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園本就還有其他小廝,聽了三姑娘的吩咐,即便覺得三姑娘小題大做,也沒人敢站出來,為那老花匠說一句話,隻慢騰騰地朝著老花匠挪過去。

文淵先生則被“地裏刨食的賤民”這一句話,給激怒了。

他扔了手裏的鋤頭,目光嚴厲地看向那錦衣華服的少女:“三姑娘的父親,在考取官身前,也在地裏刨過食,三姑娘的祖上,代代都是地裏刨食的農民,就連此刻三姑娘,都受著整個寧州城百姓的供養,你有什麽資格,辱罵供養你的百姓。”

這一番話,徹底激怒江玉琬的敏感神經,別看她與寧州城各官眷家的姑娘,關係都處得不錯。

但那也隻是表麵關係,私底下那些姑娘,沒少說嘴她寒門出身。

而這些姑娘心裏瞧不起她,表麵上卻還與她親近,還是因為嫡母薛氏的麵子。

所以她討厭聽人提及江家曾經是農戶的事情,見小廝故意磨磨蹭蹭,想到這些日子,府裏的奴才捧高踩低,不敬她的舉動。

再也維持不住官家姑娘的體麵,神情猙獰地吼道:“你們還磨磨蹭蹭地幹什麽,沒看見這個低賤的泥腿子,在欺主嗎,把他押下去,打爛他那張嘴,拔了他的舌頭。”

小廝被江玉瑤猙獰的神情嚇住,不敢再拖延,上前便將老花匠押住。

“你們這是幹什麽?”江玉瑤帶著白芷趕到,讓小廝放開文淵先生,幾步來到文淵先生麵前道:“說說吧,怎麽回事?”

文淵先生,就將事情經過,一字不差地告訴江玉瑤。

江玉瑤聽完,目光掃向一旁的小廝:“老花匠說的是不是事實?”

小廝目光躲閃地垂下眼睛,就在他糾結怎麽說時,就聽見大姑娘帶著冷意的聲音響起:“之前我就說過,府裏隻留忠心的人,你可想好要怎麽說?”

想到被杖斃和發賣的人,小廝哪裏還敢再遲疑,忙開口道:“老花匠說的都是事實。”

江玉瑤這才轉身,看向江玉琬。

江玉琬扯了扯嘴角,挑釁地看著江玉瑤道:“怎麽,大姐姐要為了一個下人,責罰我嗎?”

“三妹妹,首先,這位老花匠不是府裏的下人,他是良民。”

說到這裏,江玉瑤頓了頓,幾步來到江玉琬麵前,目光嚴厲地看著她道:“其次,江家以耕讀傳家,即便父親如今有了官身,他從未忘本。”

“可你倒好,一口一個賤民,羞辱的何止是供養你的這一城百姓,你羞辱的還有全天下的農戶人家,包括我們江家的先祖。”

這麽大一頂帽子扣下來,江玉琬的臉都白了,不等她狡辯,江玉瑤緊接著道:“白芷,你親自帶人,將三姑娘送到莊子上,讓她好好體會體會農戶人家的日常。”

白芷招呼了兩個粗使婆子,正要上前請江玉琬。

江玉琬便厲聲喝斥道:“站住,我是這個家的三姑娘,是你們主子,你們敢動我,就是欺主。”

喝斥住白芷和粗使婆子,江玉琬便看向江玉瑤道:“大姐姐,這個家,父親才是當家做主的人,要責罰也是父親責罰我,你還沒這個資格。”

“好,那就去書房找父親,由父親做主。”江玉瑤也沒有跟江玉琬浪費口水的掰扯,直接點頭答應。

然後跟文淵先生道:“老人家,隨我去一趟家父的書房,今天的事情,錯的是家妹,家父定會給你一個公道。”

文淵先生沒有拒絕,於是一行人浩浩****朝著江振旭的書房而去。

等他們到書房後,江玉琬便哭哭啼啼道:“爹爹,家裏的花匠頂撞女兒,大姐姐不給我做主也就罷了,還想趁機罰我去莊子上,爹爹一定要給女兒做主呀。”

但江玉琬這會兒心裏,其實挺虛的。

畢竟不久之前,她才惹怒爹爹,所以即便她搶先哭訴,也沒有十足的把握,保證爹爹會不問緣由地相信她。

江振旭下意識信了愛女的話,但也記得之前幾次,對長女語氣不善,結果被打臉的事。

因此這回,他刻意放柔的語氣,和稀泥道:“玉瑤,你是長姐,要有包容之心,妹妹做錯了什麽,你好好教就是,別提什麽去莊子上的事,莊子上苦寒,豈是你們這些嬌弱小姑娘能去的地方。”

“父親可以先聽聽,三妹妹與花匠之間發生了什麽事。”江玉瑤本對江振旭就沒抱什麽期望,見他下意識信了江玉琬的話,自以為對她用溫和的語氣說話,她就該見好就收的算了,但那是不可能的。

而江振旭也因為長女過於平靜的話,想起前幾次,被打臉的經曆。

於是他的目光落在老花匠身上,對方雖然一身粗麻衣衫,甚至衣袖和鞋子上,還沾了不少泥。

但卻與尋常見過的農戶不一樣,這位的目光太過睿智。

江振旭不由的慎重起來,親切地問話:“老人家,能不能將你與我這三女兒之間,發生矛盾的經過跟我說一說。”

本來還十分得意的江玉琬,聽見這話,臉色頓時一變,可無論她怎麽拿眼睛威脅人,都沒用,文淵先生一個眼神都沒給她。

他不疾不徐,將事情經過,告訴江振旭。

江振旭的臉色,肉眼可見的陰沉下來。

江玉瑤輕歎了口氣,又開始茶裏茶氣:“父親,這就是我為什麽,要送三妹妹去莊子上的原因。”

“咱們江家耕讀傳家,不說祖父和祖母,就是父親、大伯和三叔,那都是下地勞作過的。”

“女兒覺得,隻靠嘴說,農戶人家有多辛苦,太過片麵。”

“隻有感同身受,三妹妹才能懂得,百姓供養的不易,她才會感恩,學會愛護百姓。”

“而且這也於三妹妹將來的名聲有利,若三妹妹能以德行成為貴女中的典範,也是為咱們江家增添榮耀呢!”

“當然這是我個人的想法,有不當的地方,還望父親指正。”

江振旭聽了長女一通溫聲細語的分析,看她的目光帶著欣賞道:“不,你是方方麵麵都考慮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