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天涯路

天涯路,有多遠。相思意,斬不斷。

中土,通玄山。從山腳到山腰‘雨露苗’前來拜祭的人絡繹不絕。現在雖是盛夏時節,但是通玄山之山卻是花草繁茂,天朗氣清,惠風和暢,就連山徑兩側的森林中散發出來的泥土氣味,也有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氣味。

“爺爺,我們跑這麽遠來到這通玄山,難道就是為了上香?”密密麻麻的人群中一個七八歲年紀的小男孩,拉著身旁一個老者的手,不解的問道。

“是啊,你看這些人未上山時還是一臉疲憊之色,現下他們看到‘雨露廟’,一個個不是麵露笑意,他們千裏迢迢而來,為的也不過是能在雨露廟上柱香?”小男孩身旁的老者的眼光穿過密集的人群,望向山腰一處所在。

那是一處在通玄山山脈之上修建的一塊方圓數百丈的圓台,圓台之上矗立著一座頗為高達的廟宇,廟宇之前的巨大廣場上此刻已是站立了滿滿的人。清澈的天空間飄**著無數煙柱,竟是在陣陣清風中也是凝形不散,緩緩向上飄去。

“他們來這裏上香又為的是什麽?”小男孩似乎頗為不解,為什麽一座並不是位於繁華之地的廟宇,竟然會有如此多的人聚集在此。

老者神色複雜地抬頭望了望那高聳入雲的通玄山山峰,許久才收回目光,望向身旁的小男孩,緩緩說道,“這個世上對於很多人來說,有很多事情和很多東西是他們無法辦到的和無法得到的。”他眼神之中掠過一道滄桑的神色,若有所思地望向那密密麻麻的人群。

許久,才又緩緩說道,“但是他們由心有不甘,迫切渴望那些事情能夠解決,那些東西能夠得到。他們自己辦不到,因此難免會想,這個世上總會有仙人能夠遂他們的心願,但是他們又找不到,所以希望那些香火能夠幫他們傳達。而這通玄山在他們心底,就是離那些他們所能想到的仙人最近的地方。”他目光遠眺,望向通玄山周圍的青山綠水,眼神中頓時生出一股高遠之意。

小男孩看到爺爺沉默不語,也順著他的眼光望向遠方,隻見遠方,在碧空白雲之下是一片青翠的竹林,在清風吹拂下,不住搖晃,發出陣陣林濤聲,也不知是不是那些仙人聽到這些百姓的祈禱聲,而做出的回響。

許久,小男孩突然拉了一下老者的衣袖,將老者從沉思中拉了回來。那老者望向小男孩,微微一笑,說道,“怎麽啦?”

小男孩稚嫩的臉龐上掠過一絲欣喜的笑容,片刻後,象是想到什麽,疑惑地問道,“那那些仙人會不會滿足他們的心願呢?”老者一怔,輕輕拍了一下那小男孩的頭,笑道,“那要看是什麽樣的心願啦?這個世上有太多的人做著許多不可思議的夢,這些夢怕連真正的仙人都沒想過,又怎麽會滿足他們的心願呢?”他說到最後,卻是輕輕地歎息了一聲。

老者突然覺得掌心中的那隻小手動了動,低頭看時,卻是那小男孩掙脫開他,一蹦一跳,向著那‘雨露廟’向前行去,看那樣子竟是頗為高興。老者一愣,喊道,“小天,怎麽啦?”

那小男孩轉過頭來,露出燦爛的笑容,說道,“我想給那些仙人上一柱香,然後他們就可以給我好多好多的糖葫蘆啦。”說完,繼續向前走去。他背後的那老者一怔,片刻之後,臉上露出一絲笑容,跟了上去。

從【雨露廟】往上,卻是少有人在,不知是那些前來祭拜的人怕擾了‘仙人’隻在山腰就裹足不前,還是這山腰往上道路崎嶇鮮有人能過所致,整個山脈為之一靜。少了很多的煙火氣和嘈雜聲的山脈被籠罩在一股淡淡的雲霧中,山脈之旁的絕壁上不時有奇珍鳥雀盤旋逗留,深林之內遍布的嶙峋怪石上也到處都有一股股清泉流出,身在其中,或許真的有一股身臨仙境的感覺。

