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錯 所謂選擇 藍白色 UC 網 穿越 和 晉江穿越文

最終章節

終結章:

林為零:

葬禮整個過程,我都渾渾噩噩的過,腦子一直陷在之前令我無比震驚的那一幕中,回不過神來。

直到有人越來越尖銳地喚我:“林小姐,林小姐!”

我晃了晃神,這才斂聚起目光,看向這聲音源頭。喚我的是墓職人員,他見我回過神來,便遞過來一支白菊:“您的花。”

我慌忙接過。

拿著花莖的手,卻止不住地僵直。

白色,純潔的顏色,此刻,卻為掩蓋事實而生。

不遠處,便是即將入土的、光潔地反著光的靈柩。

我盯著那靈柩看了許久,不覺手一用力,花莖被我擰斷。

但轉眼間,便有人立即遞過來另一支白菊。

“謝……”我正要去接,抬頭看見來人模樣,手停在半空中。

李牧晨見我不動了,索性把花塞到我手裏。繼而,他的視線,越過我肩膀,投向我身後不遠處。

我悚然,回頭看,果不其然,李牧晨正看著胡騫予。

胡騫予與李牧晨對視一會兒,神色陰沉。之後他竟撇下了胡欣,朝我我們這邊走來。

我扭回頭來,對著李牧晨厲聲低語:“你走!”

“為零……”

“你忘了?我已跟托尼談妥,這一次,我要自己選擇。”

他默然,看著我,無比失望。

“不需要托尼替我抉擇。更不需要你插手!”

一個“更”字,我說的極重,李牧晨神色立即蒙上一層灰蒙,受傷地盯了我一會兒,最後還是選擇了離開。

離開之前,李牧晨將一樣東西叫到我手裏:“托尼的。去探望露西的時候,把這東西轉交給她。”

說完,快步遠離。

我看著李牧晨的背影,手暗暗握拳,再攤開手看一眼掌心的東西——

類似於胭脂扣一樣的東西,翻開小巧的盒蓋,裏麵嵌著露西的照片。

我將東西收進包內,轉身,正對上快步趕來的胡騫予。

“李牧晨找你……”

我接過胡騫予的話頭:“說了些遺囑的事。”

聞言,胡騫予低眸,視線在我臉上來回逡巡一遍,最後,盯著我的眼。

他總是試圖看穿我心中所想。

我抓住他的手,用力:“騫予,你在緊張些什麽?”

他愣住,手心一顫,隨後反握住我的手,更加大力,眼睛裏閃爍的光也已經平複,恢複成深不見底的黑潭水:“你在胡思亂想些什麽?!”

我無助地低下臉去,搖頭。許久後才收拾好情緒,重新抬頭,看定他:“晚上,我們一起回家,嗯?”

我仰著頭,看他。

我從來討厭仰視別人,但這次,我做了讓自己厭惡的事。

胡騫予在我身體裏。

親吻、撫摸、律動、深入。

我被他著掐著腰身托著臀,呆滯地看著他。

“胡騫予……”

“嗯?”他鼻音濃重地應了一聲。

“我冷……”

抱住我,全身覆在我身上:“還冷麽?”他粗粗地喘息,嘴唇貼在我耳後,氣息吹進耳道。

我抬腿圈住了他的腰身。內部肌理展得更開,他悶哼一聲,埋在我身體裏的東西猛地一跳,瞬間月如我的最底層。

過後,高 潮,射出。

胡騫予翻身躺下,他的呼吸聲濃重地在我耳畔回響。

我撐著自己起來。

進浴室。

剛才做的有點激烈,套子破了,跨進浴缸時便有**滴滴答答從腿間落下,粘膩難耐。

躺在溫水中,沒那麽粘,但還是覺得累。

我閉住氣把自己沉進水裏。這時,腦中突然閃現出托尼的臉。

我全身像是被恐懼迅速碾過,霍地睜眼,慌忙從水中冒出頭來。

我不敢再在空曠異常的浴室裏多待,草草擦幹身體,裹著浴巾出去。

推開浴室門奔出去幾步,就撞進一個精壯的胸膛。

身體撞得生疼,抬頭隻見男人的眼眸裏泛著被勉強壓抑住的噬人穹黑。我剛退後半步、想要離開一些,又被男人摁回懷裏。

胡騫予聲線緊繃,透著神經質般的緊張,雙臂桎梏著我:“你去哪了?”

我本就喘不過起來,被他困住,愈發呼吸不暢,氣息微弱地歎道:“你先放開我……”

他胸膛震顫,手臂也瞬間僵硬。下一秒,他一隻手臂越發圈緊,另一手捏住我下巴,用力到幾乎要捏碎我下頜那般。可他臉上,卻依舊麵無表情。

他低頭。

以吻封緘。

他的聲音,他的身體,他的眼,都在告訴我,他在緊張。

此時的胡騫予在我麵前,惶恐地像個孩子,他的吻急切難耐,似乎要證明我的存在一般。

這是在緊張我麽?——就在我幾乎在他的吻裏迷失自己時,我突然間想到——但是,如果這又是他演的一場戲呢?

就像,他之前一戴著深情的麵具,將我玩弄於鼓掌之中。他是看穿全局的導演,我,隻是他牽著線的木偶……

胡騫予晚上還有文件要看,他為我吹幹頭發之後便離開臥室,進書房處理公務。

我吃了藥之後便睡了,縮在被單下,身體自發蜷成讓我安心的一團。

藥效發揮作用之前,我迷迷糊糊地揣測著,隔壁的胡騫予在幹什麽?

是否依舊在挖空心思設計我?設計著,踩踏著我的真心,登上恒盛這座王國、金字塔的頂端?

