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秦璃報出來的名頭,老者自然不敢怠慢。
他趕緊打開大門,連連將秦璃二人往裏迎,“原來是侯府的嫡小姐,老奴失禮了,您快快請,快快請。”
隨著秦璃踏進薑家,看見的盡是掛滿各處的白色喪幡。
老者臉上亦是一片哀色,替自家老爺解釋著:“請秦小姐勿怪,我家老爺最近接連遭逢重大打擊,老奴先才已經命人去請老爺了,還需秦小姐稍等片刻。”
秦璃自然是知道薑家發生了何事,直接開口道:“不打緊,薑家發生的事我也是略有耳聞,既然今日前來,理該去小公子的靈堂上看一看,你前麵帶路吧。”
老者詫異的看向秦璃,似是不敢相信以她這般尊貴的身份,竟然會來憑吊一個平頭老百姓的子孫?
秦璃瞅了眼呆怔的老者,對上他詫異的眸子,大約就猜到他在震驚什麽,“薑成多年來為沈家兢兢業業,祖父生前對他也是讚賞有加,這些年我將沈家的產業分別交給三位管事掌管,雖說與薑成打交道的機會並不多,可是每年,沈家哪位管家的進賬最多,我也是知道的。”
“這些年,確實是辛苦他了,如今,他的家中遭逢如此噩耗,我身為沈家的少主,理該來拜祭,你不用多想,這是我應該做的。”
老者一片純然感動的看向秦璃,佝僂著身子,深深地朝著她行禮。
“老奴替我家老爺謝秦小姐,老奴就知道,我家老爺追隨的主子絕對是頂頂好得人,不然,又怎會讓老爺甘心為了沈家付出這麽多年。”
說著,老者就伸出手,將秦璃往薑家前院靈堂上指引:“秦小姐,這邊請。”
隨著老者的指引,秦璃很快就來到了靈堂前。
此時的靈堂中央,擺放著一個並不是很大的棺槨,一位年輕貌美的婦人此時正雙目無神的跪在棺槨邊,機械般的往火盆裏丟著紙錢。
老者快步來到貌美婦人身邊,低聲出聲提醒:“少夫人,定北侯府的嫡小姐來家中吊唁小公子了,您快打起精神,切莫怠慢了貴客。”
聽著老者的聲音,貌美婦人宛若入定般半晌都沒動,好似在這一刻,周邊的一切無論發生怎樣的變化,來了何等尊貴的客人,都與她無關。
瞅著這樣心好似都死了的可憐女人,秦璃不忍心,走上前,同老者道:“不用那些客套的虛禮,我來為小公子上炷香吧。”
說完,紅錦就快步上前拿起三根香線點燃,送到自家小姐的手邊。
秦璃在充滿惋惜的向靈堂上的牌位上了香後,漫步走到貌美的婦人麵前,盯著她那雙已無半點光澤的眼睛,許久之後,才長歎一聲,道。
“人生,本來就是一場很苦的修行,而最苦的,莫過於白發人送黑發人,當然,以你現在的年紀,還算不上白發人,但此刻躺在棺材裏的那個人,卻是你心愛的兒子。”
“我知道,現在無論他人勸說什麽,你都聽不進去,可我還是想要對你說一句話,不要以為自己死了,就能逃避現實,就能終止此時所經曆的傷痛,傷痛這種東西最是可怕,它是會傳染的。”
“我聽說,這些年你嫁入薑家,先後為薑家產下兩女一子,如今愛子慘死,但你還有兩個女兒,你要知道,若你此刻追隨愛子一起離開,那麽你的兩個女兒就會變成兩個無根的浮萍,在承受失去天真可愛幼弟的同時,還要承受失去你這個生母,相信我,到時候,她們所承受的傷痛,一定比你現在還要重,還要多,這就是我口中所言的傳染。”
貌美婦人終於在聽完秦璃最後一句話,寂滅的眼睛裏突然閃現一道迷茫的光澤。
她慢慢抬起頭,看向秦璃:“是我沒有照顧好小宇,是我沒有看好他,才會讓他跑出去,掉進冰冷的護城河裏,秦小姐,真正該死的那個人,應該是我。”
講著,婦人兩行眼淚無聲地從眼眶裏墜落下來。
那是一雙充滿了自責與內疚的雙眸,在這一刻,秦璃甚至都相信,如果讓眼前的婦人選擇,她一定會選擇自己替愛子慘死,也不要讓愛子在這般小的年紀就魂歸九泉。
秦璃看著眼前的好母親,心裏想起自己的生母。
她在年幼的時候,就被祖父抱在身邊教養,與體弱的母親相處的時間並不久,但這並不代表她與母親的關係不夠親近。
相反,正因如此,她才格外貪戀母親的溫柔與疼愛。
她永遠都會記得,沈府後宅的那一棵巨大的桂花樹,每年在桂花盛開的時候,母親都會抱著她坐在桂花樹下的搖椅上,一邊哄她午睡,一邊在她的耳邊哼唱著動聽的小曲兒。
所以在她的記憶裏,就算是母親的音容笑貌已經開始變的漸漸模糊不清,可她在每每聞見桂花香氣的時候,都會不自覺的彎起嘴角,好似母親從未離開過。
眼前的婦人,毫無疑問,她定然與母親一樣,是個十分疼愛子女的好母親。
也正是因為這樣,她才想要拉這個可憐自苦的婦人一把,“我曾聽一個和尚講經,講這世間萬事萬物都是講究緣法的,有些人的緣法深,自然能長長久久的相見,但有些人緣法淺,無論你如何努力,也不過是那個人身邊匆匆的過客。”
“薑少夫人,你與令公子今生的緣法或許便隻能止於此了,但人生來世,還有許多未知的定數,隻要你今生不忘了他,我相信若有來生,你與另公子定還會有一段屬於你們的母子情。”
“我這話雖說講的有些虛無縹緲,但是少夫人,你與其在這裏自苦,何不給自己一個希望,薑家本就是大善之家,將來若有機會,你不妨去玉佛寺走走,為另公子點上一盞往生燈,也算是給自己留一個念想,哪怕這個念想,隻有萬分之一的可能,你也要努力咬牙堅持走下去,因為你的這條生命自你成為母親的那一天,就不獨獨屬於你一人,你的兩個幼女,她們同樣也不能失去她們最愛的母親。”
隨著秦璃話音的落下,一聲嬌嬌的呼喚娘親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跟著,就看見一個滿頭花白的壯年男子雙手牽著兩個生的粉雕玉琢的小女娃走了過來。
兩個小女娃似是十分想念自己的生母,在快來到薑少夫人身邊時,送來了男子的手,朝著薑少夫人就飛奔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