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城近郊一家庭院中餐廳, 改建於具有近百年曆史的老宅,環境清雅,包廂獨立幽靜, 配以老匠人的手工木雕桌椅, 別有一番沉雅味道。
夜幕降臨,隱隱約約能聽到不知從何處而來的琵琶彈奏, 一聲一聲, 婉轉動人。
在這樣的好景好樂中,中廳的一間包間的寂靜被突顯出來。
古木圓桌, 五人入座,一種無聲的尷尬久久未散。
蘇原以為許清衍這麽多年沒有交往過女朋友,是因為還在暗戀寧晚蓁,便想著為他創造機會。
溫疏雨則是看到許清衍回來,想為曾經因失戀而失魂落魄的好姐妹創造和好的機會, 便決定犧牲自己, 撮合這頓飯局。就算葉深也在,她也豁了出去。
這兩人的想法不謀而合, 於是就有了這頓堪比修羅場的飯局。
幾人入座之後氣氛就很詭異。
寧晚蓁的左邊是許清衍,右邊是溫疏雨。
溫疏雨右邊是葉深。
四個人全都坐著不動,不出聲。
作為在場唯一一個不知道其餘四人到底什麽關係的蘇原, 偷偷打量幾位哥哥姐姐, 見他們都繃著張臉, 自己是大氣也不敢出。
救場的是進來請客人點菜的服務生。
“您好,可以點菜了嗎?”
穿著工作服的服務生敲門進來, 客氣地詢問。
她離許清衍最近, 菜單也是遞到了許清衍手邊。
許清衍低眸看過去,恢複常色, 第一個開口:“蘇原,你最小,你來點。”
被點到名字的蘇原像上課開小差忽然被老師點名一樣,脖子僵了一下,而後立刻點頭:“好,好。”
服務生走了幾步,笑吟吟地將菜單遞給蘇原。
蘇原一邊看菜單,一邊用服務生遞來的筆勾了幾道平時許清衍和葉深會喜歡的菜。
他出來吃飯的次數並不多,孤兒院條件有限,他是來西城市裏讀高中之後,才有機會在外麵餐廳吃飯。
而且每一次,都是許清衍來學校看他,帶他出來吃一頓好的。
蘇原對自己兩位哥哥的口味了解一點,點的都是清淡的,但是另外兩位姐姐,他就不大清楚了。
於是,他小聲地問對麵的溫疏雨:“姐姐,我點的都是清單的菜,你們……要吃辣的嗎?”
溫疏雨還沒說話,便聽到許清衍給出回答:“她不吃辣。”
話音落下,在場幾個人全都看向許清衍。
他口中的這個“她”,指向非常明顯。
溫疏雨一副磕到了的表情,剛想笑,不經意轉頭碰到一旁葉深低斂著的緊盯著自己看的眼眸,瞬間就把嘴邊的笑意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寧晚蓁則不著痕跡地露出個微笑。今天她是淡妝,眉眼的柔和並藏不住五官的精致,下巴的弧度尖尖。
她的餘光輕輕瞟過一旁的西服筆挺的男人,然後對在場的人說:“我出去一下。”
這頓飯注定了不好吃。
寧晚蓁尤其不喜歡這種莫名壓抑的場合。
她出來的時候拿走了手包,裏麵有煙。
所謂庭院餐廳,必然有個綠植石景的幽靜庭院。
幾處假山奇形怪狀,人工溪流穿流而過,旁邊便是鵝卵石鋪就的小道。
琵琶聲似乎還在耳畔,如水流聲一樣清脆入耳。幾盞燈籠掛在屋簷底下,靜靜散發著昏黃的光。
這兒很靜,隨著火機啪嗒一聲脆響,暗色之中燃起小小一簇火焰。
但是很快,火焰被滅掉。
原本想要點煙的寧晚蓁,看到了許清衍。
寧晚蓁收了煙,在許清衍緩步朝自己走來的時候,抬起眼眸,以從下往上的角度微微仰視著他。
她衝他笑起來:“你跟過來做什麽?我還以為,你要繼續冷著張臉裝作不認識我呢。”
許清衍半闔著眸,看著寧晚蓁,漆黑的眼眸似有深不見底的光。表情卻淡淡,問:“我有嗎?”
寧晚蓁不想回他,撇開臉,不再看他。
夜風陣陣,琵琶聲驟斷。
隻有他們兩人的庭院,陷入一種無聲的寂靜。
暗色和安靜會讓彼此的感官變得敏感,寧晚蓁能清晰地感知到許清衍因呼吸而輕微起伏的胸膛。他的氣息明明那麽輕那麽靜,卻總讓她回想起昨晚他壓著她發了瘋似的親吻她時的沉重呼吸。
真是瘋了。
寧晚蓁抬手順了一下被風吹亂的頭發,穩定心跳後,問許清衍:“王姨說,你在籌備分公司?”
“嗯。”
許清衍坦誠地應,卻再沒有下文。他隻低眸看著比自己矮了許多的寧晚蓁,身形嬌小的她,仿佛正被他一點一點圈進自己陷阱。
寧晚蓁沒意識到許清衍是在等她開口問,便繼續問著:“那你……不再出國了嗎?”