我用力搖頭,心中默默說:胡騫予,如果你愛我,把我看得比你的利益王國更重要,那麽我從此甘願永遠仰視你,讓你做我的天。

如果不是這樣,你的死活,我便再也不會去管。

絕不會再有第三種可能性。

安眠藥終於起效,我又依靠藥物獲得一段完好的睡眠時間。

可是這次,我原本無夢的睡眠,被噩夢侵擾。

夢中,我回到那間洗手間。

李牧晨出現在我麵前,微笑著看著我:“麻煩你跟我去見一個人。”

我狐疑著跟著李牧晨,走到遠處平地處。

一切都透著詭異,連李牧晨的背影都是如此。

我所認識的李牧晨,是卓爾不群、溫文爾雅的,他笑的幹淨,不參雜質。可是,他現在給我的感覺,不一樣……

這讓我本能地覺察到危險,卻又不得不跟著他,去見他口中的那個人。

李牧晨在一輛車前停下。

黑色車身在陽光照射下,給我一種強烈的不安感。

他拉開門。

車窗都關著,車廂裏較暗,我探身進去,即刻,就有低沉的聲音,從車廂內傳出:“VIVI……”

我悚然一驚,身體僵著,繼而迅即退出車廂。

可是,聲音的主人卻不放過我,他慢慢挪到車門,光線強了些,我看清了此人麵貌。

這張臉,屬於是本該躺在棺材裏的托尼。

他完好無損地出現在我麵前。

我嚇得說不出話來,腦子一陣眩暈,想要別開視線,卻隻能癡癡地、一瞬不瞬地看著托尼。

“為零,別懷疑你自己的眼睛。”

這一幕,我根本接受不了,連連後退幾步,險險定住腳,轉頭看李牧晨,再也不敢往旁邊投去哪怕一瞥:“胡……胡騫予還在等我,我先……”

我被一聲嘲弄無比的笑聲打斷。

托尼的聲音,真切無比地撞擊著我的耳膜:“胡騫予?你還相信胡騫予?”

他說話,尾音邪惡的上揚。

我轉身要逃,卻被李牧晨坤臂攔住,他一手攔在我胸前,另一手掰住我肩頭,要我轉過身正視他。

李牧晨的聲音,緩慢卻鎮定地響起,他的手臂,給我回複理智的力量:“為零,你聽我說。我知道你一時不能接受眼前的這一切。但是我必須要告訴你,胡騫予聯合王書維製造車禍,想要托尼的命。”

我渙散著目光,胡亂地找些別的東西來看,總之,不要是李牧晨堅定無比到我無法不去相信的眼睛,更不要是托尼的臉。

可是,他不放手,我最終也隻能強迫自己忍受著強烈的衝擊,看向他,卑微地乞求:“我不聽……或者,給我點時間……對,我需要時間,求你,現在,什麽也別說……”

我知道,李牧晨是唯一對我好的人,他不會舍得對我這麽殘忍。

李牧晨抓著我胳膊的手鬆動了些,我正要掙脫他,托尼開口:“牧晨,她需要知道真相。”

托尼就像一個神,李牧晨就是被他控製在手心的傀儡。

我依稀明白了,為何李牧晨會變得這樣令我不安。

可是,為什麽?為什麽李牧晨要受托尼的操控?托尼是允諾了他什麽天大的好處,才讓李牧晨這麽聽話?

意識到這點,我幾乎要哭出來,忍著眼中氤氳,直直看著李牧晨,用眼睛告訴他:給我點時間好不好?放過我……

李牧晨看著我,眼中閃過某種痛苦卻又殘忍的神色,下一秒,他的手重新抓緊我。

但是,李牧晨並沒有開口。

總算,李牧晨對我,還有憐惜。

可是,托尼這隻魔鬼,他不肯給我這個女兒一丁點喘息的機會,冷著嗓音接過李牧晨的話:“胡騫予已經知道了你是我女兒。至於他是怎麽知道的,我猜,大概是他老媽告訴他的。他除掉我,再得到你,便可坐擁恒盛與環球兩大公司。”

“……”

“為零,我的女兒,你必須堅強起來,你這麽懦弱,注定一輩子被胡騫予玩弄於鼓掌之中。”

“不!”我失控尖叫,在李牧晨的鉗製中,無力地搖著頭。

我無法平靜,心痛難忍,像是有鋸刀在脆弱的心髒上切割,好不容易緩過神來,我看著李牧晨,囁嚅著:“胡騫予不需要這麽做。我愛他,他已得到我。就算……就算他要恒盛、要環球,他可以等……等你去世。他不需要……不需要這麽做……”

我看著李牧晨,無比希望他能點頭,能認同我所說的。

可是,李牧晨一動不動,一聲不吭,隻是看著我,緊緊地盯,眼睛越來越紅。

托尼依舊在用他的聲音淩遲著我不堪一擊的神經線:“……可惜,他失算了。我的遺囑裏明確規定了你手上的股份不得轉讓,胡騫予就算得到你,也不可能拿到環球的一點好處。”

我終於在托尼的話裏尋覓到了漏洞,也終於有了一點勇氣看向托尼:“不……胡騫予不必這麽做。如果……如果我懷了他的孩子,寶寶有了我的繼承權,他就可以通過孩子得到這些財產,根本不需要轉讓手續!”

