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臨晴接起電話:“喂, 向蓓。”
竹子沙沙作響,襯得這方天地更加寂靜。
“我打進決賽了!”向蓓特別興奮。
薑臨晴跟著開心:“向蓓,恭喜你。”
向蓓:“節目組說, 決賽那天不是錄播,要直播。”
“向蓓, 你加油。你的每一場比賽我都看完了。”薑臨晴笑著說,“你們真的很棒。”
向蓓:“節目組給我發了幾張票,你有沒有空?過來現場給我打打氣。”
“好啊。”薑臨晴沒有不去的理由,“就這麽說定了。”
掛了電話,她正要訂一張去參賽地的機票, 忽然察覺身邊有人。
對方的一隻手探過來,扣住她的腰,並且在上麵掐了一把。
色狼?薑臨晴的第一反應是,用手機去砸對方的腦袋。
對方的反應比她的快,輕鬆地抓住她的手腕。
她這時看清這個男人。
是池翮。
他的手還扣在她的腰, 摩挲, 就像之前的無數次。
兩人對望著。
池翮一個用力,把她摟進懷裏:“我出差回來, 你見到我也不開心?”
不對。他們之間還有些未解的結。她推了推他。
他沒有放, 抱得更緊。
她感覺他是要把她的腰給折斷。
黑暗中, 不知周圍有沒別人。她低聲說:“你放手。”
池翮低低地說:“這一次,我不會那麽容易被你騙走。”
他用的字是“騙”?她仰頭。
池翮沒有解釋,他放開她的腰, 卻又捉起她的手, 牽起她, 向竹廊深處去。
不知道要去哪裏, 月光被遮擋。她仿佛被池翮拖進無邊的黑暗裏。
但他是池翮。無論他去哪裏, 她都是甘願的。
黑到盡頭,轉眼間,一盞燈亮起來。
竹廊連通著一幢古色古香的房子。誰能想到,紙醉金迷的酒吧外,就有詩意的韻味。
經過玄關,薑臨晴聽見有人在裏麵的一間房說話。她壓低聲音:“這是哪裏?”
池翮不回答,走到最近的一間房,推開門,把她拉進去,緊接著又關上門。
短暫的光又消失了。
薑臨晴的眼睛還沒有適應黑暗,隻聽到池翮冰涼的嗓音:“上一次,我上當受騙,是你贏了。”
她不說話。
池翮:“高中班長如果對你有意思,早八百年就來追你了。你的謊言這麽拙劣,我卻信了。”他離她而去,留她一人煎熬,瘦得脫骨。
“我沒辦法。”她喃喃地說,“我沒辦法。”
池翮:“你不去治,你怎麽知道沒有辦法?”
薑臨晴:“我太害怕了。生病或者健康,概率是一半一半,但我的運氣特別背,這接二連三的檢查,我都沒有遇到奇跡。”
“你有。”他抱住她,“你有我了。”
“第一個醫生是我的初中同學,他直接說,我的病可能就剩一年的時間。如果我還有漫長的人生,我就不會來酒吧,我也不玩男女遊戲。”正是因為她覺得自己時日無多,她才會接近池翮。
“既然是你的初中同學,也就和你差不多年紀。不要聽信一人的說詞,也許他醫術不精。”
“我就怕萬一……”
“就算萬一,你也有我。”池翮的調子是冷的,卻無比堅定。
薑臨晴:“我就是擔心你這樣,才趕你走。”
池翮:“不怕,不就是死嘛,大不了訂兩塊墓地。”
薑臨晴抬頭,捂住他的嘴巴:“你不要胡說。”
“你信不信?”池翮特有的鼻音,低低地響在她耳邊,“我說到做到。”
“不要說了。”她反手抱住了他。如果她不知道他的失眠和夢魘,她可以當他還沒過新鮮勁,才來絆著她。
然而,不是的。
她又覺得上天太殘忍,非得到了今天才讓她知道,她是他的藥。
池翮:“我再問你,你舍得丟下我嗎?”
她搖頭,把頭埋在他的懷裏。
“既然不舍得,我當然要追著你去。”池翮說,“難道你想一走了之,留我一個人?”
