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友上傳 3 所謂掠奪
所謂掠奪
我在金茂訂了房間。到了酒店,總台服務生遞給我一張便條。
我展開便條,上麵龍飛鳳舞幾個字:“你死哪去了?我在機場等了3個小時!!!快開手機!”
人說見字如見麵。可我實在不能把這醜得要人命的字和姚露西那張小巧臉蛋聯係在一起。
我摸出手機。登機的時候關了,下機時忘了開。最近腦子有點遲鈍,想事情也不周全,手機對於我這樣一個靠財經資訊吃飯的人來說是寶貝得要死的東西。恨不得一年365天不斷電不關機外加信號滿格。
關機,死罪一條。——
看來上海的風水不適合我。一回到這裏便遇事不順。
一開機,電話就狂轟濫炸而來。
我一接起,對方就叫囂起來:“你到酒店了?”
“嗯。”
“快來餐廳,帶著卡,我在這等著。吃窮你!”
“嗯。”
我掛了電話,關機。姚露西,就讓她等著吧。
回房間放一缸洗澡水,泡澡泡舒服了,吹幹頭發,再換上我帶回來的唯一一件衣服。我的行李箱很小,18寸,但已經足夠。我隻帶了一件短洋裝和一套內衣褲。
我很怕負擔,怕到一種神經質的地步。7年前離開是兩手空空。現在回來,也不願帶過多的東西。
帶著錢就足夠了——
這是我的人生哲學。
到了餐廳。有點不適應這裏刻意調暗的氛圍。神秘不成倒變詭異。
朝裏一望,我一眼便看見那個朝門口張望的小腦袋。我朝露西揮揮手示意。
我走過去,轉了一道彎,我的視線不再被木質隔斷矮幾擋住,頓時開闊。另一個人,躍入眼簾。
姚露西不是一個人,她旁邊還坐著一個。那人正看著我,帶點笑意。
姚謙墨。
“好久不見。”姚謙墨站起來,傾身。
接下來,無非是一個擁抱,外加一個貼麵吻。
我們都在外國生活多年,這點外國人的禮儀早就熟稔。可是我身體下意識,不受控地閃開,伸手,“好久不見。”
姚謙墨看著我伸出去的手,愣了幾秒,臉色不易察覺地沉了沉,但很快恢複,伸手,握住我的。
轉而麵對姚露西就輕鬆多了。
“1小時46分,”姚露西看了看表,皺著眉頭看我,“你林大小姐可真難等啊。”
我拿了menu,丟給露西,示意侍應生過來:“你隨便點。當我賠罪。”
她立刻眉目舒展。我看著這樣的姚露西,暗自覺得好笑。這個女人,小孩子一樣。好哄,好騙。
姚露西,姚謙墨。兄妹,同父異母。露西是姚家見不得光的女兒。混血,媽媽是法國人。姚爸爸桃花運太盛,都“盛”到人家法國去了。
姚露西的降臨是個意外。一個不討好的意外。姚媽媽無論如何不肯認她。這兩兄妹彼此知道對方存在,但在大學之前從未謀過麵。
同時考上大學。一個念商學,一個念法律。因為在同一家銀行同一個窗口領從同一個帳戶打過來的生活費而相逢。
世界最高等學府。我在那裏認識姚露西。
她很特別,否則不會入我的眼。
那時候的姚露西,中文一字不會,偏偏愛到處宣稱自己來自這個古老神秘國度。我是她的中文老師。那時我剛到美國不久,靠可憐的獎學金度日。而她姚露西,什麽都缺,就是不缺錢。
我和她做朋友,原本隻想著各取所需。不料,她這人難以應付。對我太好。我吃不消。最後隻得付與真心。我們,彼此都是唯一的朋友。
而姚謙墨。這人我與他不熟。見過幾次。第一次照麵,在開學典禮,我剛做完新生代表講話,下台。被一個趾高氣昂的人攔住。
那人用中文說,“你好,我叫姚謙墨。”
我用中文回,“麻煩讓讓路。”
“姚謙墨,法律學院高材生。我從和我合租一間公寓的姚露西那裏得知。”
那時候聽露西這麽說,我點點頭,沒在意。隻當她花癡病發。
然後她說,“他是我哥哥。而且他等會兒會來看我。”
我聽了差點暈倒。弄不懂這人生際遇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你怎麽了?沒事吧?”她慌忙地上前扶我。
然後我就真暈了。
那時候水土不服得嚴重,加上打工回來淋了雨,感冒發燒脫水一起來,我硬撐了一晚,想著第二天是周末,可以在家睡一覺,也就沒太在意。
而對自己身體這麽大意的後果便是,我在醫院呆了一星期。在中餐館打工賺來的錢全部付了醫藥費,還不夠。
而送我去醫院的,正是這位姚謙墨。那時候他打橫抱著我跑,我額頭磕在他尖利的下巴頜上,還迷迷糊糊地抱怨了一句,“跑這麽快幹嘛?趕死啊?”