我逼迫自己不要去相信:胡騫予,他一直在利用我。

潛意識裏,一直有個聲音,在替胡騫予辯護。連我不知自己為何會這樣。

這種想要信任胡騫予的欲望,不知從何時起,一點一點,侵入了我的血脈,控製著我的理智。

比起托尼告訴我的一切,我寧願,自欺欺人。

托尼神情一涼,他蒼白的臉上,頓時失卻一切表情,可是下一瞬,他突然惋惜地開口:“可憐的孩子……我本不想說,你已經……喪失了生育能力。”

我隻覺腦中一大片灰蒙瞬間襲來,本就緊繃到無法殘喘的神經,清脆地“嘣”地一聲,斷裂。“你從樓梯上跌下、那一場事故,已經剝奪了你做母親的權利。”

我雙腿一軟,再沒有力氣支撐自己,幾乎要跪倒在地,李牧晨用他強勢的身體支撐住我。

托尼陰沉著臉,聲線越發冷峻:“你敢把真相告訴胡騫予麽?如果他知道你不能生育,他得不到財產,還會要你?”

我再也承受不住,身體無力的地墜落,幾乎要跪到地上去。無端的痛,從心髒處,慢慢地擴散至全身。

李牧晨緊緊圈住我,我沒有跪倒在地,隻是倒在他懷中。

“為零……你別這樣……”他的話語中,滿溢著懊惱與傾頹。

我緊緊地抓著李牧晨的手臂,連呼吸,都忘了。滯著呼吸,無措地抬頭,看向李牧晨。李牧晨的眼中,憐憫與……哀傷。

可我不需要他的憐憫,我隻需要他堅定地對我搖頭,對我說:為零,這些都不是真的……

托尼依舊不肯放過我,似乎要把事實一遍遍、血淋淋地挖掘出,並呈現在我眼前:“何況,你們之間還有一個露西……你應該早就知道他和露西之間並不單純了吧?他可以讓露西對他心軟,甚至不惜違背我,那麽……你覺得,他是怎麽做到的?”

“……”“他怎麽向你解釋,他為什麽要娶露西的?”

“……”

“是不是說,因為我斷了他的後路,要把他從恒盛趕下台,他才不得不和姚家聯手?”

“……”“或者……他說,是因為胡欣的逼迫?”

“……”

我腦中已經一片空白,卻聽見自己,用極不真切的聲音,虛弱卻冰冷地問:“那你打算怎麽對付胡騫予?”

托尼終於沉默。我這麽快恢複冷靜,似乎不在他的預料之內。

片刻後,他揚一揚唇角:“他殺了人,你說,法律會放過他?”

“可是你……”可是你明明活著!!!

“我會以Davidyang的身份繼續下去。”托尼正色而語。

他仿佛透析了我所有思想,用這麽一句話,便將我那一點可憐的想要殘喘的機會也殘忍地抹殺掉。

每個人心中都在住著個魔。

我心中的魔,逼迫我冷靜下來,用腦子思考,而不是——心。

這隻魔,是胡騫予。

我不相信之前的一切都是假的。胡騫予給我的每一次笑與怒,都那麽真切——除非,他沒有心。

這隻魔,不知不覺,已經住在我心裏最柔軟的角落,要將它連根拔起,該有多痛?

我站穩來,最後一次試圖推開李牧晨。

依舊沒有成功。

“李牧晨,放開我。求你……”我的眼淚“啪”地一聲滴在李牧晨胳膊上,他渾身突然就入定般僵直不動,他的手,也終於鬆開。

我努力地以絲毫不紊亂的步子走到托尼跟前:“給我一個月的時間,我會向你證明,他對我是真心的。”

“……”

“如果你把我當……”我猶豫著,用力咬合牙齒,才沒有慌亂地繼續下去“……把我當女兒,那就答應我。”

托尼眸光一淩,“我最討厭別人威脅我。而且……”片刻前還淩厲無比的目光,卻又在這時,落寞下去,“……一個想要害你父親的男人,到這時,竟還值得你維護?”

此時的托尼,頹唐卻又固執地看著我。

可是,我能相信他麽?他真的,曾經有想過要顧慮我的感受麽?

我覺得自己此時就像個將瘋未瘋的人,懷疑著我之前所認知的一切。我必須要拯救自己,否則我怕自己會像露西那樣,真的被這幾個男人逼瘋了。

“我不是在威脅,是在請求。我也不是要維護胡騫予。我隻是……”隻是要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這根救命稻草,是胡騫予。

如果連他都是完全虛假的,那我,就真的是萬劫不複了。

“……我隻是,希望你顧慮一下我的感受。你不能毀了我的世界。”

托尼暴怒著,眼睛透出猩紅般的色澤,手顫顫巍巍伸過來,要捉住我:“那你有沒有顧慮過我的感受?你在知道了我的死訊之後,都沒有現在這麽傷心……”

我低眸,看一眼他抓在我臂上的手,他抓得那麽緊,哪有一絲病態的顯現?!

“那你覺得,你現在這樣毫發無傷地出現在我麵前,我該有些什麽反應?!抱住你,失聲痛哭?”

我笑,越想哭,便越要笑。

托尼突然間嗤笑,他抓著我,將我的手按向他的小腿,咬牙切齒:“毫發無傷?!”

我在觸碰到他腿的一瞬,消失了所有語言。

我的手碰觸到的,並非有溫度的肢體,而是冰涼的,硬的,金屬。

“你——!”我雙唇打著哆嗦,顫兮兮地抬頭看托尼。無法置信。

托尼笑得殘忍,我的震驚與惶恐,終於令他滿意:“對,我失去了一條腿。這是——胡騫予的傑作。”

我無法做出任何反應,腦中一沉,嚇得要縮回手,卻被托尼蠻橫地扯住胳膊:“你要不要看看我的腿?嗯?我親愛的女兒,我的,VIVI……”

我在他的手下掙紮:“不——我不要看!”

……

……

“不——!”

