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薑臨晴請假再去醫院。今天她掛了一個老主任的號。青中老三代人,她都要問一遍。

這個醫生推了推老花眼鏡,把她的報告看了又看。對比第一次和第二次的片子, 他特別認真。

薑臨晴的心一直吊著。

老主任不說話。

她不敢問。

老主任說:“這樣吧,你去做一個臥位的片。”

等報告出來, 又已經是下午。這一次有了不一樣描述,似有毛刺或者分葉狀。

老主任見她站著,說:“你坐。”

薑臨晴木然地坐下,一動不動。

老主任:“你抽煙嗎?”

薑臨晴:“不抽煙。”

老主任:“有家族史嗎?”

薑臨晴:“有。”

老主任:“家裏人有這病史的人有幾個?”

“我隻知道我媽媽。”薑臨晴突然想起,小姨似乎也有?但那是多年前了。

“影像學的診斷叫做評估。你這個吧, 光憑影像學很難鑒別。”老主任說,“我建議你做病理學檢查,才能確診。”

“謝謝醫生。”

有說久病成醫,薑臨晴不是醫生,但她陪著母親一直到最後。她知道這病如何確診, 如何治療。

醫院是一個磨人的地方。磨的不隻是患者的命, 還有家屬的心。

醫生過來,說著鼓勵的話。

病人和家屬感覺到的是, 回天乏術, 時時處於恐怖的倒計時。

薑臨晴那時瘦了二十多斤, 非常焦慮,手往頭上一抓,就能抓到一大撮的斷發。

對疾病的絕望, 她已經感受過一遭。如今輪到了她自己。

母親跟娘家那邊, 逢年過節打一個電話, 人是沒有回去的。

薑臨晴對外公家族印象非常淡。好在, 她存了小姨的電話。

電話那邊過了好久, 有個男人接起來:“喂。”

薑臨晴不知道他是誰:“你好,請問小姨在嗎?”

他愣了一下:“小姨?你是?”

她自我介紹。

男人:“哦,你小姨住院,剛才做檢查去了。”

“小姨生病了嗎?”薑臨晴冷靜地問。

男人:“肺有陰影。對了,你媽不就是……”

薑臨晴說了幾句客氣的,祝小姨早日康複的話。

她深深吐了一口氣,打車去了寺廟。與其在醫院坐,不如到佛祖之下。

病或者不病,就是兩種可能。

生病,是她一早已經接受的。

曾經,她聽著同事開玩笑地喊“生無可戀”,擊中了她的心。有段時間,她常常幻想臨終的自己。

可惜的是,撒手人寰了,也沒人為她收屍。光吃藥,她不見好轉。錢永安的出現,反而成了希望之光。

如果沒有生病,她就繼續跟池翮一起。不談感情的二人,又能走多久。

到頭來,仍然是一個人的。

薑臨晴在寺廟求了一張平安符。

這裏的平安符不需要生辰八字,隻要姓名。

主持提筆寫了“池翮”二字。

薑臨晴揣起了小小的紅袋子。她在寺廟外見到一個賣倫教糕的婦人。

薑臨晴買了兩斤,還給池翮拍了照:“今晚吃這個。”

池翮過了很久才回她:“留我一份。”

薑臨晴:“你出差明天才回來,都不好吃了。”

池翮:“吃你。我這邊忙,先不說。”

公司同事有了新話術,這位太子爺很有魄力。薑臨晴每每聽到,忍不住地笑,仿佛是她被誇了。

朋友圈裏,尤月舞發了一張自拍。

照片裏乍看隻有她一個人。不過薑臨晴從鏡子裏見到了宋騫的側臉。尤月舞也許是故意的……

她在照片上附了幾個字:“今天天氣真熱呀。”

望著這對俊男美女,薑臨晴評論說:“白頭偕老。早生貴子。”

尤月舞很快地回複:“晦氣。”

尤月舞又說:“你也是宋大少爺的好友之一吧,小心他見到你的評論,懷恨在心。”

宋騫果然在評論裏回複了:“?”

薑臨晴沒有回答。

尤月舞:“祝宋大少爺和未來妻子,白頭偕老,早生貴子。”

宋騫也是無聊:“我未來的妻子在哪裏?”

尤月舞:“豪門千金這個時候在哪裏呢?”

尤月舞是一個清醒的女人。

她的清醒提醒了薑臨晴。宋騫,池翮,這是普通人高攀不起的大少爺。他們的感情,是要和利益的另一半捆綁的。

薑臨晴這樣想,突然半路拆了一個倫教糕。

倫教糕,又叫白糖糕,一口咬上去,當然是甜的。但心裏怎麽樣,就隻有她自己知道了。

一個晚上,薑臨晴做了亂七八糟的夢。夢裏是慘白的,是母親生病時醫院的顏色。

她差點上班遲到。她匆匆過去,在候梯廳遇到了劉倩。

一台電梯正在維修,等候電梯的時間長了一倍。

劉倩轉了轉頭,不經意地見到走來的兩人。她撞了一下薑臨晴:“是大老板夫人。”

一個中年女人以及一個年輕女人,一同向這裏走來。

薑臨晴沒有見過呂薇:“你怎麽知道的?”

