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騫的再次聯絡,是意料之中。

焦慮的雨夜成了她和宋騫的定格。

薑臨晴有種感覺,宋騫是個完美情人,但不是她的理想情人。

究竟哪裏不合適?她一時理不出來。

她給他發了一張咖啡館的照片。

他一眼猜出這是哪裏。

她驚訝:“你來過?”

宋騫:“空間設計非常特別。”

“特別”是一個好詞,尤其在藝術領域。彭寅喜歡小眾的,特立獨行的。

薑臨晴陷在工作的瓶頸,有一句沒一句和宋騫搭話。

後來的一段時間,他不回複了。

她出去才發現,宋騫的車不知何時停在外麵。

他在樹下:“走吧,陪我吃個飯。”

她的腳步很遲鈍:“宋先生還找不到人陪吃飯嗎?”

宋騫:“一時半會是沒人。賞臉嗎?薑陰天小姐。”

如果不是他的遊戲規則講得明白,薑臨晴幾乎以為這是一個不可多得的好男人。

她拎著“ch”衣服的袋子,上了宋騫的車。

比一個星期前,車裏多了東西。譬如一個綠茶色的小方玻璃,透明澄亮。香水味偏向茶香。

薑臨晴問:“宋先生懂不懂香水?”

宋騫:“不懂,我隻用這一個味道,聞著舒服。”

的確,人的鼻子決定香水的一切。

宋騫傾身,輕輕一嗅:“你的很淡。”

因為他突然的靠近,她繃緊了手。

他又說:“別緊張,單純吃個飯。”

薑臨晴還是問了:“宋先生,那天闖進你家的……”

“處理完了。下次不會再發生類似的事。”宋騫當然不會告訴她真相。玩一夜情跑去朋友家,說不出口。

況且,那套房子現在已經是他的了。

兩人去了農家莊。院子地麵留有半禿的草,角落滿地的雞籠子,邊上一座小小池塘,鴨子停在水麵。

宋騫望一眼就走了。

他脫了西裝,丟到椅背,解下領帶,挽起袖子,一手搭在桌子邊。

陽光斜斜照進來,桌麵油黃發亮。

薑臨晴略有詫異:“我以為宋先生隻去高雅餐廳吃飯。”

他推了餐牌給她:“美食和高不高雅沒關係。”

“宋先生,以前吃飯都是你請客,這次就由我來買單吧。”她今天跟他出來,是想彌補一下。

宋騫的花瓣唇天生含笑:“這裏便宜,花不了你多少錢。下次去貴的餐廳,我再把請客權利讓給你。”

“我覺得欠了你……”

宋騫靠在椅背:“為什麽這樣說?”

“白吃白喝好幾頓了。”

“我還不至於逼你以身相許。吃這幾頓飯,當是我一個人無聊,請你過來聊聊天。”

“謝謝宋先生。”他的溫柔是因為男人的征服欲。一旦完事,說不定跑得比她還快。

她和他,是時間的不契合?她盼著至少三個月的。

宋騫看出她的遲疑:“上個周末,你不是已經做了決定?”

“出了意外……”她以為能一鼓作氣。哪知,打退堂鼓相當容易。

“我不會強迫你。”他斟了一杯茶,“畢竟心甘情願才舒服。”

飯局完畢,宋騫言而有信:“走吧,我送你回去。”

這時,薑臨晴刷到了朋友圈。

尤月舞咬著果飲的吸管,笑臉迷人。照片沒有濾鏡,無修圖無柔光,她向來肆無忌憚。

定位在一家高奢商場。

薑臨晴問:“宋先生下午去哪裏?”

宋騫隨口說了一個地方。

薑臨晴:“我要去商場,我打車過去了。”

他深深望她一眼:“薑陰天,那天之後,你的戒備心更重了。和我同車都覺得危險嗎?”

“不是。商場和宋先生去的是反方向,不好意思麻煩你多跑一趟。”

“好吧。既然你這樣說,我就不當司機了。”宋騫把薑臨晴送到路口,絕塵而去。

薑臨晴逛了幾家香水店,再出來時,鼻子幾乎分不清味道。

她去了負一樓的果飲店。

招牌上有四季係列,對上了彭寅推出的四季香水。薑臨晴有了想象,想把靈感記下來。

尤月舞還沒走。她獨自坐在角落,正用手機鏡頭整理卷發。她有天然的美豔,不懼怕任何鏡頭。麵對毀容式的前置攝像頭,她就敢懟臉拍大頭照。

薑臨晴:“尤小姐。”

尤月舞抬起頭:“真巧啊。來,坐。”

其實不是巧,尤月舞的朋友圈就像定位器,上午去了哪裏,坐的是哪家果飲店,全都明明白白。

薑臨晴在手機上一一羅列展覽事項。

尤月舞用手背托著下巴:“對了,宋大少爺似乎寂寞了,你沒去排隊嗎?”

薑臨晴被打斷了思路:“尤小姐和宋先生結束了嗎?”