我一下子從**坐起來。手抓著的,是帶著自己體溫的被單,而非冰冷地幾乎要扯毀我神經末梢的金屬。

臥室暗淡一片,隻有一盞床頭燈亮著。天花板,床,家具……我一一看過去,才稍稍安心一些。懶懶地躺回去,側個身要繼續睡。

這時,耳畔傳來開門聲。

我沒有回頭看。

猜也猜得到是胡騫予。

他對我半夜驚叫著醒來一事,似乎已經適應,大概也覺得是稀鬆平常的事了。頭幾回是奔忙著跑過來看我的情況,此刻,我聽見他平穩的腳步聲,緩緩地從門口走向我。

我感到床墊了陷下去,繼而,胡騫予從我身後探過來,摸一摸我額頭,他的手涼,恍如冷血動物,聲音卻少有的溫潤如玉:“又做惡夢了?”

我沒有說話,顫著睫毛正欲睜開眼,猶豫片刻,卻還是沒有抬動眼皮。

片刻後,我感覺到胡騫予的胸膛,熱熱地貼上我光裸的後背。

他在我身後睡下了,側臥,將我攏進臂彎中。

彼此的肌膚,都是涼的。

“胡騫予。”

他尖削的下巴擱在我肩上,鼻尖蹭一蹭我耳後:“嗯?”“我有沒有對你說過,我愛你?”

我輕輕哼哼,但他離我這麽近,肯定聽見了,繼而我便覺察到他手臂一緊。

我閉著眼,緊緊閉著,雙手覆在他交疊在我腹部的手上:“你聽好。我隻說一次……”

“胡騫予,我……”……我愛你。

卻在這時,胡騫予突然掙開我的手,一下子捂住我的嘴:“別說。”他在我身後,我無法看見他的表情,但是,他捂住我嘴的手,僵硬,用力,青筋凸起。

我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決定回頭。

見我抬眼看他,他立刻偏頭躲開我的目光。

我看著他線條冷峻的下顎線,沒有再開口。

許久,他鬆開我坐起來,呆了片刻,下床。

我的目光循著他,來到窗邊——胡騫予跨坐上窗台。

那裏是台燈無法照亮的地方,一片昏暗,打火機的“哢嚓”聲,急躁地響了很多遍,才有火星從黑暗中冒出。

淡淡的煙味,隨著胡騫予沉重的聲音,一道傳來:“你今晚,很奇怪。不像你。”

“……”

“李牧晨對你說了什麽,是不是?”胡騫予投在黑暗中的剪影巋然不動,聲音冷然。

因他一句話,我本就不見回暖的心,此刻,一點一點,被抽走所有溫度。

他是這麽聰明,挖掘出我所有想要深埋心底的秘密。

他的聰明,把已在懸崖邊的我,又往深淵,推進一步。

我坐起來,靠著床頭,逼著自己,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那一點跳動著的火星。

想到白天,自己和托尼說的那番話——多麽可笑!

“我想離開這裏,回美國。”

那一枚火星猛地一顫,然而,很快便再度靜止住。

這個男人的鐵石心腸,真的,從沒為我動搖過?

“不行。”他斷然拒絕。

我閉上眼,等到自己的視界,真的一片黑暗了,才繼續開口:“我所擁有的恒盛股權,等我到了美國之後,會請律師把轉讓合同交給你。”

沒有聲音。

整個房間,突然一片死寂。

我除卻自己的呼吸聲,再聽不見其他任何動靜。

可是,就在下一秒,急速的腳步聲,快速逼近我,胡騫予來到床邊,野蠻地攫住我雙肩:“不行!林為零你聽見沒有?我說不行!!!”

我艱難地扯一扯嘴角:“為什麽不讓我走?你還想要什麽?環球?不,環球我沒資格給你……”

他的手鐵鉗一般死死製住我肩胛骨,痛,我卻連眼皮都懶得再抬一下。

“他媽的李牧晨到底跟你說了什麽?!為零,你看著我……我要你看著我!……”

從他口中少有的聽見粗話,我是不是該慶幸?

可是,為什麽我一點感覺都沒有?也許……要怪隻怪他從頭到尾、都不曾在我麵前敞開過他自己。

我曾經以為,這個男人雖然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但是為人並不殘忍。

可事實擺在眼前,他用殘忍的手段,妄圖解決掉托尼,在他早已知道托尼是我生父的前提下。

他走的每一步,都不曾顧慮過我。

此時,他的口不擇言,他的憤怒,也是假的吧?

他是那麽冷血,他根本不在意我會恨他,他甚至……“我愛你”這三個字,都不允許我說出口……

我將無名指上那枚戒指摘下來,當著他的麵,放在床頭櫃上。

他終於肯放開我,伸手取過那枚戒指,放在眼皮子底下,細細端詳,怒沉著臉。許久,久到我以為他都打算將自己溺斃在戒指發出的鑽光中時,他終於抬起陰鷲的眼,看向我。

“終究是不能由著你……”他的聲音,從未有過的低沉,像是在歎惋,恍如正在念誦著悼詞的牧師一般,透著一抹悲天憫人。

可偏偏,他的這份平靜裏,透出一絲古怪的氣息,那是——

危險來臨的預兆。

我的心被逼的、忽的一震。

胡騫予卻沒有再多言,猛地把戒指收進掌中,用力握拳。

他站了起來,依舊很平靜,慢騰騰走出臥室。

離開前,輕柔地帶上了門。

耳畔,微弱的關門聲傳來。

我懶懶地躺回去,枕著自己的手臂,心裏又酸又漲,可是抹一把眼角——幹涸著。

我沒有哭。這樣很好。

拍拍自己的臉,逼自己清醒些。

托尼,胡騫予。恒盛,環球……我覺得自己仿佛垂死的老者,什麽都看淡了。這些人,這些事,回美國之後,我會慢慢忘卻。再不濟也好,我也……

再不會回到這裏。

如果,心死意味著釋懷。那麽,我還是早些死了這條心的好。

離開,才是我最好的選擇。

可是,為什麽,依舊有個聲音,在我耳邊響著,一直提醒我:你得打個電話給托尼,不管怎樣都好,一定要,保全胡騫予的性命,讓他從金字塔的頂端狠狠摔下,已經是最慘決的手段了……

我的衣服就擱在床邊的躺椅上,我扯過來穿上,準備開門出去。

到了門邊,手握在門球上,我回頭,看看這個房間。

環顧一分鍾,留戀一分鍾,之後,便統統忘卻。

就隻再浪費一分鍾——

一分鍾後,我重新回過頭來。

轉動門球——

門球竟轉不動!!!