劉倩:“我在新聞上見過大老板和她的合照。”

薑臨晴:“哦,旁邊的呢?”

劉倩:“沒見過,不知道。”

呂薇兩個人也到了電梯前。

劉倩和薑臨晴互望一眼。

呂薇極少在公司出現,大多數員工不知道她是誰,如果劉倩貿然打招呼,就表示她清楚高層的家庭關係。

電梯門開了之後,薑臨晴和劉倩還是讓呂薇二人先進去。

呂薇掃了一眼她們的工作牌。

薑臨晴和劉倩不敢在電梯裏聊天,各自站到角落。

說話的是呂薇:“以筠,池翮的工作太忙,好久沒回家了,也就是今天我有事到公司來,才能見他一麵。”

薑臨晴豎起了耳朵。

秦以筠笑了一下:“呂阿姨,我跟著過來是不是太唐突了?”

“不會啊,你今天要跟我一起去逛街,我把事情談完了,順便再和你一起走嘛。”呂薇說,“你也好久沒見池翮了。”

秦以筠:“是啊。”

薑臨晴在腦海裏順清這二人的關係。

女孩叫呂薇一聲“阿姨”,說明她不是池家的人。呂薇提起池翮,可見這女孩和池翮有什麽關係。

電梯停住,薑臨晴和劉倩先到了。她們走出去。

電梯門一關,劉倩悄聲說:“那個女人也是富貴人啊。”

薑臨晴:“啊?”

“你沒注意到?她從頭到腳全是名牌。”劉倩說,“當然了,我們大老板夫人也是。”

薑臨晴:“哦。”這或許是上天提醒她。池翮身邊是有門當戶對女孩的,是一個漂亮的人。

池翮今天回來得很早。

薑臨晴開門,見到裏麵有光,倒是愣了:“你不是說今天忙嗎?”

池翮:“對啊,把所有的事情都趕在白天做完,忙得要死。”

“怎麽啦?”她放下包包,“晚上想休息是吧?”

他嗤笑一下:“大金主,我今晚特別有時間,不給我賞幾個紅包嗎?”

“大金主沒有現金。”

池翮到她麵前,將自己的兩百元塞到她手上:“來吧,用錢狠狠地甩我。”

她笑著把兩百塊拋給他。

池翮抱住她,低頭吻了過來。

她踉踉蹌蹌地向後退了兩步,背抵到牆。

男人像是一頭狼,咬著她的唇:“晚上給你騰出時間。”

“哦。”她的話音模模糊糊,因為被他含在嘴裏。

他和她咬耳朵:“我給你買了一件新衣服。”

“什麽樣的?晚禮服嗎?”

池翮:“你除了上班就是回家,哪有什麽機會穿晚禮服。你上次那條裙子,隻能在我麵前穿。”

“你送了什麽衣服?不會也是這樣的襯衫吧?”

他的手就在她的襯衫裏,解了裏麵的扣子,他罩上她的一邊:“你之前穿童裝的時候,這裏多大?”

她軟濡濡的:“誰注意這些。”

“幸好養回來了。”他已經很有技巧。

不一會兒就能將她逗得情動,她攀住他的肩。幹柴烈火之際,她想到陽台沒拉窗簾:“門還開著。”

“怕什麽?”他的手在她的衣服下,“別人隻知道我們在做,又見不到你。”

“再做下去,不就見到了。”

“一會兒再做,我現在解解饞。”池翮笑了一下,“是不是金主自己想要了。”

她推開他:“我在外走了一天,灰頭土臉的。”

“有嗎?”他捧著她的臉,“還是大美人。”

“你見過尤小姐,還能對我說這樣的話?”

“她?”池翮笑,“她是宋騫的款。”

薑臨晴理了理衣服:“你說宋先生他遊戲人間,就沒有收心的打算嗎?”

“我哪知道。他搞女人又不關我的事。”

“說起來,你跟他不是一起的嗎?他搞,你怎麽沒搞?”

“我巴不得天天搞你。”

薑臨晴跟池翮一起的時候,人生特別有希望,她要好好的,奔赴未來。但見不到他的人,她就覺得,二人終究沒有未來。

矛盾起伏,一會兒樂觀,一會兒悲觀。

池翮突然拿過一個盒子。

正正方方的,還是暗紅色。交織了暗金反光。

盒子的紋路特別地……她想到“銷/魂”這一個詞。

他從中拎起一件衣服來。

薑臨晴瞪眼:“這就是你買的?”

“是啊。”這是一件紅色的古風肚兜,巴掌寬,蓋不到腰。下麵配一條開衩到大腿的薄紗裙。

池翮:“遊戲周邊。”

“那種遊戲還有周邊!”

”噓。”他比了一個手勢,“海外發行的。”

薑臨晴:“你可是大企業的太子爺,你買這東西。”

“我也有一件。”

“你也有?”

另外的盒子是藍色,他打開來。

薑臨晴以為會見到同樣的薄紗,誰知道他的是厚厚的,實打實的布料。“你這不對吧?為什麽我的那麽薄?”

池翮:“我的是袈裟,出家人樸實無華。不像你那件,穿起來跟妖精一樣。”

“出家人,你就拿出點出家人的樣子吧!”她重重蓋上紅色的盒子,發出“哢”的一聲。

池翮:“女施主,斯文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