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情愫(下)

普渡麵色泰然地望著向他撲來的那女子,眼中流露出一股黯然的神色,不過片刻之間便恢複如初。他盤膝而坐,雙手合十,低聲吟誦起來。

“如是我聞,一時,佛在舍衛國祗樹給孤獨園,與大比衛丘眾千二百五十人懼。爾時,世尊食時,著衣持缽,入舍衛大城乞食。於其城中,次第乞已,還至本處。飯食訖,收衣缽,洗足已,敷座而坐。”(注一)

那聲音渾厚**,隨著那一聲聲吟誦聲,卻是一道閃耀著金黃色光芒的光圈,圍繞在他周圍。那女子此時卻是攻到普渡身前三尺,手中不知何時已多了一把如水利刃,眼看那利刃就要刺到普渡胸口,那光圈上的光芒卻是又亮了幾分,那利刃竟是無法在往前一動分毫。那金黃色光芒突然暴漲,聚成一道向那女子襲去。那女子急劇後退,但那道光芒竟是速度奇快無比,瞬間擊中那女子。那女子受此一擊,身形把持不住,向後退去,臉上閃現一道蒼白之色,她嘴角微動,寒聲道,“你竟是比法善那禿驢道行精進了許多,這‘金剛不動咒’在你用來,竟是法力強橫如斯。”

普渡卻是麵色一緩,身形向後退去,淡淡道,“貧僧愚鈍,又怎敢和恩師相比。隻不過百年前那件事,恩師每每說起,都說是我菩提寺有愧於施主。罷啦罷啦,終究是我菩提寺有愧在先,今日之事,與貧僧再無關係,還望施主日後好自為之。”他話音剛落,便大步向屋外走去,片刻之間,身影消失在一片黑暗之中。

噗,卻是那女子受此一擊,忍受不住,突出了一口鮮血。青璃麵色大變,身形一動,上前扶住了那女子。那女子一怔,望向青璃,隨即恢複如初,不過看向青璃的目光中卻是多了幾分柔和。

她目光在青璃身上流連,許久緩緩看向站在門口的蕭原,麵上浮起一絲笑容,緩緩說道,“你們可想聽一個故事?”

柔和但低沉的聲音,在這間狹小的房間裏緩緩流動,牆角的那道燭光,因為門敞開的緣故,被吹來的陣陣冷風吹得不斷搖晃,閃爍跳躍。

“那是百年前的事啦,但是我每每看到他,就覺得那時光仿佛在昨日般。”她目光柔和地望向**躺著的男子,臉上神色變得異常的溫柔。

“那應該從百年前的那場正魔大戰說起。說來也奇怪,魔教自古就是各自為戰,彼此門派之間也是衝突不斷,但是百年之前那一次正魔大戰,魔教竟出奇地團結一致。從西疆某地崛起,短短數十年間,便橫掃中土玄門,到最後,將玄門殘餘勢力壓製到一處叫做‘清泉穀’的地方。”她說到此處,麵色突然變得蒼白,象是想到什麽極為痛苦的事情。

“【清泉穀】,可是佛門【菩提寺】所在之地?”青璃突然問道。那女子微微點頭,卻是接著說道。

“那****和何郎恰巧路過。本來所謂門派,所謂正邪在我這樣的‘妖物’看來,也並無區別。而何郎,雖然天縱之才,在修道一途上尤為精進,但是他素來生性淡泊,為人行事也全是憑一己誌願。要不是這樣,他也不會因為我而被逐出師門。”她蒼白的臉色上,閃現出一道紅暈,顯得清麗無比,她望向蕭原三人的眼中目光流轉,接著說道。

“我們對那所謂的正魔之戰也不感興趣。但是,不知是不是天意弄人,那日我們路過,恰巧碰到魔教中人正在截殺一夥正教中人,眼看那群正教中人要抵擋不住,何郎目光突然望向我,我知他心意,終究是不忍看這些正教中人慘死在他麵前。因此便微微一笑,和他一起衝了上去。”