我被胡騫予關了起來。

房間裏沒有電話,我自己的手機在樓下的包裏。

我完全沒有料到,胡騫予在那麽恍然無措時,竟還記得要將房門鎖死。

這才是我所熟識的胡騫予不是麽?那樣頑固地不容人拒絕。

這一次,我要離開,他挽留不得,竟這麽關著我。他沒有在再試圖勸服我留下,直接用這麽一招,讓我哪兒也去不得。

隻能呆在房間裏。

剛開始我還敲門,踢門,弄得門板響的震耳欲聾。可是我怎麽鬧,外麵都沒有一點動靜。

我想到了爬窗,可惜窗戶被防護欄網著,沒有一點漏洞。

“胡騫予!放我出去!!!”

我知道他就在隔壁書房,我開著窗,銳聲尖叫。

可惜,回應我的,隻有寂寥又悶熱的盛夏夜空中,一點點微弱的蟲鳴。

在一片無端的無聲世界中,我突然意識到,胡騫予也曾這樣關著露西。

我失笑:胡騫予到底是個什麽樣的男人?對女人,欺瞞,利用,一切的一切,到頭來,都不過是為了一個字:利。

可惜,我已經麻木了,在見到托尼後,心已經被生生剜去了一塊,再震驚再痛苦,也有自我免疫了。

“胡騫予!你是不是想知道李牧晨對我說了什麽?他告訴我,我不能再有孩子了!!因為你不肯拉我一把,我再也不能生孩子了!!你也就注定一輩子都得覬覦著我手上的股份,而休想得到它們!!!”

我雙手攏在嘴邊,對著夜空歇斯底裏。原來把所有秘密都吼出來,是這麽的暢快淋漓。

“哈哈哈!!你聽到沒有!!!胡騫予,你就算關我一輩子,也拿不到環球的一分一毫!!!”

我趴在窗台上,瘋了一樣。

整片窘黑得令人恐懼的夜色,就是胡騫予邪惡的臉。

我的身後,開房門的聲音傳來。

我回頭。胡騫予就站在門邊。他的身後,走廊的光,將他的背脊照亮,同時,也讓他的臉,隱於一片黑暗之中。

我一步一步前行,朝他走過去。

我們彼此看著,都沒有表情。

最終,還是胡騫予開口。

他唇角抽搐一下,“就算,沒有孩子。你也,休想離開。”

說的聲音極輕,卻帶著咬牙切齒的恨意。

恨?

到底是誰該恨誰?!

我不想再爭什麽。爭輸爭贏,又有什麽差別?

胡騫予和托尼的共同點便是從不肯放過我。一次一次,逼我後退。

他竟然,突然開口問:“你不是愛我麽?愛,卻要離開?你做不到的。”

我真不明白他怎麽想的,方才堵住我的嘴不肯我說,現在,卻用一個“愛”字,在我麵前,咄咄逼人。

可惜,那三個字,本就沒說出口,現在也根本無從收回。

我側身越過他,要出門去。

他伸手攔住。

我看一眼他橫在我麵前的胳膊,正色而言:“我不是露西,你想軟禁我?我有一百種方法把自己弄出去。”

“不,”他眉梢眼角皆是冰冷,“你和露西不一樣。”

“……”

“她是愛情至上的丫頭。你不是。”

他說的極可惜,歎惋無比。

我直覺胸口一陣揪緊,在我原本以為已經麻木的地方,牽引出滿滿的鈍痛。

我收起苦澀的笑,嘲弄道:“可惜,她愛的不是你。”

他一點不受我影響:“的確,很可惜,你是……這樣一個女人。”

說著,低眉,不再看我。但那隻胳膊,還是穩穩攔住我去路。

我指尖掐在他胳膊上,憤恨地直想要將他的皮膚劃破:“我隻知道,我不會為了所愛的人,犧牲自己,陪你這樣的男人上床,最後竟還把自己的婚姻幸福也賠了出去……”

我話音一落,胡騫予猛地抬眸,古怪無比地看著我,絲毫不轉移視線。

隨後,他終於沉默下去,手鬆動一下,卻很快再度抓緊我。

胡騫予扯住我的胳膊,把我往屋裏拉。在力量上他勝過我太多,我一直被他拽著掄到**。

他這麽野蠻,柔軟的床碰撞在後背上,原來也這麽疼。我的身體剛被彈起來就被他傾身壓回去。

他掀開被單蓋上我身,膝蓋跪在我身體兩側,翳霾的眼,鎖定我,聲音涼成一片,說的卻是溫柔話:“好好睡一覺。”

我掙紮著要坐起來,他手往旁邊一摸索,立刻從躺椅那裏抽過他褲上那條皮帶,“你總是不乖……”

他一手攥住我一雙腕子。,我的手被他拉到上方,按在床頭架上。

我眼睜睜看著他用皮帶將我的手綁在欄杆上,一圈一圈,縛的極緊。

我抬腳踹他,膝蓋硬生生砸在他腿心處,我的膝蓋都是一陣悶痛,他卻隻是咬牙低低抽一口氣,神色一點不變。

我二次抬腳踹,他索性膝蓋按住我腿骨,皮帶鎖一係一拉,將我鎖死:“相信我,我絕不會被你用同樣方法傷到兩次。”

我雙腕試著用力掙脫,皮膚摩擦皮帶,火辣辣的疼,“你這樣做,跟姚謙墨有什麽差別?!”

