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展部一致認為,“長悅”的氛圍設計很有質感。四季,以區域分區,做四麵牆,不混淆香氣。

候補的那一個,誰也沒有當真。

然而,星期一,張藝嵐開了一個部門會議,說的是:“彭寅下午回複我,他選擇‘有光’咖啡館。”

薑臨晴有兩秒的愣怔。

張藝嵐:“網上關於‘有光’的口碑蠻好。我們挑幾個和香水契合的點,細化一下方案吧。小薑,你和咖啡館那邊談的怎樣?”

薑臨晴:“張姐,上周我和那裏的服務生聊過,他們老板出國了,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而且,咖啡館是個人經營,簽合同的話,要以個人名義。”

張藝嵐:“你征詢一下法務的意見,先擬一份合同。他們老板的聯係方式,一個也沒有嗎?”

薑臨晴:“有個代理人,他說代理一切事務。”

張藝嵐:“有老板的代理書嗎?”

薑臨晴:“我再去跟他談談。”

張藝嵐:“辛苦了。前期方案還是由小薑去跟,小劉負責執行層麵。其他同事,小朱跟小薑一個組,剩下的都跟小劉。加油,散會。”

薑臨晴有了教訓。

會議結束,她立即換上運動鞋,衝出公司。攔到了停在樓下的第一輛的士。

高峰時段,路上擁擠。

她後悔了,有什麽事不能先要個聯係方式?網上有咖啡店的電話,打過去,始終無人接聽。

車堵在橋上。

薑臨晴焦急難耐,提前下車,拚命跑向咖啡館,生怕自己沒辦法在七點前趕到。

她在七點零一分趕到。

咖啡店已經關門。

薑臨晴大喘著氣,握住門把手。

玻璃門裏沒有人影了。

她突然擔心,是不是因為禁止堂食,咖啡館索性放假了?

門上留有一個號碼,就是那一個無人接聽的。

哪有咖啡館這麽早關門的?但營業時間至19點,是偌大的字樣。

“有光”的光,熄滅了。

亮起來的,是島上淡黃的路燈。燈比較暗,亮的是樹,一串接一串的熒光片纏在百年古樹的枝丫。

薑臨晴見到了樹下的人。

一支煙歪歪斜斜,被他銜在嘴上。煙霧被光照著,光跟著糊了。

他的兩手插在外套口袋,一邊吸煙,一邊吐,全憑嘴上功夫。

他和薑臨晴見過的所有人都不一樣。

向蓓也是自由的,但沒有這個男人的慵懶倦意。他在這一刻,仿佛是無欲無求的。

他在抽煙。

她看著他抽煙。

兩人隔了不大不小的空間。恰好是她見得到他,而他看不見。

半支煙的燃燒中,不知他從樹上研究出了什麽,他彎了嘴角,拿下煙,掉頭要走。

薑臨晴立即衝上去:“我來了。”

男人繼續走。

她攔在他的麵前:“你好。”

“哦,是你。”一縷一縷的白煙繞在他的鼻間,蓋住他唇角的笑。

令她看清,男人常常帶笑,可眼睛是銳利漆黑的。

“就上次的事。我和公司報備過了,以代理人的名義簽合同,可以嗎?”薑臨晴拿出了打印的合同初稿。

男人把煙放回嘴裏:“初稿就用紙質品,浪費紙張。”

薑臨晴收回來:“我剛才給你打了電話,沒人接。”

他點頭:“我沒告訴你我的號碼。”

“門上貼的那個。”

“那是給電信詐騙看的。”

“你給我留一個能找到你的吧。”薑臨晴說,“這是你賺錢買房的好機會。”

他突然被煙嗆了一下:“你提醒我了,我今晚還不知道睡哪兒。”他給了她二維碼。

男人的微信名就是“ch”。

“我叫薑臨晴,你怎麽稱呼?”她把自己名字發給了他。

男人也在他的手機上打了兩個字,但沒有發,而是轉過屏幕給她看。

薑臨晴隻得自己打字。但第二個字,她不認識。

“he。”男人說,“猛誌逸四海,騫翮思遠翥。”

薑臨晴有聽沒有懂。備注好了,池翮。

他的微信頭像是一個圓圓的大頭,沒有五官。或許中間那一個點就是鼻子吧。大頭是薑臨晴的第一印象,說不定畫的就是一個圓圈而已。

手繪的,一個相當順滑的圓。

薑臨晴:“我們來談談合同的細節吧,你知會一下你們老板。”

“聯係不上。”

“你們老板不會突然回國吧?他不知情的話——”

“一切有我。”他說得那樣散漫,沒有丁點可信度。

“這樣吧,合同上注明你是代理人,然後需要老板的相關文件,證實你的代理人身份。”

“說了,聯係不上。”

“有沒有他的證件?”