算上這次,我們見了三次麵。姚謙墨這人,天生有一張讓人過目難忘的俊俏臉孔。這也是我至今還記得他的主要原因。
姚露西隻看價格不看菜色地亂點一通,發泄心中怒氣。我有點無奈,情不自禁摸了摸手抓包裏的金卡。看著她這麽個點法,說實話,我有點肉疼。
受不了了,隻好把注意力轉向姚謙墨。我們打過招呼後他就一直一言不發。
姚謙墨看向我:“你不點嗎?”
“我吃過了。”
“哦。”
之後便是再度無言。我不太懂得怎麽跟人打交道。在死板的股票走勢圖前我可以熱血沸騰,可麵對人,活生生的人,就不行了。我似乎是那種天生適合離群索居的生物。
“我點好了。你點吧。”露西把菜單交還給我。
我隻點了一杯拿鐵。
回視她有些訝異的眼神,“我減肥。”
“你回國準備幹些什麽?”
“我還沒想好。”
我其實早就想好了,在回來的飛機上就已經想好了。可是有姚謙墨這個外人在場,我不會說。
“去我的公司吧!我叫托尼聘用你,薪水優待。”露西建議。
我笑,不說話。
作為我唯一的朋友,露西當然知道我的沉默,便是拒絕。
托尼是露西的未婚夫。40多歲將近50。我問過露西為什麽選托尼。畢竟露西條件很好,沒必要跟比自己大一輪的男人一起。
她說,我從小過著沒有爸爸的生活,有點戀父情節也不奇怪啊!
“林為零從不靠男人。更何況那還是你的男人。”我喝一口拿鐵,答道。
這樣說似乎引得露西不高興,可是我沒辦法,我不懂得怎麽逗人開心。
我試著轉椅話題。
“我想盡快找套房子,從酒店搬出去。你有什麽好介紹?”
“你要什麽樣的房子?”
姚謙墨突然插話。
“簡單點。離陸家嘴近點,交通要方便。”
“我有一套,想要轉租。戶型不錯,要不要抽空去看看?”他說,麵帶笑意。
接近淩晨我才被放歸房間。
露西是話很多的人。思維跳躍,一個話題接著一個話題,樂此不疲,且不需要太過認真的聽眾。我隻要適時“嗯。”,“是嗎?”,或者搖頭點頭。這些足夠應付她。
她哥哥很早就走了。他那時候接了個電話,剛開始的時候用英文,看我們一眼,突然又轉成日文。
蹊蹺。
可惜,露西聽不聽得懂我就不知道了。我倒是聽得一句不落。
“我現在不方便過去。”
“那好吧。你先回去。你有我家備用鑰匙吧?”
“謝謝,親愛的。”
不知道他是去赴哪位佳人之約了。我看著他掛電話後匆匆離去的身影,有些好奇。
“喂!想什麽啊?”
我被露西的聲音微微怔了一下。低頭喝咖啡,借此掩飾。咖啡已經冷了。冷咖啡,即使再甜也很澀人。
“我下周要去恒盛麵試。”
第三人走了,我和露西比較能夠講開來。
她拄著頭,胳膊肘支在桌上,挑眉看我,“你想好了?”
我點頭。
“你都想好了,我還能說什麽?”
她一直反對我進恒盛。也許是因為之前我把自己和恒盛的關係挑明了跟她講了,她雖然單純,可人和人之間的那些個爾虞我詐,該知道的也都知道。
我也覺得自己沒有勝算。可是不試一試,我不甘心。
“祝我成功?”
我舉杯,那杯冷掉的拿鐵,忍著反胃全部灌進嘴裏。
她也舉杯。紅酒,顏色很適合我現在的心情。
紅色,代表“掠奪”的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