他已經下床,背脊對著我,坐在床沿,“姚謙墨不愛你,我愛你,這就是差別。”

說完,即起身快步朝門邊走去。

我恍若被丟棄到了一個令我完全無法反應的世界中,一時失神,再清醒過來時,見胡騫予已經走到了門口。

我慌忙叫住他:“你剛剛……說了什麽?”他終於在開門前停下。

卻沒有回頭。

呆立片刻,他悶聲說:“同樣的話,我不會說第二遍。”

這一次,他關門,“砰”地一聲巨響。

我一直與束縛著我的皮帶作鬥爭,可惜,怎麽試都是徒勞,手腕折損般的疼,至麻木了,我隻能放棄,勉強坐起來,挪到床頭。

睜著眼,直到天亮。

門再開的時候,進來的是個中年女人,端著盤子,上麵有食物。

她替我解開了皮帶。我轉一轉手腕,已經沒有知覺。

下床要走。

這個女人在我身後提醒說:“胡先生把這間別墅所有出口都鎖死了。”我製住腳步,頓了頓,不死心地奔出門。

我正要下樓,卻在無意識地低眉一瞥時,頓住。

門邊的牆根處,煙蒂散落一地。

而金屬製的打火機的擦火輪,竟也被掰斷了,此刻靜靜躺在一片煙灰中。

地毯則像是被煙熏地焦黑了一片——

也許,昨晚,當我對著夜空歇斯底裏時,胡騫予就呆在門後抽著煙,一根一根,不止歇,甚至用力到打火機都弄斷。

我癡癡地看著那一地雜亂,覺得身體全部力氣被一點一點抽幹。我背靠著牆壁,一點一點,滑落在地。

拿起那打火機,將那冰冷的機身握進手裏。

這時,有個聲音,在我耳邊,盤旋而出:為什麽……要互相折磨?

為什麽……

那女人沒多久也跟出了門,見我就坐在門外,頗意外,隔很久才記得說話:“林小姐,吃點吧。胡先生特意親手做的。”

我抬眼看她,看了很久,慢慢支撐自己重新站起來。

我瞥一眼早餐後,便繼續前行。可惜,走了一步,腳就不聽使喚了,站在一步外,僵了很久,還是返回去,拿起一塊三文治。

咬一口,咀嚼著便覺得鼻子酸。

連忙放下那塊三文治,加快步子下樓。

大門被鎖死,通往車庫的門也緊閉著。我折回去拿自己的包,發現手機不在裏麵。

而客廳的電話線也被收走——胡騫予這麽做,莫不是要斷了我跟外界的一切聯係?

那女人沒有跟著我下樓,而是站在二樓走廊的扶欄處,看著我。

我仰著脖子,“你能不能聯絡到胡騫予?”

她沉默。

我笑一笑,盡量讓自己看起來雲淡風輕:“如果你能聯絡上他,麻煩轉告他,我呆在這裏,不能保證會不會做出傷害自己的事。”

距離遠,我看不見她聽我這麽說後有什麽反應,但是很快她便離開了扶欄那兒,身影消失在走廊另一端。

片刻後,她下樓,手裏拿著手機。

她把手機遞向我:“是胡先生。”

我接過。

“拿你自己的命來威脅我,這不像你的作風。”胡騫予的語氣很正常,適緩有度,聽不出喜怒哀樂。

“你還在乎我的死活。很好。”我也說的模棱兩可。

和他這麽叫著勁,連我自己都覺得可笑。可是,如果我不這樣做,還能怎樣?走不能走,留不能留,傷身又傷心。

“我不會放你出去。屍體也無妨,我也要。”他這麽說的狠了,語氣倒是還算溫潤。

我另一手握住拿手機的那隻手,不讓自己顫抖,深深呼吸,終於開了口:“放棄恒盛,我們重新開始。”

回答我的,是他的沉默。

我失笑:“你終究還是把恒盛看的最重……”

正要掛斷電話,他開口了:“胡家所持有的恒盛股份,我隻占四成。”

他這麽說,究竟是拒絕,還是允諾?我迷茫,思其左右,試探地問:“好,那麽就把你手頭的股份全權交由董事局去處理。不得交由你母親。”

他嗤笑一聲,語氣陡然惡劣起來:“現在的董事局除了我母親,就是你說了算,你還不如直接點說,要我把股份給你。”

他始終冷心冷眼地看著我,防著我,處處提防——他倒是說愛我了,可是即使有愛,也不妨礙他視我如唯利是圖的女子。

“那就請你放我走!”

他語氣重新冷下去,不,是越發地冷了:“我已經叫人去酒店拿你的護照。拿到了,就放你出去。”

“你……”

我一出言他便打斷我:“我有個電話插播進來,等等。”

我來不及有任何回應,耳邊就已經響起了係統提示的等候音,我聽了幾聲,直接掛斷。

手機扔在沙發上,把自己的身體也扔進沙發裏。我閉著眼,腦子一片空白。

我向托尼要了一個月的時間。一個月,我能做什麽?

這時候,我恨不得胡騫予去死,可我偏偏在托尼麵前想要保全他——連我自己都不明白自己在想些什麽。

俄而,被我棄至一角的手機突然響起來。

是胡騫予。

我們之前談的這麽僵,他還打來做什麽?

我沒有接,他也沒有再打,隻是穿了條簡訊過來:“你的建議,我會考慮。”

他會考慮?剛才的態度這麽強硬,絲毫不肯妥協,現在卻說,他會考慮?我不禁要胡思亂想,剛才插播進來的那個電話,誰打給他的?

