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走在太液池附近的武德帝卻是在審視著紀無川的表情，察覺到他興致不高，出聲詢問。

“朕都幫著你那麽護著秦家那個小丫頭了，你怎麽還不高興？”

紀無川聽到武德帝的聲音，一愣的同時，才堪堪反應過來：“父皇在說什麽，兒臣沒聽明白。”

武德帝瞅著嘴硬的兒子，忍笑道：“往年讓你入宮陪朕說說話，哪一次不是佟喜三請四請才能請得動？今年倒好，不用請，你就先後入宮兩次，而且兩次都是為了秦家人而來，無川，朕是過來人，有些事你瞞不住朕這個當父親的。”

紀無川看著心情似是不錯的父皇，不願意在這個問題上多做糾纏，故意岔開話題道：“今日父皇當眾斥責皇後，隻怕不出半天，宮中發生的事就會傳回林家，一夜之間，京中權貴也會知道個七七八八，這些年皇後深居宮中，執掌六宮、好不威風，父皇這樣落她的顏麵，怕是會讓不少老牌世家心生不滿。”

武德帝聽到這話，自然是成功的被紀無川的話題吸引。

臉上的笑容也明顯淡去了幾分：“朕身為九五之尊，斥責皇後難道還需要看京中世家們的臉色？朕這些年已經足夠容忍這些世家們了，若是他們還不滿足，朕倒是不介意讓他們見識見識雷霆之威。”

“父皇切莫因為這樁事而與世家們交惡，如今北麵的戰場剛剛平定，大梁國庫算不上有多富裕，這些世家們掌握著大梁的多半數財富與權勢，若是在此時與他們打擂台，兒臣憂心父皇的身體。”

武德帝聽著兒子關懷的話，心中一片暖意。

他主動伸出手，輕輕的拍了拍兒子的手背，歎息道：“朕的身體情況自己清楚，就算是為了我兒，朕也會讓自己撐住，好了，前朝的事不用你過度操心，朕倒是差點被你小子給帶歪了，無川，你給父皇交代一句實話，你是不是看上秦家那個小丫頭了？”

紀無川無奈的看向又扯回這個話題的父皇：“父皇……”

“好了好了，朕知道，你是嫌棄朕囉嗦，不願意將這種事說給朕聽，但是無川啊，你應該知道，在朕的心目中，你的王妃可不是秦璃那樣的人選。”

武德帝擔心兒子越陷越深，隻能先將一些話說出來，“秦璃雖說是名門閨秀，但這個丫頭七竅玲瓏，智慧超群，這樣的人可不是一個會安分待在後宅替你顧家的好王妃人選，你母後離世的早，朕至今都記得她在彌留之際緊緊地拉著朕的手，再三囑托朕要照顧好你，將來要為你找一個好女人當妻子，朕答應了她，絕對不能在這件事上食言。”

“這些年朕一直委屈你，若在你的姻緣上還委屈了你，百年之後朕去見你母後，怕也是無顏麵對，所以無川，答應父皇，與定北侯府不要走的太近，秦璃那個小丫頭就算是再招人喜歡，也不要跟她過從甚密，可好？”

親耳聽見武德帝提起已逝的母後，紀無川雖神色未變，但眉眼間卻已染上淡淡的哀慟之色。

“父皇，兒臣沒想到您還記得母後。”

武德帝長歎一聲，看向太液池中清粼粼的水，思緒也似陷入到深深地回憶中：“朕就算是忘了這世間的一切，也不會忘了她，你的母後是這世上最至純至善之人，朕很多時候都在想，是不是朕不夠好，所以才無法將九天仙女留在身邊，朕對她有遺憾，有無法再言說的情意，更有深深地愧意。”

紀無川看著武德帝臉上明顯的痛色，幾乎是脫口而出，“父皇既然對母後有愧意、有遺憾，那為什麽就不能讓母後瞑目呢。”

武德帝臉上的深情陡然被紀無川的話擊碎，他豁然抬起頭，看向紀無川：“無川，難道你至今都覺得你母後的離世是有人刻意製造的嗎？”

紀無川並不著急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反問道：“父皇難道不覺得嗎？雖說那個時候兒臣年紀小，但兒臣早慧，有些該記得的東西，兒臣至今都記得。”

“兒臣記得那天早上，母後陪著兒臣一起用了早膳，那時的母後神情很好，精神也很好，還答應了兒臣到了晚間，會陪著兒臣一起去捉螢火蟲，可是到了傍晚，在兒臣下學回到鳳棲宮，伺候在母後身邊的念七姑姑就哭紅著眼睛告訴兒臣，母後因為急症突然薨逝了。”

“父皇，母後的身體一直很康健，這是太醫院的禦醫親自證實的，試問一個身體健康的人，怎麽就突然之間得了急症呢？還有後來，那些平日裏負責給母後請平安脈的禦醫們也都接二連三的出了意外，要麽家中突然著了大火燒死了，要麽就是突然掉進水井裏淹死了，就連照顧在母後身邊的念七姑姑也因為得了瘋病被亂棍打死了，父皇您英明神武，您向兒臣解釋一下，這些怪異的狀況，難道不可疑嗎？”

武德帝被紀無川的話逼得有些答不上來，捂著胸口就悶悶的咳嗽了數聲，隨後，厲聲嗬斥了這個他最疼愛的兒子。

“好了，無川，朕不希望以後再從你的口中聽到這些話，你的母後也不希望你再糾結與過去，將自己困在痛苦的深淵中，不得解脫。”

紀無川看著不願意麵對這些的父皇，眼中升起嘲諷的笑容。

半晌後，他才找回自己的理智，朝著身後退了一步，深深地對著武德帝行禮：“是兒臣不懂事，說出父皇不願意聽的話，而得父皇心生不悅，以後兒臣會更加謹言慎行，絕對不會再觸怒父皇。”

聽見紀無川冷冰冰的聲音，武德帝這才意識到什麽，他下意識的伸出手想要去觸碰紀無川：“無川……”

可是，伸出去的手卻被紀無川躲開。

武德帝淒苦的看著自己空****的手，深知自己剛才的話又讓這個孩子傷心了，一時之間也不知該如何彌補。

隻能默默地擺擺手，道：“罷了，今天事多，你也乏了，趕緊回王府休息吧，回頭等你有時間，再進宮找父皇說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