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臨晴聽出什麽:“怎麽了?”

徐重光:“我有個親戚, 肺部有一個小瘤子。他平時常去錢永安家的超市,得知錢永安是醫生,就去他那裏看病, 將要安排住院的時候,他遇到一個患者家屬, 聽到些事,就走了。”

“什麽事?”

徐重光抬抬眼鏡:“這個患者家屬說,錢永安故意誇大病情,過度治療,把患者醫壞了。正在打官司。無風不起浪, 還是慎重吧。”

薑臨晴大吃一驚。

錢永安對病情的說法,她之前覺得沒有太離譜。他知道她的母親因病去世。可能基於此,他才得出,她隻剩不到一年時間的診斷。

徐重光的話卻揭露了什麽。

三個人各自訂了酒店。巧合的是,是同一間五星級酒店。

當然不是薑臨晴訂的, 是池翮美其名曰說, 用大金主的紅包給她升級的豪華套餐。

晚上就是比賽,向蓓、尤月舞忙著彩排, 沒有出來。

宋騫慷慨地請了午餐, 之後三人各自休息。

薑臨晴回到房間, 跟池翮說了錢永安的事:“徐重光說,錢永安是有官司在身。”

池翮卻沒有意外:“我已經讓柳秘書去查了。”

薑臨晴:“你怎麽知道錢永安不對勁?”

池翮:“我是覺得,一個醫生貿然給一個病人說起死期, 而且是在初診階段, 這有違醫德。我讓柳長旭去問了, 等之後的結果吧。”

她歎了一下:“我是誤打誤撞了, 否則遇不上你啊。就叫因禍得福吧。”

池翮笑:“酒店住得怎麽樣?”

“好得不得了。”薑臨晴問, “你的宴會什麽時候開始?”

“傍晚。”

“那個時間我也要入場了。等節目結束了,我再聯係你。”

“好。”

池翮這個時候還沒有去家宴。他窩在小公寓,挑了麵白牆,開了一個簡單的視頻會議。

直到呂薇打開電話催促:“你人到哪裏去了?”

池翮:“伯娘,我今天有會議。剛忙完,一會過去。”

這就是一場呂薇早就籌備的宴會。但她的心境和當時卻不同了。

池翮的狀況不穩定,呂薇覺得,秦家不會欣賞這樣的女婿。不說秦家,誰家也不想接手一個不定時炸/彈。宴會的風,在她紅娘心切之時就放出去了,現在隻能當這是一場簡單的宴會。

秦以筠穿了條鑲鑽的露背細肩晚禮服,她提起裙擺,慢慢過來:“呂阿姨。”

“以筠,今天真漂亮啊。”呂薇麵上親切地笑,心思卻更加地繁重。

眼見一個好侄媳就要溜走了。

池翮不覺得自己是宴會的主角,他的伯娘才是。

他在角落裏轉了很久,到了自助餐區。

所謂的青年才俊,有些是他的朋友,但既然是朋友,多的是見麵的機會,不是非得在杯觥交錯中敘舊。至於某些人,他懶得結交。

秦以筠的目光追著池翮。

他回頭時,望見她,麵上掛著慣常的笑,卻移開了眼睛。

他連這角落也不願再待,直接向外走。

他去的不是對外的院落,沿著窄長的人工溪流一路走,盡頭是一幢木式觀景亭。

再向前,能到池家人的居所。

但池翮在這裏停下了。

夜色裏,一個人影出來了。高跟鞋踩到鵝卵石上,不大好走,她沒有摔,不遠不近地跟著他。

有些話,是要講清楚的。池翮回頭。

秦以筠的晚禮服鑲了滿片的鑽石,明亮的月光下,也不遜色。隻是被淡黃的路燈柔和了色調。她眼裏有和鑽石一樣的光,直勾勾盯緊了池翮。

“秦小姐。”池翮的態度很冷淡,“我不知道你懷有什麽心思,可是你打擾到我了。”

“我的心思還不明白嗎?”秦以筠彎起可愛的笑臉。

池翮淡淡地說:“我有女朋友了。”

秦以筠訝異:“你有女朋友,我沒有聽呂阿姨說過。”

“你也不是事事都向家長匯報吧?”

“可是,我的家長卻都知道,我相中了你。”

“我沒有相中你。”池翮雙手插袋。

“因為你沒有和我真正認識過。你對我的了解,都是來自呂阿姨吧。”秦以筠昂起頭,“其實那是外人眼中的我。”

“我是外人之外的,我對你沒有興趣。”

秦以筠那雙圓圓的大眼睛卻彎了起來:“但是我對你有很大的興趣。”

“那你就留著對我的興趣,繼續待著。”他可不奉陪了。

“池翮,我們這樣的家世,是沒辦法選擇結婚對象的把。”

“什麽時代了,講求戀愛自由。我們池家沒有那麽多規矩。”

秦以筠笑著點頭:“那可真好。”

池翮轉身要走。

秦以筠提起裙擺,又上前一步:“我說的我們不了解,指的是,我們都有一段故事。”

“秦小姐的故事,我不想聽。”

秦以筠的聲音低下去:“你自幼父母雙亡,是由池巍池叔叔養大的。”

這不是大新聞。但那段往事太遙遠,少有人提及。池翮麵上的笑容變得冷了。

“你聽不聽故事?”