我無聲地笑,對著自己搖搖頭。

我把自己的包拿過來,翻出李牧晨給我的那個胭脂扣。

我拎起那鏈子,仔細地看其中藏著的照片。照片中,露西還是學生時代的模樣,笑得沒心沒肺了些。

該是個多麽惹人憐愛的女孩子……

托尼要卻要把這東西還給露西,他這麽做,是否是要告訴她,你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我們之間,便也再沒有任何瓜葛了?

殘忍的男人!

胡騫予中午回來,我中午恢複自由。

我要走,他挽留:“一起吃個午飯。”

我沒有理會,出門,他也沒再試圖阻攔。是啊,他都已經沒收了我的護照了,我還能逃得出他的掌心麽?我乘車到療養院,看望露西。她雖仍然精神錯亂,但很溫順,如貓兒幼仔,沒有攻擊性,我說想進病房看看她,看護並沒有拒絕。

因為露西曾有幾次自殘行為,院方特意為她安排了這間病房。她的病房裏沒有任何可以作為利器的東西,甚至連牆壁和地麵都鋪著厚厚一層軟墊。

她就縮在牆根一角,聽見門邊的動靜後微抬起眸子看我。

她見到我,眼裏一片茫然。

我已經來過很多次,可她依舊認不出我來。見我向她走近,她眼中築起防備的光,後麵便是牆壁,她無處可退,隻能將自己縮成更小的一團,抱著膝蓋,蜷著腦袋。

見她這樣,我不忍心再走近,隻能蹲下,伸直了手臂,將那胭脂扣送到她麵前。

她懵懂地看著那胭脂扣,看了許久,突然瘋了一樣將它從我手中搶過去。

她很熟練地打開了盒蓋。

那張照片被她摳出,照片背麵寫了個“姚”字。

我不知道她能不能聽進我的話,但是,還是必須告訴她:“這是……托尼要我交給你的。”

她忽地閉住了氣,然後,眼淚滑下來。

她將頭埋進膝蓋間,死死攥著那鏈子。

“露西……”我輕聲喚著她。我該說些什麽安慰她?告訴她托尼沒死?她現在這個狀況,聽得明白麽?

她聽懂了,又能怎樣?傷也傷過了,痛也痛過了,接下來要怎樣?還是要為了那個對自己沒有一點愛情的男人付出自己的一切麽?

“不要……不要拋下我……我會,我會乖……”她哽咽著,胡亂地說著,語不成言。

我不知道自己能說什麽來安慰她,隻能跪在她麵前,扳住她的肩膀,要她看我,祈求他能清醒。

“露西,你別這樣,啊?露西……”

我的手撐在她肩上,她便靠在我手臂上飲泣,側臉貼著我的胳膊,溫熱的淚水浸潤我的皮膚:“不要拋下我!我知道我很沒用,我沒有能力讓胡騫予愛上我……可,可是……雖然不是他,我還是錄成了那張光碟,還是拆散了他們……我會做的更好,相信我,我不會再心軟了,不會再違背你了……別走……別走好不好……”

我想哭,可是哭不出來,眼睛已經幹涸,再沒有淚水。於是,隻能拍著她的背,就像她曾經安慰我那樣。

我,除了“對不起”,不知還能再說些什麽。

托尼有罪,胡騫予有罪,我有罪。

無辜的,是這個癡狂的女人。站在……愛情的名義下。

而我,也不想再知道那張光碟到底是怎麽回事。

胡騫予即使真的曾為我守身,又能說明什麽呢?

醫生為露西注射了鎮靜劑。這一次,並不是因為露西又一次試圖自殺,而是她哭得太過歇斯底裏,看護以為她又發病了。

我跌跌撞撞地從病房裏逃出來,靠在牆上,慌亂地扯下包,翻找手機。

可是我怎麽找都找不到,隻能煩躁地將包裏的東西統統倒出來,終於看見手機蹦躂到地上,撿起它,顫抖著撥號碼。

電話一接通,對方還未說話,我已迫不及待開口:“叫托尼來看看她!求他來見見她!!”

李牧晨因為我異樣的表現而倏地緊繃起聲音來:“為零,出什麽事了?你說……見誰?嗯?”

我在李牧晨麵前可以任由自己發脾氣,不顧形象,不需掩飾,此刻,幾乎是在對他吼:“要他立刻來見露西,否則我就把他還活著的事情告訴全世界!”

“……”

我近乎求助地呼喚他的名字,“李牧晨,幫我問問他,露西為他而瘋,他卻為什麽連過來見她一麵都不願意?”李牧晨重重歎氣:“我現在在環球總公司,沒跟托尼在一塊。”

“那他什麽時候能‘抽空’過來看看露西?”

“抽空”二字,我說得極重,鄙夷的語氣。可是身處病房門外的我,卻隻是個連站立都沒有力氣的軟弱樣子。對於我的無理取鬧,李牧晨近乎於勸哄:“為零,別這麽任性好不好?你要知道,不止那個女人痛苦,你爸爸他……”他噤聲片刻,改口道,“……托尼他也很痛苦。”

光可鑒人的地麵,反射出我失魂落魄的模樣,我看著這樣的自己,聽著李牧晨無奈的聲音,再說不出話來。

雙方都沉默著,最後,李牧晨小心翼翼著問:“為零,還有事嗎?我現在還在開會。”

我胡**著太陽穴,“抱歉,我剛才有些失控。沒事了,你去忙吧。”

說完,我要掛電話,李牧晨卻又開口:“有空的話來環球一趟吧!你現在也算是環球的擁有者,適當時機露個麵,行麽?”