通玄山,後山。

在一大片青翠的竹林中,如果順著腳下彎彎曲曲向前蜿蜒而去的無數小道向前行去,大概小半個時辰之後,就會看到一座座精致的竹林小舍。再往後,卻是有無數較普通竹子更為粗大的青黑色竹子所砌成的高達三丈的一道竹牆,從東往西蜿蜒數十丈,將那座座竹林小舍和後山更為偏遠的所在隔了開來。而那道竹牆前三尺處卻是豎立著一塊丈餘高的木牌,木牌之上寫著兩個鬥大的鮮紅的字,“禁地”。和這後山的滿目青翠相比,格外的顯眼。

那道竹牆之後,遠遠望去,從那些密密麻麻的竹葉和樹梢中,可以想象那裏也當是一片密密麻麻的竹林。透過那些樹梢,隱隱可以看到有幾處簷牙高啄,青色琉璃瓦,想來當是幾處建築所在。

後山的這片竹林小舍中,前排靠西的一座小舍,此刻隱隱傳來低語聲,在周圍的寧靜的環境襯托下,顯得分外的明顯。

“什麽,你說他是被【屍魂幡】和【冰魄珠】兩樣至陰至寒的法器所傷?”竹舍中,一個身形頎長,方臉細眉的中年男人,望著床榻之上的一個被團團黑氣所覆蓋全身的少年,麵容失色地說道。

那床榻之上的少年,除卻胸口部位有三色光芒亮起,全身上下都被一股濃重的黑氣所覆蓋,並且渾身散發出一股陰寒冰冷的氣息,連帶著整個竹舍都顯得陰沉了許多。

“是,他是為了不讓那兩樣東西落入【湘西鬼王】之手,出手相助,才被重創的。”那中年男人身旁立著的一個男子,麵帶憂慮神色的說道。刀削斧鑿的線條,尖銳的下巴,緊眯的雙眼,赫然是數日前出現在【河陽城】廢宅的枯木。此刻,他麵容仍稍顯蒼白,緊眯的雙眼中透露出淡淡的焦慮神色。

他望了望床榻上的少年,突然向前踏了一步,運起全身靈力,頓時間他雙掌泛起青色光芒,奮力向那少年身上的黑氣掃去。那些黑氣頓時被掃到一邊,露出那少年的麵目,清秀的麵目上此時雙眼緊閉,正是那日在廢宅遭鬼王襲擊,身手重創的蕭原。片刻之後,那團團黑氣竟是從旁邊又湧了上來,和那些青色光芒纏鬥片刻後,突然不住地翻滾起來,將那些青色光芒覆蓋住,繼續向蕭原周身彌漫開去,刹那間又籠罩了蕭原的全身,散發出一股冰冷氣息,黑氣之濃鬱似乎比剛才又多了幾分。

枯木臉上顯出頹敗的神色但並沒有多少訝異,想來這個法子,他也是試過很多遍。旁邊一直站立的中年人,眉頭緊皺,似是若有所思,見此情景,才說道,“這【屍魂幡】和【冰魄珠】在上古法器裏也是數得上的陰毒和詭異的法寶,你此刻催運靈力去救這少年,那些靈力看樣子竟是被這黑氣所吸收。當真是詭異的很。”

他目光炯炯地望向枯木,麵色一變,象是想到什麽,脫口而出道,“你這次下山難道就是為了這兩樣東西?這兩樣東西又是誰讓你去取的?”

“是師父向掌門提議,說收到消息,這兩樣東西將顯於世間,為了不讓這兩樣東西被萬惡之徒得到,以免造成生靈塗炭,才讓我下山將這兩樣東西帶回來的。怎麽啦?”枯木似是頗為訝異眼前的人的反應,疑惑問道。

那人眼中眼光流轉,許久才緩緩說道,“沒什麽。隻是這少年既然有恩於我【玄元】,你為何不請掌門想法救治他?”