“經過一番激烈地搏殺,我們終於和那群正道中人將魔教趕走,我們本想告別離開。人群之中突然傳來一道冷哼聲,接著一個老者緩緩從人群中走了出來。那人我卻是認識的,正是何郎的師父,我麵色微變。果然,那人卻是怒氣衝衝地看著何郎,說道,‘看來你還未被妖物迷惑心智,知道這個世上還有正邪之分。假如你還記得有我這個師父的話,就和我一起上【菩提寺】,一同斬殺魔教之徒,也算洗去你過往罪孽。’他那句話說完,就頭也不回,帶眾人向那【菩提寺】而去。”她話語一頓,望向那**的男子的神色突然多了幾分悔恨之意。

“我與何郎相處日久,又怎不知他脾性。他雖然心性淡薄,但卻是最尊敬他那‘頑固不化’的師父。我知他心意,心想如此正魔大戰之時,想必那些正道中人也不會太過於計較我們的事情,因此便和他一同上了【菩提寺】。”

“如若我知道此後的事情,即使是冒著被他師父斬殺在當場的風險,我也是不會讓他去的。”她語氣雖依舊平淡,但蕭原卻能聽出那話中的決絕之意。她輕輕歎了一口氣,說道,“隻是,無論如何,何郎是再也回不來了。”

“那日我們一到【菩提寺】,便惹來種種非議之聲。更有不少人背後說我們有違天道,不知廉恥,如此諸般,我們倒也不放在心上。加上那正魔之戰正是進行到激烈之時,而何郎一身修為在當時也是屈指可數的,那些正道中人考慮到正是用人之時,因此表麵上也沒有過多為難我們。”

“那場正魔大戰出奇地慘烈無比,許多不世出的魔頭都匯集在‘清泉穀’。而且那魔教中人不知從哪裏得到一個失傳很久卻威力無比的法陣,勢力大增,正道中人竟是連連敗退,直退到【菩提寺】中。魔教攻到【菩提寺】門口,卻並沒有繼續攻下去,竟是意外地停了下來。接著便是不斷有人前來喊叫,正道中人卻也是一時聚集在一起,斷斷續續地說些什麽。我從那些支離破碎的話語中知道,原來魔教此來,竟是為了一樣叫做【冰魄珠】的東西。雙方互不相讓,到最後又是打了起來。”

“何郎雖然修為精絕,但是那些魔教中人一來人數太多,二來那不知名的法陣竟是出奇地威力強大,因此一戰下來,何郎卻也是多處受傷,靈力枯竭。正道中其他的人也好不到哪裏去,除了正道玄門的幾個領袖沒有參戰外,正道這邊竟是所餘戰力不到原本的三分之一。”

“那幾個正道門派的掌門都是一臉憂色重重,徑自走到後院禪房中,閉門商議什麽。許久,何郎的師父卻是從後院中走了出來,一臉凝重神色地將何郎帶往後院禪房。許久之後,何郎和十幾位修為較高的年輕一輩的正道中人,一同又向魔教攻了過去。隻是這次,他們將全部力量集中到攻擊那奇妙法陣之上。那法陣雖是威力無比,但不知是正道中人這邊下了必死之心,還是那法陣還不完善,在正道中人折去十人後,那法陣威力頓時減弱,再過了片刻,竟是被攻破了。”

“那法陣雖然攻破,正道這邊卻也沒占了多大的便宜,除了折去的那十人,剩下的幾人都是受傷頗重,尤以何郎受傷最重。他胸口之處竟是被穿了一個三寸方圓的傷口。”她雙手緩緩拉下蓋在那**躺著的那男子身上的錦被,一個巨大的傷口赫然出現在他的胸口之處,雖然血跡已幹,但是那傷口周圍卻蒙著一層層冰晶,在火光之下,閃閃發光。

“我大驚失色之下,又得知那【冰魄珠】有無上法力,可以救何郎一命,於是便去找那法善和尚,請他救救何郎。可是那滿嘴【救世渡人】的老禿驢,卻是猶豫不決,終以【冰魄珠】死陰之氣太重,用之恐傷天道為由,拒絕了我,而何郎也就這樣在我麵前走了。”她說到此處,臉上已盡是淚珠,她怔怔地望著那男子,嘴角微動,卻是一句話都沒有說出來。

注一:語出《金剛經第一品****因由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