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二章 撥雲散霧見天日(下)

中土,洛陽。

正是寒冬臘月之時,人間萬物凋零,世俗百姓人家多擠於家中爐前取暖,再有貧苦者,卻是一家老幼皆擠於漏風破敗茅屋之中,因此街市之上,卻是一片人跡寥落景象。

雖不是戰亂之時,但是世俗百姓的困苦,又豈是居上位者所能體會的,況且,此時朝中局勢動**。東宮太子李重俊,被刺身亡的消息,雖然朝廷竭力遏製消息外傳。但是各種各樣的傳言,卻是在民間流傳。

傳言版本雖是不盡然相同,但是有細究這些言論的人,卻是不難看出,這無數不同版本傳言之後,卻都指向一個被眾人忽略很久的事實,那便是,“這個大唐的天下,其實是姓李的”。

城東,坊市之間,卻是有這麽一處所在。幾座青瓦磚房,鱗次櫛比地排列在這處街道之上。門口厚重的門簾,將門外淩冽的寒風與門內鼎沸的人聲,隔離在兩個不同的空間內。

居首一處,門前卻是立了幾名彪形大漢,今日雖然寒風更勝,但是這幾名彪形大漢,卻是赤露上身,露出一身遒勁肌肉,再配上臉上那一道道橫肉,更顯其威勢凜凜。

再往上望去,門楣之上,卻是懸著一塊碩大的牌匾,其上鐵鉤銀筆地揮毫了四個大字,乃是“銀鉤賭坊”。此處,正是,這洛陽城中,最為聲名卓著的賭坊。

這“銀鉤賭坊”,之所以在這東都之中諸多賭坊之中,尤為聲名卓著,其原因卻是,這“銀鉤賭坊”不但但是一所賭坊。東都洛陽,乃是朝中權貴所在之地。所謂權貴,便是有大把的時間和金錢,卻是又一時找不到揮霍所在之地的這樣一群人。

更何況,此刻朝中局勢動**,大多數的皇族宗室,或者朝中大臣,寧願去尋那麽一處所在,來揮霍時間和金錢,也不想無端卷入這還未看的清,這局勢到底會倒向哪一端的混亂朝局。

這“銀鉤賭坊”便是這麽一處所在,不同於其他賭坊,這“銀鉤賭坊”卻是分為上下三層,雖明裏說是來者不拒。但是,懂門道的人,卻是知道,這三層卻是從上到下,講究的品級也是不同。

一層大廳,但凡能出得起賭資的人,便可自行出入,無論是貧是賤,隻要運氣足夠好,帶得一身‘富貴’出門而去,也不是不可能的。

而且,這“銀鉤賭坊”與別處賭坊不同,隻要你不出老千,全憑自己本事和運氣,無論你能贏得多少錢財,這“銀鉤賭坊”都不會為難於你,並且會為你想盡辦法,幫你盡最大可能地免除後患之憂,讓你能有命來花掉這些銀錢。

二層卻是盡設簾布相隔的雅間,其中多是富商巨賈或者江湖術士。當然,世俗錢財對於這些人來說,便已如糞土。其所求者,更多的乃是長生之術,或靈丹妙藥。

對於這些人,世俗賭坊大多都不敢迎客,且不說這些人背後有著多錯綜複雜的關係,光是那些修道之士,若是一不高興,隨手一個術法,賭坊怕是瞬間便會被夷為平地。但是“銀鉤賭坊”卻是就敢,而且不光是敢,這數載之間,卻也從未聽說,有哪個人敢在這裏鬧事。

其背後原因,沒有人了解得清楚,但是隻要是不傻,也便不會去故意觸碰,以了解這“銀鉤賭坊”的底線。這“大樹底下好乘涼”的道理,凡是能入得了這“銀鉤賭坊”二層的人,還是了然於心的。

三層卻是獨設了三間雅間,偌大的空間之內,隻在正北,正西,正東,三個方位,雕梁畫棟般,設置了極為精致的三間雅間。而且,這三間雅間之間,卻是並無任何走廊相連。

便是慣常的連二層通往三層的樓梯,這“銀鉤賭坊”內,卻是也並未設置,這種種不免讓人猜測,這三間雅間,到底是有怎樣身份的人,才有資格坐在其中。而在那雅間之中,所進行的交易或者賭局,又會是怎樣的。

不過既然沒有任何樓梯走廊,也便沒有人知曉,這三間雅間之中,所來往之人到底是何人。更何況,那三層之上,唯有數名頭戴青銅麵具之人,環繞在雅間之外,這三人也不知是何來曆,整日便那般倚欄而立,卻也不曾入過那雅間。

據說有資格在這雅間侍奉的,卻是唯有,這“銀鉤賭坊”的坊主。至於這銀鉤賭坊的坊主是誰,卻是也並沒有人見過。

這一日,風雪初霽,這“銀鉤賭坊”一樓大廳,卻是依舊人聲鼎沸。有細心者不難看出,二樓雅座之內,今日卻是爆滿,而且從裝束和外表看來,今日所來之人,卻多是江湖之中的修道之人。