“不聽。”

“我講一個你聽到開頭就有興趣吧。從前有個小孩,目睹了父母的慘死。”秦以筠停住,等待池翮的反應。

池翮斂起了笑,眼神冰涼。

秦以筠對上他的眼睛:“這個小孩當時年紀小,但是當年的場景,卻是一輩子也忘不了了。”

月光下,她看見了沉著陰霾的池翮。

秦以筠:“小孩回到了爺爺家,不過犯上了嚴重的精神疾病。不得不長期進行心理幹預。小孩會失眠,會噩夢。幸好,小孩有親愛的家人,健康地長大,學會了麵帶微笑。而且,這個小孩特別優秀,能繼承家業了。”

秦以筠往常的聲音比較清脆,但這一段很是沙啞。如果池翮距離遠些,他甚至聽不見她的話。

她問他:“你覺得這個故事熟悉嗎?”

他不吭聲。

秦以筠:“我們家深耕生物科學數十年,在醫院方麵是有些人脈的。尤其現在互聯網發達,我要調查你的病例,並不是難事。”

池翮終於用正眼望她了。

“說實話啊,我見到你的照片時,覺得你是個花心的浪**公子哥。但不可否認,你長得特別帥。我就想要了解一下,你是不是真的紈絝子弟。得知你兒時的經曆,我覺得很驚喜。”秦以筠笑,“你是不是以為,剛才我說的故事,那個‘小孩’是你?”

她放下了提裙子的手,低頭撫了撫腰間的鑽石。她還理了理頭發在,才抬起頭對著池翮:“其實我剛才說的故事,那個‘小孩’是我。我為什麽覺得你是驚喜,因為我發現我們是同類。”

夜裏安靜,又不是特別安靜。

宴會廳的方向有些許的聲音傳來,這裏也有晚風吹動樹葉的動靜。

秦以筠半晌沒有得到池翮的回答:“我們有著相同的故事,相同的背景,相同的家世。我想,我們兩個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上天讓我遇見你,彌補了我的人生,殘缺的兩個人拚在一起才完整。”

她慢慢走上台階。高跟鞋的金屬跟踢到了台階的一角,發出細細的聲響。

池翮沉默著。

秦以筠理解這份沉默。如果今天她和他調換,她可能也反應不過來。

雖然呂薇和池妙旌都說,秦以筠高學曆,不強勢。然而,秦以筠偶爾也喜歡占據主導地位。是她先調查的池翮。她麵對他,她很主動。

她坐在亭台,望著亭外的池翮:“當然,我們的故事不是完全相同。我的父母是因為車禍去世,我在車上奇跡地活了下來。”

池翮這個時候在喘氣,但喉嚨裏卻發不出聲。他的喉結滾了滾,手指輕輕顫動幾下。

月下,秦以筠都沒有發現:“車禍過後,我得到了非常周到的照顧。你也是,我見過你的心理評估報告,很完美。”

“我們能幸福生活,都是不易。我們報團取暖吧。”她能微笑談起自己的過去。

池翮更加沒問題,因為他的心理評估報告比她的還完美。

她不知道的是,這份報告,早被金醫生判定是偽裝。

池翮的腦海裏晃過一幕又一幕的畫麵,他仿佛又回到那一天。

一個斯文俊俏的男人,被刀刺死在血泊裏。他也見到,被繩索箍住,溫柔婉約的女人,在他麵前停止了呼吸。

周圍有陌生的,卻又自稱是他父母的怪物。

池翮已經聽不見秦以筠的話。他覺得自己也被箍住了脖子,喘不過氣。

他有長期的心理病史,不是一個痊愈者。

他剛從險惡裏出來的時候,別人都要問起他的遭遇。越是回憶,他越是逃不開事發的恐懼。

要說有誰是一個字都不問,無論他怎樣犯病,都能給他溫暖懷抱的,隻有他的晴晴。

他驚醒,卻發現,他的晴晴不在這裏。

亭子裏那個穿著晚禮服的女人,淡藍的裙子融入夜色裏,那張嘴巴聒噪又尖銳。

池翮走進亭子。

秦以筠彎起笑:“以前都是我走近你,你這是第一次——”

她的話音截止在這裏,因為她的嘴巴被狠狠捂住了。

池翮的手冰冷得沒有溫度。影子裏,他陰惻惻的。

秦以筠向後躲。

他的手一側,把她按在廊柱上。

她睜大了眼睛。他的力氣大。她的唇瓣被迫凹進齒縫裏。他的掌寬,連帶的,蓋住了她的鼻頭。

她掙紮。

他沒有憐香惜玉,一手擒住了她的手腕。

秦以筠呼吸不能,胸腔憋得慌。

她仔細閱讀了他的病例,他向來平和,沒有攻擊性。她不知哪裏出了差錯。

她的眼前慢慢模糊。她驚恐,自己是不是要死在這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