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 生嫌
葉之然回頭看看急診樓門廳的情況，見林城的家人都聚集在那裏，場麵亂哄哄的。他找到給拷台打完電話回來的何貴田：“老何，秦書記要我們先和林長家屬談談，隔壁急診室的休息室空著，你把他愛人、兒子叫來，我們借醫院的房間先和她談談。”
不一會，何貴田帶著林城的老婆何春英、十四歲兒子、林長的弟弟三人進來。在椅子上坐下後，何貴田介紹道：“這是黨政辦主任葉之然，他受秦書記委托處理林長的後事。”
葉之然看了看哀哀慟哭的何春英，心裏滿不是滋味。林長生前不僅和他關係好，和鄉裏其他幹部關係也都融洽，在大家眼裏，林長是馬石鄉領導中最沒有架子的一位。何況葉之然和何春英也很熟悉。柔弱哭泣的女子更讓人心生憐惜，他低聲說道：“嫂子，林長不幸遇難，我們大家都很難過，但事情已經這樣了，還是保重身體要緊，請你節哀順變吧。”
何春英不斷地啜泣著不回答，她兒子緊拉著她的右手哭得聲音啞啞的，氣氛很壓抑。
葉之然耐住性子，看了看何貴田，知道這時候不必要多說什麽事，就撿要緊的話問：“嫂子，林長出事，我也是非常難過，現在有幾件要緊事要先核實一下，麻煩你告訴我，林長大約什麽時間出去的？”
何春英稍稍控製了一下感情，說：“他下午三點出的門，他表姨的兒子結婚，······去喝喜酒的，誰知道······”
“那請你想一想，林長和誰一起去的？”
“他一個人去的······自己開的車·······沒想到······嗚嗚”
葉之然聞聽沉吟了一會。何春英現在深陷悲痛之中，思路肯定混亂不堪，如果照直了報告上去，林長因私事出的事故，又是酒後駕車，不僅難以善後，傳出去對馬石鄉的名聲也有一定的負麵效果，況且秦書記也為這事鬧心。葉之然想了想，暗示性地說道：“嫂子，可我聽說林長下午是去長青村處理計劃生育事情的，林長在星期天不忘工作，不幸因公故世，工作態度值得我們學習啊。”
何貴田聽葉之然這麽說，略微驚訝地看他一眼，但聰明地選擇了沉默。
聽了這話，何春英淚眼婆娑地抬起臉看了看葉之然，愣了一下明白過來這是句緊要的話，於是壓製住悲傷，想了一下說：“我想起來了，他說過要去處理計劃生育工作的，請葉主任向秦書記說明一下。”
“好的，嫂子。我一定如實告訴秦書記，林長是去長青村處理村民計劃生育的事。”葉之然見何春英理解了他的用意，並很配合地回答他的問話，心裏輕鬆了很多，於是說道：“嫂子，事情搞清楚了就好處理。葉長是因公故世的，但是，還有一個情況要通報給你，秦書記從交警那裏了解到事故的原因，林長出事時喝了很多酒，車廂時都是酒味，交警從現場提取了血跡並有化驗報告。所以，我現在能做的，隻能在經濟上為家屬多爭取一些，在政治上，不會有什麽結果了。”葉之然雖有心幫助林長，但分寸掌握得很到位。先把道理和何春英說清楚，也是為了避免家屬今後提過多的要求，留下後遺症。
“我知道了。”何春英說。
“嫂子，既然林長是因公故世的，家屬有什麽要求可以說，我會轉告鄉黨委，合理的要求盡量滿足。”葉之然看何春英稍微緩解了一些悲傷，就說道。
“我現在的工廠效益不好，孩子還小，以後怎麽活啊······”何春英說了一半，想到傷心處，摟住兒子又哭出聲來。
“嫂子，孩子的上學及以後的工作，鄉政府會負責的，這點請放心。你的工作我也會轉告鄉黨委、鄉政府，爭取解決。關於林長的後事，鄉政府會有書麵的處理意見的，到時你收好了，以備將來需要。”葉之然進行耐心的勸解，“將來”指的就是孩子以後的工作安排。
“謝謝你，葉主任，你是好人。”何春英明白事理。
“嫂子，不要這麽說。林長生前對我幫助很大，鄉政府工作的同誌都對林長存有敬意，我們都會懷念他的，還要請你節哀。”葉之然說到這裏，轉頭吩咐何貴田：“老何，安排幾輛車，天晚了，接林長家屬回家休息吧，林長的後事明天討論處理。”
何貴田答應一聲出去了。