尤月舞“噗嗤”一下笑了:“我和他還沒開始呢。雖然我中意他的外表,但又不是隻有他那邊有人排隊,我的追求者也有一二三四五啊。兩邊都在排隊,我和他一天錯過就永遠錯過了,有緣無分咯。”

尤月舞和宋騫,勢均力敵。

薑臨晴覺得自己就是被宋騫推搡的木偶,跟不上他,拖慢了他的節奏。

但要是放走他,她就很難再遇上和他一樣溫柔的情人了。

天空被暴雨衝刷幹淨,就是個大晴天了。

薑臨晴去了一個雕塑展。

門前立著雕塑師的介紹文字。

雕塑師名叫熊令鋒,一個不到四十歲的漢子。“漢子”的說法,是介紹文中的原話。用上這一個形容詞,似乎對方就該是一個豪放的人。

然而,照片上的熊令鋒皮膚白皙,金絲眼鏡掛在淺淺的鼻梁,斯文得不得了。

花園洋房的展覽與美術館裏的不一樣,少了繁瑣的規則,甚至允許拍照。

這裏不單是展覽,二樓欄杆邊,橫了一條長長的吧台。販周邊,售飲品。

薑臨晴點了一杯熱拿鐵。

服務生端來咖啡。

她的餘光掃到對方的腿。這人雙腿修長,圍一條工作圍裙。她猶如驚弓之鳥,抬起了頭。

——不是那個男人。

服務生溫和一笑,放下杯子就走。

薑臨晴喊住:“哎,稍等。”

服務生掛上了職業笑臉:“您好。”

她問能否聯係場館負責人。

服務生指指樓梯平台的一個人:“那是我們的店長。”

店長正在擺弄一個雕塑框,框裏鑲了玻璃盒。盒子裏裝了個小人兒。

熊令鋒的作品完成度非常高,雕工了得。

唯獨這一個小人兒,簡簡單單,隻用一根灰鉛管,對折一下,再扭成麻花狀,當是小人兒的身體。兩端撇開了,就是小人兒的雙腿。

鉛條的彎折處扭得緊,圍不成圓圈。

這個小人兒,缺了圓圓的頭。不止沒有頭,小人兒的腳也沒有立足點,站不穩。隻能是用細繩串起。

小人兒跟著細繩左晃右晃。

店長把雕塑框掛上牆:“請問你覺得這作品有什麽想法?”

想法?薑臨晴沒有藝術細胞。

店長又問:“有沒有感覺它表達了什麽情緒?”

迷茫?慌張?小人兒像在跟著細繩跳舞,但這是被動的,沒有活力。薑臨晴斟酌詞語,說:“無處安放吧。”

店長來了興致:“這位是行家呀?”

“隻是憑感覺的。我不懂藝術,但辦過幾場展覽。”薑臨晴遞上名片,“實不相瞞,其實我是來請教的。”

店長接過:“哦,你是策展人啊。”

“是的。我非常喜歡這次展覽,不知方不方便聊一聊。”

店長領著她去了吧台邊的小包廂。

說實話,聽到彭寅左一句藝術,右一句藝術,薑臨晴一陣慌張,如同剛才那一個無處安放的小人兒。

花園洋房的展覽,這個片區有四五個。有一幢叫“長悅”的藝術空間,開了一場服裝展。

薑臨晴忍不住,買了條純黑的長裙子。

乍看之下,隻覺得美。剪裁簡單,貼在模特身上特別修長,漂亮極了。

但她走出洋房,有些後悔。

這裙子肯定穿不出去。長吊帶,後背的開叉到了腰以下。

她手裏拎的不止是裙子,還有一個,她從早上出門就拎起的,至今沒有還回去的,裝有ch衣服的袋子。

薑臨晴又去“有光”咖啡館,還是沒見到那個男人。

招待她的,是昨天那一個笑容燦爛的女服務生。

薑臨晴點了份咖啡套餐,味道比那天的“偽冰拿鐵”要好。她招來了服務生:“請問你們老板在不在?”

女服務生:“老板不在。”

薑臨晴:“我是一個策展人,對你們空間很感興趣,想請教你們老板。”

女服務生:“哦,這裏是我們老板的朋友設計的。”

“能聯係上你們老板嗎?或者,你們老板什麽時候來店裏?”

“我們老板神出鬼沒。我聯係不上,我讓同事幫你轉達吧。”服務生燦爛一笑,“謝謝你喜歡我們咖啡館,我們這邊有很多網紅來打卡的喲。”

策展部決定啟用“長悅”藝術空間當展覽場館。

至於“有光”,真的隻是個候補而已。

薑臨晴擔心有突發狀況,決定再去咖啡館談一談。

她六點下班,花了一個多小時來到咖啡館。哪知,這裏的營業時間隻到七點。

第二天,她挑了中午的空檔,打車過去。

咖啡館沒有關門,卻掛上了“暫停堂食”的牌子。

無人落座,吧台隻站了一個服務生。

終於是那個男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