“沒有。”

“光憑你的一麵之詞,這……”

“隨便你們。”池翮把煙銜在嘴上,“我先走了。”

薑臨晴想了很多,想到之前的十一版方案,想到迫在眉睫的開展日期,想到……如果她能撒手不管就好了。

她追了上去:“池先生。”

池翮懶得回頭。

薑臨晴:“以你是二房東的名義再租行不行?”

他瞥一眼過來:“我行啊,不是你不行嗎?”

“行吧,項目太趕了。”

“為什麽選了我這裏?”

彭寅選的。薑臨晴懷疑,是因為彭寅和他有交情。“合同的話,我再谘詢公司法務。”

“價格呢?”

“實話跟你說,我們預算不高。”

“當這裏是慈善機構?”

“經費這一塊我做不了主,但我給你去爭取一個合理的價格。這是合同初稿,你有什麽意見,我們再商量。”

池翮隨便翻了翻,瞄一眼價格,他呼出煙霧:“我先走了。”

“池先生,商量一下嘛。”

“商量什麽?”

“你能不能——”

“不能。”

他真的高,這時站直了,她得仰頭才能望他:“你知道彭寅先生吧,是一個大藝術家。”

“然後呢?拿人情當錢使?”池翮抽完了最後一口煙。

“你去哪裏?”

“晚飯。”他把煙頭擰了擰,丟到垃圾桶。

“我請你吧。”

他側頭,笑了笑:“好啊。”

兩人不是朋友,肩並著肩,沒有話題。

他不在意兩人之間的冷場。

她卻絞盡腦汁,沒話找話。

微信工作群,張藝嵐艾特了薑臨晴:“小薑,今天晚上我跟運營通了電話,展覽的時間不能再拖了。”

薑臨晴:“好的。”

手指像是不自覺的,又點進高中的同學群。

楊飛捷說這個星期要搬家了。

一個同學問他租住在哪裏。

他說了一個大區域。

同學:“CBD,土豪啊。”

一個多嘴的同學冒了一句話:“薑臨晴在那裏上班。”

楊飛捷:“我閑在家的日子裏,就可以約老同學出來吃飯了。”

薑臨晴一直沉默著。

有另一個同學跳出來:“我也在那裏上班。請飯老同學是不是也有我的份?”

楊飛捷:“當然了。”

薑臨晴關上了群聊窗口。

池翮不知什麽時候走開了,大概就是在剛才她沉浸於群聊的時候。

她四處尋找,倒是沒找多久,在廣場舞的人群見到他。

他站在那裏,沒有跳舞,笑得隨意,牽起一個滿頭白發的老奶奶。

老奶奶的手被他高高地拉起,一臉和藹地在他手下轉圈。

一圈,兩圈,精氣神十足的老人家,花裙子活潑翻飛,揚起了花海。

老奶奶起了興致,拉起他要跳交際舞。

池翮向這邊抬了抬下巴,說了什麽。

老奶奶衝薑臨晴笑起來,鬆開他,行了一個交際舞的禮儀,又回到人群去了。

池翮向這裏走。

薑臨晴的手插進外套口袋,學他一樣。

人的長相藏都藏不住,時不時有來往的路人注意他。

福至心靈的一刻,薑臨晴覺得,池翮也符合她對於露水姻緣的要求。

憑他的樣貌,沒有七八個桃花債壓頂,她是不信的。

他流離浪**的氣質,就是個沒心沒肺的男人。

池翮站在麵前。

他一身的黑,簡單的休閑外套,肩膀很挺,但是又鬆,特別愜意。

薑臨晴不自覺的,學著他那樣放鬆自己的肩膀。

他察覺到她的動作,頭稍稍歪了一下,唇角也向上勾。

池翮的唇線比較薄,他笑是因為他真的揚著嘴角。他很愛笑,這笑之中,禮貌的,親切的,也有銳利的。

就是沒有真心的。

哪怕剛才站在老奶奶麵前。

薑臨晴問:“你認識那個老奶奶?”

“不認識。”

“為什麽突然跑去跳舞了?”

“她拉我過去的。”

“對了,你說你現在東住一頭,西住一頭,是住在誰的家裏呀?”

“哪邊大門敞著,我就去哪邊。”

薑臨晴指著對麵的一個商場:“你選一個吃飯的店吧。”

池翮剛要走,突然接了一個電話。聊了幾句,他說:“今天有飯局,我先走了。”

“那合同——”

“你發給我。”

“你盡快給我答複吧。”

“今晚沒空。”池翮頭也不回地走了。

回到家,薑臨晴又把合同重新瀏覽一遍,發了過去。之後,她點進去池翮的朋友圈。

他開放了一個月的權限。這一個月裏他隻發了一個動態,是一張圖,或者說一幅畫。

畫上是一個扭來扭去的簡筆畫小人兒。

畫風如他這個人一樣。散漫,不著邊際。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