她不說話。
“不怕,我在。”這是她對他說過無數遍的話,這時輪到他跟她說:“無論你的病能否治愈,都有我陪著。”
薑臨晴仿佛被蠱惑了。
無論生病的概率,是這一半或者另一半,她將不是一個人。明知道這時候她該推開他,他有他的家人,他有他的事業,他不該被她所牽連。
但他一語中的。
池翮拋出了一個誘餌,無論她生或者死,他都願意給她一個家。她心動了。
池翮用額頭去碰她的額頭:“你永遠不會孤單,還有什麽好怕的?”
在這一刻,她確實不怕了。她閉了閉眼睛。
兩人呼吸交纏,額頭碰了碰,鼻尖也對上了。接著,池翮吻住了她。
薑臨晴把這一天當作是世界末日,熱烈地回吻。
池翮扣住她的後頸。
這時隻有窗簾縫裏透進來的一點點銀白月光,
吻得氣喘時,他按了燈的開關。
她的眼睛亮著光,卻又接近絕望。
他撫了撫她的眼角,托起她的身子,轉身把她壓在牆上。
沒有床,兩人就在這麵牆上,像是兩隻受傷的小野獸,互相舔舐傷口,舔著舔著,再相互撕咬。
深情又暴躁。
薑臨晴在迷亂中想的是,沒有人能拒絕現在的池翮。他們誰也離不開誰,他們緊緊相擁、親吻,他們迫切地想要感受對方的存在。
她衣衫不整,被他抬高了腰,他們有一個多月不曾親密,身子卻留了對方的記憶。他進去的時候,她自然地為他開門。因此,他暢通無阻,幾下就撞進了深潭。
薑臨晴很快被卸了力,隻能攀附他的力量,背部貼緊牆麵,正麵迎著他的攻勢,兩人發出的喘氣聲,都被對方完整地聽進去。
隻是,漸漸的,她比他多了些難耐的悶哼。
突然外麵傳來了聲音:“池翮去哪了?”
薑臨晴立即捂住了自己的嘴。
池翮伸手,關了燈。
一室漆黑,隻有男女之間相愛的激烈規律的聲響。
他撞得太狠了,薑臨晴懷疑是不是外麵有人聽見了,她把嘴巴捂得更緊,卻仍有“嗚嗚嗚”的幾聲從指縫裏漏出去。
外麵似乎沒人了。
她鬆了手,貼近他的耳旁,喚他:“池翮,池翮。”
“我在。”他吻吻她。
臨時起意,沒有準備小方盒子。末了,池翮不得不撤出來。緩了一會,他放下了薑臨晴。
她幾乎站不穩,軟趴趴地靠著他。
池翮再開燈。
經過剛才的意亂情迷,她的臉上才有些紅暈。他捧起她的臉:“大美人。”
薑臨晴笑笑,撫開他額前半濕的碎發:“我是不是太瘦了?”
“是。”他親親她的額頭,“等著我把你養胖。”
這個時刻,薑臨晴也就不去煞風景,說起自己的病了。
*
二人偷偷地出去,沒有驚擾任何人。
池翮把薑臨晴的手抓得很緊。
隻要她人在他的身邊,他就能彎起笑:“你那裏還有套子嗎?”
“不知道。”這些東西是他負責的,分開之後,她也沒去數過。
他歪了歪頭:“再買就是了。”
他的車子就停在古樹對麵,二人牽著手過去,到了門前,他不肯放開她的手。
薑臨晴無奈地說:“你不放,我怎麽上去?”
