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九章 弦斷有誰聽(下)

那個時候的那句“我就放心了”,其實秦無涯,並沒有懂幾分。但是,從清影淡淡的語氣之中,秦無涯知道,清影已經決心將自己收入暗影門中。如今,時過境遷,數百載時光倏忽而過,秦無涯才知道,那句我就放心了的真正意思,“若是能舍得近萬分人前榮光之人,定然也不會是,錦衣夜行之人。”

秦無涯望著前方三步之外,不疾不徐並肩而行的梅長蘇和道宣兩人,突然就那般笑了。這兩人卻也都是一般無二的性格,從自己認識這兩個人開始,他們身上穿得似乎永遠都是那麽一件破爛的碧綠道袍,和一件洗得發白的長衫。

反而,那前方百丈之外的那個淡淡身影,卻是突然讓他有點,懷疑起自己的判斷來。百年以前,自己初識那人之時,那人也是一個一心修道之人,其心智堅韌,放眼當時整個玄元門之中,也幾無比擬者,是以連他所修行術法也都是,鮮有人修行的肉身強化之術。

隻是,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那個人便漸漸在他的印象中模糊起來。在眾人眼中,他是眾位師兄弟所仰慕的掌門弟子,其翩翩風采,絕世風姿,更是為江湖中和修道者中的眾多女道友所仰慕。隻是,宛如那次大考之時,自己透過殿閣窗欞,所遠遠仰望的那九百九十九重天階之時一樣的心情,秦無涯覺得,自己與他的距離,已經在那九百九十九重天階之上。

他心中正這樣胡思亂想著,卻聽前方梅長蘇淡淡聲音傳來,“若說林海,能做出什麽違逆師門之事,我是絕不會相信的。再說,就算有一萬個理由,能讓他違逆師門,那他違逆師門,又能換到比他現在更好的擁有嗎,”

秦無涯微微一愣,卻覺梅長蘇之所以是梅長蘇,就是因為無論在任何時候,他都是那般淡然,把每一個人都想得極善,也從來不懷疑自己的判斷。他眉頭微蹙,卻是微微搖了搖頭,正想開口說話,卻聽走在前方的道宣,無奈說道,“無涯,你看,當初我說你還不信。像你我這種做慣了壞孩子的,又怎麽能與人家那種乖孩子相比。在眾位師叔伯眼裏,怕你我都是狗屎,隻有林海那家夥,才是香餑餑呢。”

梅長蘇聞聽此言,卻是無奈一笑,輕叱道,“你這說得是什麽憊懶話。且不說無涯跟隨清影,所做之事,便是我也拾從心底裏敬服的。單說,你百載之前,放棄門中修行機會,大隱於市,這份擔當,便是眾位真人在此,也定會,對你說一聲,好樣的。你又何必如此激我,”

道宣聞聽此言,卻是嗬嗬一笑,打斷梅長蘇待要說下去的話語,插科打諢道,“梅師叔,你就不要誇我了。你也知我這人,最怕聽別人誇獎。一聽到別人誇獎,我整個人就不自然起來。要不是當年,師尊誇了我一句,我也不至於,大考道理之考剩下的題目,全軍覆沒。”他說到這裏,臉上全然都是一副,懊悔神情。

秦無涯走在兩人身後,聞聽此言,卻是微微搖了搖頭,他當然比誰都知道,這眼前這潑皮無賴般的道宣,是個什麽樣的貨色。當年那大考道理之考,若不是自己幫他作弊,別說他能入到最後一關,恐怕早就在第一關就掛了。

不過說到當年大考,他卻突然想起,百丈之外那,身形徐行之人的一件事情來。當年大考,最後一題,卻是並無任何題目。隻是,不知何時,在通玄山山門與第一殿的百丈距離之內,卻是砌了一座搖搖晃晃的石橋。讓依本心而行。當初,那人,卻是舍了周身靈力,從那萬丈危橋之上,大步而行。

當年,這件事情,一度被門中傳為,道心堅定的楷模佳話。隻是,當初偶然從山門之處經過的,顧守真的一番話,卻是被秦無涯聽在耳中,“連自己性命都不珍惜之人,又怎會枉顧他人性命。這樣的人,果斷絕殺可成一派興起之中堅,卻絕不可能成為,憐憫天下蒼生,修道濟世之人”。

如今百多載光陰,穿梭而過,顧守真也早已羽化飛升多時,但是這番言語,在秦無涯心胸之中卻是縈繞許久,久久不能散去。那百載時光之中,每每獨行於萬丈黑暗和陰冷之間,他總是自言自語對自己說,“此身不可貴,但是若是讓此身暴露了,更多的人,會因為自己的緣故,而再也見不到第二天的太陽”。也正是因為,這樣一次次地告誡自己,這麽多年來,自己才不至於,於黑暗中,迷失了本心。