我無聲地點點頭,也不管聽筒那方的他聽不見我的回答,匆忙掛機。

我手扶著牆壁,慢騰騰站起來,可是雙腳沒有一點力氣,一會兒便又跌坐了回去。

病房門未緊閉,我隱約可以聽見露西的哭聲,細如蚊鳴,卻如針尖麥芒,一點一點紮進我的心中。

這時,有護士經過,見我怎麽試著站不起來都不得成功,熱心地過來扶起我。

我終於重新挺直腰杆站起來,“謝謝……”

她看看我,臉上掛著白衣天使的笑:“林小姐,怎麽就你一個人啊?”

我不知她竟然認得我,有些吃驚,同時,又有些傷感。我來了這麽多次,連護士都已認得我,露西卻始終當我是陌生人。

我微笑:“我一個人來的。”

她眉心蹙起,似乎很疑惑:“就在剛才,樓梯轉角的地方,我還見到了胡先生呢!他不是和你一同來看望他太太的麽?”

我心裏立即築起一道防備:“什麽時候?”

“5分鍾前吧!”聞言,我呼吸立即一窒:如果胡騫予聽到了我和李牧晨的電話,那……

不!——我撫著跳動不安的胸口,無聲地安慰自己——不會這麽巧!

護士似乎還有話要說,我打斷她:“抱歉,我有事先走了……”

說完,我快步離開。

沒走幾步,手機震起來,我以為是李牧晨,正要掐線,卻驀地看清來電顯示跳動著的“胡騫予”字樣。

我無意識地停下了腳步,緊張與愕然在腦子裏叫囂,我緩緩接聽。

弱弱一句:“喂?”“剛剛你在跟誰通話?這麽長時間……”

我渾身一瑟,咬咬唇,對他的疑問不置可否,轉而問:“你現在在哪兒?”

“療養院的停車場。”

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那麽顫抖:“你去……看露西了?”

他語氣無異:“本來準備去看看的,但臨時接到個公務電話,現在準備回恒盛。你在哪兒?”

“……”他肯定以為我不想回答,自行跳過這個問題,隻聽他清了清嗓子,安靜了一會兒後才繼續道:“我已經答應考慮你的建議了,所以……晚上記得回家。”

思及自己從托尼那兒要來的一個月時間,我不得不急著性子追問:“你確實是答應了,可你要考慮多久?”

胡騫予沉默了。

“本月月底?”我試探地提出。

胡騫予與我同時開口:“月底……這個月月底,我給你最後答案。”

他話音剛落,不給我任何機會再追問,立即結束了通話。

我靜候著月底的到來。胡騫予的答案,我的去留,托尼的決定,統統在月底揭曉答案。

李牧晨要我回環球主持董事局,我婉言拒絕了。

在我看來,李牧晨比我更適合掌管環球。

我之前在香港環球所做的很多業務決策,此刻回過頭去看,實在是太過激進,絲毫沒給公司留後路。而李牧晨不同,他熟悉新加坡國內的資本運作手段,當初在恒盛時,便已經對亞洲市場了若指掌,他也已熟悉了環球薄弱所在——歐洲地區的商業運作。

他才是真正適合做上位者的人。

我也和托尼見了麵。

就如李牧晨所說,與露西相比,托尼現在也並不好受。隻是,一個痛徹的是心扉,另一個,痛在殘疾的身體。

托尼目前正在接受物理治療,他倔強地做著高強度的腿部恢複訓練,這個男人,從來是成功者,人生字典裏也似乎從沒有“服輸”二字。如今他沒了雙腿,也相信自己能在最快時間內適應用假肢站立。

他的確痛苦,但是,他強大的意誌支撐著他,他不會倒下。而露西,在噩耗襲來時,直接選擇用精神失常來保護自己。

我見托尼,隻為告訴他,這個月月底,隻要胡騫予肯把他手頭的股份轉讓給我,他就不能再動胡騫予一分一毫。

我這麽說的時候,托尼正伏在支步器械上,大汗淋漓地試圖走完不過5米的路。

他大汗淋漓,艱辛萬分,可他蒼白的臉上,卻是一貫的殘酷的笑:“為了一個女人而放棄唾手可得的商業帝國?胡騫予沒那麽愚蠢。”

我不想再跟他吵,盡量心平氣和:“所以,如果他做到了,你就不能再害他。”

他斬釘截鐵:“他不可能做到。除非……”

“除非什麽?”托尼沒有立即回答我。他雙臂分別勾在支步器兩邊金屬杆上,終於,艱難地走出了一步。他對此頗為滿意,這才氣喘籲籲地繼續道:“除非你告訴了他,我還活著。”

他累得連話都隻能用氣音來說,可是,他的表情、眼神,都依舊是強勢者主宰一切的模樣。

這樣一個男人,年輕時,該是多麽吸引人,露西,甚至,我的母親都……

我用力搖搖頭:“我沒有向他透露任何一點訊息。”托尼似乎沒有在聽我說話,而是依舊在艱難地繼續著他的下一步。

但是,等到他又成功邁出一步後,他接著我的話,繼續:“我也相信你不會這麽感情用事。所以,胡騫予也不可能會放手。”

“結果是什麽,月底自然會見分曉,”我不想看他這樣隨意決斷他人,他這個樣子,與殘酷的獨裁者沒有什麽區別,甚至連眼中都似乎透出某種掠奪時的血腥,我頓一頓,咬咬牙,終於道出了我一直想要說的話,“我隻要你的一個承諾,一個,給你女兒的承諾。”

聞言,他終於停下了,也不再隻關注於他自己的雙腿,而是看向了我。

他的眼中似有波濤洶湧,可是最終,還是恢複成了冷淡與平靜,“為零,你知道麽?你媽媽跟我說過類似的話。”

“你答應了?”我壓抑著嗓子,小心翼翼開口詢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