他這才鬆開,但又抱住她,親了一下。他上車,啟動車子,又抓住她的手。
薑臨晴:“你好好開車。”
池翮:“我要是不拉著你,我不放心。”
“我不走。”薑臨晴望著單手開車的他。她今晚的行為是在把他拉入她的泥沼,她的前方可能有一個句號……
就當是她自私吧。
*
池翮的笑容不是輕鬆。
他沒有和薑臨晴說情啊愛的,他迫切地要她。
沙發床發出“吱呀”的晃動聲響。池翮狠了勁,咬牙切齒和她說:“我恨我沒有早知道……”
“是我自己不去醫治。”要說悔意,薑臨晴的比池翮的要更遠更長。如果她足夠堅強,就不會任由病情拖至現在。
她太怯弱,才落得今日的結果。
她不怪池翮。這是她在世上唯一留念的人。因為他,她才覺得自己被需要,她不是一個可有可無的人,她是他的唯一。
“我要治,能活一天是一天,我不怕死,我怕你跟著我去。”要延續他們的快樂,唯有活著。
“你怕,你就留下來,別丟了我。”池翮自嘲地笑了笑,“說什麽死後合葬,其實人死了,什麽都沒有的。”
“我曾以為,我不在意自己的落單。”薑臨晴說,“我其實在上周末約了醫生,約在下周。”她沒有太強烈的症狀,或許真的有希望呢。
“不等下周,明天就去。”
*
薑臨晴帶上了之前的所有的檢查報告,住進池家的醫院。
池翮毫不避諱,牽著薑臨晴的手,直接和醫生說:“這是我的女朋友。”
院長笑著:“池先生好,薑小姐好。”
薑臨晴的半個身子躲在池翮的背後。
院長:“病房已經安排好了。”
池翮點頭:“謝謝院長。”
院長:“池先生客氣了。”
呼吸科、胸外科的幾個醫生過來會診。其中一個中年醫生說:“薑小姐之前的報告比較簡單,這次需要詳細診斷。”
“麻煩醫生了。”池翮向醫生致謝。
病房是貴賓房,鑲了一麵大大的落地玻璃,敞亮無比。
薑臨晴換上了寬大的病號服,站在陽台眺望遠山:“你不要太張揚,到時候人人都傳我是你的女朋友。”
池翮在她麵前已經不怎麽拿煙:“你本來就是。”
“我有病。”她說得特別認真。
他點頭:“我又不見得很健康。”
“你有什麽病?”
“心病。”
“哦,我也有。”
“我知道。”池翮說,“我們都有病。”
薑臨晴:“……”
池翮打了電話給柳長旭,開門見山地說:“去墓園訂一個合葬墓地,風水要好,還要大。”
柳長旭愣了愣,可沒有問,恭敬地說:“好的,池總。”
薑臨晴瞪大了眼睛:“你好端端的,買墓地幹嘛?”
池翮靠在欄杆上:“別的話,我沒什麽好說的。我不大會安慰人。疾病不聽安慰,但是相信醫學。”
“你這麽年輕……”
“你也這麽年輕。”池翮彈了下她的頭,“可是這個小腦袋瓜子,天天胡思亂想。”
薑臨晴抓住他的手:“為了你,我一定配合醫生的。”
她突然覺得,池翮的“有病”,不比她的輕。
*
薑臨晴的檢查報告出來之後,醫生不是和患者交流,而是通知了池翮。
池翮去了醫生的辦公室。
說話的還是那個中年醫生:“池先生,從影像學來說,薑小姐的其中一個較早的結節,不排除惡性腫瘤的可能。”
池翮的手指在沙發扶手敲了敲,不得不拿出煙盒,似乎隻有煙絲能撫平焦躁:“確定嗎?”
醫生:“影像學隻是評估,一般來說,初步評估有可疑的,我們會建議穿刺活檢。”
池翮銜上了煙,沒有點燃,咬了幾下。
醫生:“但是,薑小姐的結節位置比較特殊,不宜做穿刺活檢。”
池翮:“有其他辦法診斷嗎?”
“可以做肺結節手術,再進行病理學檢查。”醫生遲疑了一下,“不過……”
池翮:“醫生,你請說。”
醫生:“池先生,我就直說了。薑小姐偏瘦,有中度貧血,手術風險肯定有的。而且,不排除在肺結節手術過程中,因為一些不可預知的情況,我們不得不臨時變更為開胸手術。如果是開胸手術,對薑小姐來說,風險更高。就怕術中大出血。”
池翮:“醫生的方案建議是?”
醫生:“我們會先糾正薑小姐的貧血,再進行手術。”
“嗯,好。”池翮把嘴上的煙丟到了垃圾桶,“對了,現在能判斷病人剩下多長時間嗎?”
醫生忙說:“池先生,病理不明確,我們不敢斷定薑小姐的病情。”
“明白。”池翮和醫生握手,“有勞醫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