月餘之前,在暗影禁地之中,當林海突然初現的時候,秦無涯就覺得有些事情,或許很快就

浮出水麵了。隻是,那個時候,他一心記掛師尊蹤跡,和師尊交代的關於蕭原的事情,因此也隻是從他腦海之間一掠而過,卻是並沒有放在心上。

如今看來,有些事情總是需要解決的,不管自己願不願意麵對這個現實。雖然到現在,秦無涯也想不出,到底林海,會做出什麽樣的事情來,到底又做出怎樣違逆師門的事情,但是,顯然,林海進入這“冰火穀”,一定是有不想讓人知道的隱秘。

正這樣向著,卻聽前方的道宣,低低咦了一聲,顯然是頗為驚訝,眼前所見到的事情。秦無涯心中一動,猛然抬頭向前望去,卻是一時怔立在當場。隻見,百丈開外,林海一身短裝打扮,卻是盤腿坐在一處巨石之上,雙目微閉,周身靈力,時漲時縮,竟似是突然靜坐吐納起來。

而更為奇異的是,隨著他氣息吐納,以那處巨石為正中心,方圓三丈之內的空氣,卻也是微微動了起來。眾人雖然此刻與林海相隔百丈開外,但是卻是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百丈之外的空氣,卻是隨著林海的氣息吐納,時而收縮,時而噴薄。

“嗯,法相之術,怎地,林海竟然會修行如此霸道之術,”梅長蘇此刻,卻也是雙眸之中,精光四射,眉頭微蹙,一副極為震驚地神情,說道。隻是,他話語之中語氣雖然淡然,但是聽在秦無涯和道宣耳中,一時之間,卻是如驚濤駭浪一般。

法相之術,顧名思義,便是所修行的道法術法,乃是以修煉法相為目的。而法相,在佛道典籍之中,卻又名為終身相。玄元一門之中,有典籍,曾記載,這法相之術,卻是以本體為銅鏡,將本體所散發出的氣息,靈力,意識,全都聚集反射到,自身靈力所凝聚的空間之中,並以此修煉出,數個具有本體形態,意識,甚至靈力的術法。

身在梅長蘇一側的道宣,卻是微微一愣,片刻之後,卻是疑惑問道,“梅師叔,卻是為何如此震驚。據我所知,當年我玄元門中,不是也曾有前輩,修行四身法相,但是一身修為也是驚天動地,並且聲名百年以來也一直未曾墜過。而且據說,其修成四身法相之後,其道心,卻是更為堅定了。”

梅長蘇聞聽此言,卻是若有所思地望了秦無涯一眼,似是猶豫有些事情該不該說。秦無涯當然知道梅長蘇心中顧忌,卻是微微一笑,一腳踢向走在前方的道宣的屁股一腳,笑罵道,“我看你,今天不像是來告訴我什麽秘密,倒像是來打聽秘密的呢。”

道宣驀然回身,一臉恨恨神色地望向秦無涯,片刻之後,嘴角上卻是扯起一絲得意的笑容,一副不懷好意的表情說道,“奧,我知道了,難道當年,修行四重法相的前輩,如今卻也是在暗影之中,”

秦無涯心中苦笑更深,他實在想不通,像道宣這般聰明絕頂之人,為何到處道理之考,卻每一次都是全軍覆沒,莫不成,當年他都是有意為之。秦無涯微微搖了搖頭,將頭腦中這些雜亂的思緒,全部扔在一邊,見道宣一副不達目的是不罷休的神態,隻好,無奈歎了口氣,淡淡說道。

“確實如此。當初門中前輩修行四重法相,之所以道心未移,一來是因為當初,有我師尊和梅長蘇師叔在旁掠陣;二來,前輩當時修行四重法相,本就是懷了一顆,舍己為人之心,其道心當時也幾已是大成之境;三來,最後一點,乃是,當初修那四重法相的,卻是兩人。這也是,為什麽,雖然門中有人能修行成功四重法相之術,但是這法相術法,卻是一直被列為霸道之術,束之高閣的原因”。

“奧奧奧,原來如此”,道宣一副得到滿足的神情,不過下一刻,他卻是又促狹一笑,湊到秦無涯身邊,輕聲問道,“那那兩位前輩現下卻是在何處呢,”秦無涯猛然一腳向前踢去,卻是被道宣輕巧躲過,秦無涯無奈歎了一口氣,卻是環目四顧,在梅長蘇和道宣麵目之上,目光流轉許久,卻是淡淡說道,“那兩位前輩,現下卻是在,昆侖之地,做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好了,你們快看,”梅長蘇,卻是突然出言說道,秦無涯和道宣隨著梅長蘇的聲音,向前望去,卻是不禁麵色一變,三人對望一眼,身形急轉,卻是急速向著百丈之外的冰火穀,迅速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