三樓之上,今日卻也是多了數名頭戴青銅麵具之人。這種種一切,無不暗示著,今日這“銀鉤賭坊”內,卻是來了一名身份極重之人。

一樓,大廳之中。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突然擁擠出一個,衣衫襤褸之人。這人身上裹著一件破棉襖,裏麵棉絮翻露在外,並且散發著一股極為濃重的惡臭味道。

他這般不管不顧地向著人群裏一擠,頓時一處賭桌之上的數人,手掩口鼻,帶著極為鄙夷地表情,退散開來。那人嗬嗬一笑,又抖動了身上的破棉襖一下,那股濃重的惡臭味道,又是一散,頓時又把那數人,往後逼開一段距離。

他這才一屁股坐在那賭桌旁邊的一張長凳之上,卻是雙手猛然向外一張,身上那件破敗棉襖,卻是從他身上脫落下來,輕飄飄落在賭桌之上。那人隨手一揮,卻是瞬間將頭上零落發絲給挽了個發髻。

眾人隻覺眼前一亮,這人退去外麵那件破敗棉襖,裏麵卻是穿著了件青色衣衫,他這般隨意將發絲挽了起來,眾人這才看清,這人卻是長了一張絕美的臉龐。那張臉龐之上,雖柔美無比,卻又不失堅韌剛毅,這般輕輕一笑之間,端得是一副風神玉秀。

眾人這般沉醉期間之時,卻又覺眼前一陣光芒閃過,不禁向那賭桌之上望去。卻見那人,卻是從容不迫地,將那一襲破敗棉襖給從中撕扯了開來,他手腕一翻,輕輕提起那破敗棉襖,輕輕一抖,數千枚金燦燦的金錠,卻是從中抖落而出。

眾人一聲驚呼,頓時又有數人,卻是再也顧不得那破敗棉襖之上,所散發出的惡臭味道,猛然擠了上來。其中數人,卻是將數枚金錠,搶在懷中,放入嘴中,使勁咬了一口,雖是咯得牙齒生疼,卻仍是一臉興奮之色,大聲呼道,“是真的”。

這賭坊一層大廳中的諸人又是一陣驚呼聲,刹那間,那無數賭桌之前,方才還賭興正酣的人,也放下了手中賭牌,瞬間都趕了過來,擁擠在一處。這一樓大廳之中,霎時間變得寂靜無比。

隻不過,此人身懷賭資如此之巨,怕是能買下這條街上其餘的賭坊,因此,一時之間,卻是沒人敢上前問話。那人卻也是不急不忙,隻是從容坐著,一雙細眉丹鳳眼,似是入定一般,隻是偶爾向著角落一處的地方望去。

那處角落裏,卻是獨有一條長凳,一個身穿碧綠道袍的中年道士,手中持著一個碩大的紫紅色酒葫蘆,饒有興致地喝著酒。酒味彌漫在廳堂四周,直往三樓彌漫而去,突然,光芒驟閃,那一縷酒氣,卻是猛然被阻擋在了二樓三樓的閣樓之間。

這三樓雅間之間,竟然是設下了,如此這般厲害的禁止。那身穿碧綠道袍的中年道士,卻是微微一笑,手中碩大的紫紅色葫蘆,卻是向著三樓急速射去,在半空之中,那碩大的紫紅色葫蘆,卻是又猛然暴漲了數寸。

一陣鏗鏘的金石相交的法器出鞘之聲,瞬時響徹在樓閣之間,似是要待那紫紅色葫蘆再進一寸,那二樓之上的修道之人,便會法器盡出。就在這時,那碩大的紫紅色葫蘆,卻是猛然倒轉回來,又兀自飛向那身穿碧綠道袍的中年道士手中。

這一切似是,那道士開了個玩笑,那二樓之上的眾多修道之士,收回法器,恨恨而坐回之時,在那禁止未發動之時,卻又一略淡淡酒香,穿過禁止,直向那三樓雅閣而去。

那中年道士,微微閉起雙目,卻是又仰頭喝了一口。他手指輕彈,一絲幾不可查的卷紙,卻是隱在一團光芒之中,向那眾人簇擁的賭桌旁的那人輕飄飄飄去。

那人這才將頭回轉過來,目光一凝,卻見那張卷紙之上,卻是淡淡寫了幾個字,“在,好”。這兩個字,蛇頭蛇尾,那人卻是嘴角凝起一絲笑意,整了整衣袖,將桌上那數千上萬枚金錠掃落一旁,右手食指輕輕扣在賭桌之上,淡淡說道,“這‘銀鉤賭坊’難道,就沒有應賭之人嗎,”

他話音剛落,卻是從後堂,緩緩走出一個老者,那老者雖是一頭銀發,身形佝僂,但是一雙眼眸之中,卻是精光矍鑠,顯是見識過大場麵的人。

這老者望了望那桌麵之上的無數金錠一眼,淡淡說道,“公子,想要賭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