFT聚會基地Ⅱ；包你爽LOFT聚會基地Ⅲ。”當年張富強為了省錢，沒有給**的紅磚牆刷塗料，如今成全了DF團隊想要的效果。
這個名字是陽光定的。當時討論的情景如下，“大家覺得咱們這個場地的名字叫什麽好？”
王強毫無新意地提到“烏托邦LOFT，人家電視劇不都叫心碎烏托邦嗎？咱不心碎，誰上咱這來，咱得讓人家高興。對了，再加上快樂倆字，叫快樂烏托邦LOFT。”
說完這些，王強對把“快樂”兩個字放在那裏拿捏不準，自己在那小聲嘀咕：“快樂烏托邦LOFT？烏托邦快樂LOFT？烏托邦LOFT快樂……”王強突然停下，問道：“烏托邦到底是啥玩楞？”
“不好聽，沒有新意。你說這幾個都不好聽。”依琳說，“我早就想了，叫聚會嘉年華。聚會兩個字體現了咱這裏的功能，嘉年華有節日和聚會氣氛。”
“那還不如叫聚會就到這來呢。”辰逸笑道。
“還有誰有提議嗎？”陽光問道。
“大家都沒想好呢。不如讓我們再想兩天吧。”煦媱問。
“你想的是啥？”高興問陽光。
“我猜他早就想好了，就等著大夥問他呢。”炎森笑著說。
“先說一下我對大家提議的看法。首先快樂烏托邦LOFT及其相關係列，我覺得我的意見和大家一致，這個名字被用過了，無新意。”眾人點頭，王強也沒有與其們爭論的意思，自己還在研究到底把“快樂”兩個字放在哪裏合適。
陽光繼續道：“再說依琳這個‘聚會嘉年華’，首先有一點非常好，這個名字裏體現了咱們的功能。可是單純這一點還不夠。辰逸的聚會到這來，和‘維維豆奶，歡樂開懷’一樣無意義，這是咱們作為承接方的一廂情願，並不一定會帶來什麽效果。我說下我的名字，就叫‘包你爽’。廣告語是：LOFT聚會基地的開創與領導者。”
“這麽俗的名字？咋尋思的？我認為不咋地。”炎森說道。
“我有我的考慮，名字至關重要，我絕對不會隨隨便便起一個名字的。因為這涉及到很多，和光哥在一起，目前為止，你們的感受我可以用兩字給你們概括，那就是——”
大家都伸著腦袋聽陽光到底要說什麽，煦媱知道，陽光又是要自戀了。“那就是‘收獲’，你們就跟著哥學習吧，可以每人拿一個本來。咱這聚會以後成不成，能走多遠，就指著這三個字了。聽我好好給大家解釋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