許清衍露出個不置可否的表情,寧晚蓁追問:“真的就這樣留下來了?不走了?”
“也不一定。”許清衍終於說,“萬一有人要趕我走。”
“誰趕你走?”
寧晚蓁問完之後就反應了過來,她碰上許清衍似笑非笑的眼眸,心裏頓時來了氣。
“許清衍,你真記仇!”
許清衍不作回應,一年未見,他並沒什麽變化,一身暗灰色的西服襯得身形高挑挺拔,肩膀寬直,就連頭發的長度,都和一年前一模一樣。
可他此時此刻看寧晚蓁的眼神,卻不如當時那樣虔誠聽話。
被丟棄過一次的狗狗,再回來時,已經偷偷長出了利爪和尖牙。
“我這算記仇嗎?寧晚蓁,是你先騙的我,也是你固執地推開我。”許清衍似乎是皺著眉頭想了想,“就算我記仇,好像也正常?”
寧晚蓁被噎了一下,抿著薔薇色的淡唇,一時說不出話。
是這樣的,每次許清衍認真的時候,她都是說不過他,被他壓得死死的,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
寧晚蓁兀自消化一會心內的情緒,隨後轉變策略,手指輕輕淺淺地勾住他的骨感微涼的小指。
她靠近過來,胸膛離貼近還差幾毫米,再用另隻手緩慢撫上他胸膛,指尖收攏,攥住他硬挺西服的領子。
眼睫顫動之後抬起,她望著許清衍,好像是在命令,又像是在服軟:
“許清衍,不許生氣了,必須現在就跟我和好。”
呼吸離得很近,許清衍幾乎能感覺到寧晚蓁在自己下頜處要落不落的吻。
故作冰封的心早就軟了,偏偏不願再次妥協。
他蹙著眉頭問:“和好嗎?我們什麽關係?不是從來沒有在一起過麽,為什麽要和好?”
寧晚蓁被去年的那顆子彈打中,怔滯好一會後,生氣地推開許清衍。
“既然你這麽記仇,昨晚為什麽還跟我上//床?”
她氣得瞪他:“你以為我缺炮//友嗎?我不差你這一個!技術最爛床品最差!”
寧晚蓁說完就踩著高跟鞋氣呼呼掠過許清衍往前走,走了幾步她又停下,回頭:“你穿灰色最難看,這衣服難看死了,像晦氣的烏鴉!”
“……”
許清衍停在原地,直到看不到寧晚蓁的背影,才忍不住勾動唇角笑出來。
她怎麽還進行外貌攻擊了。
她可能是忘了,這套西服,包括襯衫,都是以前她為他選的。
隨後他又歎氣,想讓她服軟一次,可真難。
這頓飯,寧晚蓁肯定是不想吃了,氣都氣飽了。
她悶氣徑直走到餐廳外麵,給溫疏雨打了個電話。
包間裏麵,少了兩個主角,溫疏雨可謂是如坐針氈。
她平時對蘇原噓寒問暖,這會兒一個字也不敢往外蹦。
葉深那一副被騙了幾百萬的模樣,叫她實在快承受不住。
接到寧晚蓁電話的時候,溫疏雨什麽都沒想,直接大喊:“等我——我也走——”
掛電話,拿包包,拉開椅子,跑路,一氣嗬成。
跑路之前,溫疏雨還不忘回頭和蘇原說拜拜:“小蘇原,姐姐突然有點事,就先走了。你後麵拍攝有什麽問題都可以找我,我會抽空再去看你的,拜拜~”
蘇原的表情有些懵,愣愣點頭,一旁被當作空氣的葉深臉更黑了。
溫疏雨快速逃離這個是非之地,結果還沒跑多遠,在過道上就被人拽住胳膊。
少年的手骨纖細,卻有力,拽得溫疏雨無法掙脫。
葉深二話不說,直接將她拉拽到一旁空著的包間內。
包間裏麵沒有開燈,門一關,就隻剩下黑暗。
溫疏雨看不清葉深的臉,可是已經能感受到他近在咫尺的壓迫感。
救命。
溫疏雨趕緊往後退了一步,勉強與葉深拉開一點距離,雖然她的胳膊還被他緊緊拽著。
“你幹什麽,有話好好說,打人犯法的——”
“蘇原還小,十七,未成年。”
溫疏雨腦子一懵:“啊?”
葉深像個保護弟弟的哥哥,仔細聽,聲音裏還帶著些不可言說的委屈和酸澀。
“我看得出來你很喜歡他,但是,你不可以對他做對我做過的事。那才是真的犯法。”
“……?”
溫疏雨更懵了。
很快,她明白過來,忍不住大喊:“你當我是什麽人!我對他隻是單純的喜歡,根本沒有男女之情!我喜歡的可多了,長得好看的我都喜歡,難道每一個我都要睡嗎!”
葉深不說話,但有一點鬆手的意思,溫疏雨立即從他手中掙脫,剛想再次跑路,就聽到黑暗之中,少年低如塵埃的聲音:
“那你能不能喜歡一下我,我好像,長得也不算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