葉之然又對何春英和林長的弟弟說道：“喪事由鄉政府負責，你們有什麽要求可以隨時向我提出來，撫恤金、撫養費及補貼等經濟上的標準我需要回去看看相關文件，盡量多爭取一些。”
“謝謝葉主任，費心了。”兩人都感謝道。
葉之然和林長家屬談完話出來，去醫生值班室旁的小房間，見秦書記他們也結束了會談。等一行人握手告別，秦書記問葉之然：“葉主任，林長家屬怎麽說？”
“沒細談，不過，聽何春英說，林長下午是去長青村落實計劃生育的事。”葉之然這樣回答。
“哦？那他怎麽喝了酒，又是自己開車？”秦書記略有懷疑。
“林長談完事，到他親戚家喝喜酒，喝高了些，回來路上就出事了。”葉之然解釋了過程。
“哦。”秦書記點點頭，神色似乎輕鬆了些，停了停又說：“這樣吧，林長的後事，明天開會決定怎麽處理，李長確定去唐書記家了？”
“是的，秦書記。林長的事您還沒報告給縣委吧？要不，您打個電話和唐書記說下。”葉之然想了想說。
“因為之前事情沒有全部了解清楚，所以暫時沒匯報。”秦書記看一眼葉之然，說：“原計劃先在鄉黨委會上通報一下，然後上報縣委的。”
葉之然讚同地說：“秦書記，您的決定是正確的，應該先了解清楚事情的原委，再通過班子討論後匯報給縣委、縣政府。”
秦書記點點頭，臉卻慢慢冷了下來，說：“李長怎麽說是我和林長都出事了？”
“黨政辦何貴田給李鄉長發了傳呼，原話是‘林長出車禍，秦書記走了’，他可能想報告給李鄉長，林長出了車禍，您已經去醫院處理事情了。但發的信息內容辭不達意，李長就誤會是您出大事了。”葉之然把了解到的情況告訴給秦大明。
秦書記一聽，臉色就是一變，恨恨地說：“這個何貴田還真是一個小小的間諜，這麽著急地向李長匯報我的行蹤，可惜是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也好，這樣一來，倒讓我看清楚了李某人的為人。”
葉之然不接話，隻是聽著秦大明發怨言，也難怪他，遇到這種情況，誰都會這麽想。
秦書記繼續說道：“沒想到，這麽多年來，李某人在我麵前總是表現得親近有分寸，原來都是偽裝的。一旦知道我出了事，不是著急地來處理指揮搶救，處理事情，而是先到縣委領導那裏去跑官，想當書記想昏頭了吧？”
葉之然看著秦書記的臉逐漸變得鐵青。平時比較威嚴的他，此刻看上去就顯得有那麽一些可怕，讓葉之然的心情也緊張起來。他在心裏歎息一聲，有了這個嫌隙，以往馬石鄉黨政領導之間和諧氣氛恐怕會發生變化了。而李鄉長的做法，也確實讓人不齒。
“秦書記，還是先打個電話給唐書記吧？”葉之然輕聲提醒。
秦書記想了想，他是比較信任葉之然的。葉之然在馬石鄉工作了二年，秦大明不僅了解他的能力，也了解他的背景、來曆，知道他是嘉南市組織部公開招考的幹部，和新來的唐書記關係可靠。秦書記說：“這裏可以做的事也差不多了，林長的後事明天開會討論，小葉，這樣吧，我們現在去唐書記家，說不定能堵住李軍，我很想看看他到時怎樣表演。”秦大明說。
見秦書記正在氣頭上，葉之然也不多說什麽，隻是點點頭，說：“好的。”
坐上秦書記的那台桑塔納車，不一會到了縣委招待所。葉之然見唐書記家門口的那台車已經不在了，心知是何貴田的第二條信息起了作用，林鄉長已經離開了。他心裏不覺鬆了口氣，否則，真的被堵在唐書記家裏，兩人發生什麽言語上的衝突，勢必影響馬石鄉在唐書記心目中的地位。
敲開門，唐書記看見秦大明就是一愣。葉之然忙搶上一步說：“唐書記，馬石鄉政府林副鄉長出了車禍，秦書記來向您匯報一下情況。”
唐書記把目光轉向秦大明，沉著地問：“秦大明，說說，到底怎麽回事？”
“唐書記，根據初步了解，林長今天下午去長青村做計劃生育工作，晚上在親戚家喝了點酒，開車回來的路上和一輛大卡車迎麵相撞，林長當場死亡了。交警現場勘察後認定林長酒後駕車，違章變道，負有全部責任。”秦書記簡單說了一下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