枯木輕輕地歎息了一聲,焦急地說道,“我回來後,就去見了師父和掌門。隻是,他們在知道我將那兩樣東西帶回來後,便帶了那兩樣東西去了後殿,說是想個法子將這兩樣東西禁製住,以免陰氣太重,有損同門中人修行。我迫於無奈,又想到,三師叔你對丹道一術尤為精進,所以才冒昧前來打擾。”

“奧,原來是這樣。隻是我雖對丹道一術有所了解,但是此刻他乃是身受【屍魂幡】和【冰魄珠】兩樣法器所傷,其陰寒詭異,我卻不能了解。俗語說,對症下藥,我此刻不知道他究竟傷在何處,就是有無上仙丹靈藥,又怎麽能救得了他。”那人淡淡說道,片刻沉默之後,突然問道,“以你看來,那【屍魂幡】和【冰魄珠】是不是很難以禁製?”語氣之中竟是對那兩樣東西頗為關心。

枯木憂慮地望向蕭原,漫不經心地說道,“那倒也不是,那兩樣東西雖是至陰至寒之物,但是若不動用靈力,倒也和平常事物一般,並沒有陰沉之氣。”

那人點了點頭,不再言語,整個竹舍中頓時沉默下來。許久,那人甩了甩頭,望向那床榻之上的蕭原,目光被那那三色光芒所奪,竟是一怔,許久才問道,“他懷中事物是什麽,所散發光芒竟是隱隱有我玄元一門的光華所在,而且那團團黑氣似是頗為忌憚這三色光芒?”

他話語剛落,那三色光芒似是又亮了幾分,片刻後,一塊顏色泛黑的玉佩懸在蕭原胸前,將三色光芒灑向蕭原胸前,那纏繞蕭原全身的黑氣受這三色光芒所照,漸漸變得稀薄起來,竟隱隱有散去的趨勢。不過也就在此刻,那玉佩所發的三色光芒顏色漸漸變得暗淡,接著重新飛回到蕭原懷中。

那人‘咦’了一聲,驚訝道,“這玉佩所散發出的光芒竟能和上古兩大法器所散發出的的陰寒之氣相抵抗,而且那青色光芒隱隱間確實和我道家心法有相似之處。”他怔怔盯著蕭原胸口,那顯然比之前黯淡了許多的那三色光芒,目光閃動。

他輕輕拍了一下枯木的肩膀,低聲安慰道,“這少年有這法寶所護,一時之間應該還沒有什麽大礙。我們還是等掌門出來後,在去和他商議吧。”枯木歎了口氣,低聲說道,“也隻能這樣啦。”望向蕭原的目光中多了幾分憂慮地神色。

通玄山以北三十裏,中土,歸雲城。

一輪殘日將半邊天際映成如血般鮮豔欲滴。不算高大的城牆上,一個瘦小的身影,默默立在夕陽之下,眺望著遠方,一陣寒風吹過,卷起她身上的綠色裙角,發出瑟瑟聲響。她突然動了一下,望向那輪殘日,如遠山的眉目間不知何時多了幾分憂愁和焦慮,瑟瑟風聲中,隻聽見她緩緩說道,“天涯路,有多遠。相思意,斬不斷。我思君之苦,夢醒君知否?”

她聲音之中滿是淒楚哀怨,和她年齡極是不否,她就那樣待在寒風之中,沉默不語,望向遠方的那輪殘日。許久,她眼眶之內泛起淚珠,片刻間,兩行清淚奪目而出,久久,竟是無法止住。

城牆之下,一個麵帶滄桑神色的老者,望向城牆上的那道身影,眉頭緊皺,麵上閃過複雜神色,嘴角微動,似是想說些什麽,最後最終什麽都沒說,又望了那道身影一眼,轉過身去,大步向前走去,片刻間消失在遠方,瑟瑟風聲中,隱隱可以聽到,他的低語聲,“斬不斷,斬不斷,斬不斷……”其中盡是滄桑,痛楚。

萬裏之外的那輪殘陽,似乎不懂人間這所謂的愛恨情仇,依舊不斷地將如血的光芒灑向人間,將這個天地映襯得更加多了幾分蕭瑟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