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驚變(下)

清虛真人此時才向站在遠處角落的枯木和蕭原招了招手,示意兩人上前。枯木和蕭原對視一眼,大步走上前去,立在大殿中央靠前的位置。清虛真人目光在枯木和蕭原身上逗留好一段時間,才將目光收回,望向坐在左側首位的清言,說道,“今年是否已輪到我玄元門舉行試劍大會?”

清言點了點頭,回答道,“是的,最近我在製定會試的詳細日程,等完成後,就拿給掌門師兄檢閱。”清虛真人微微搖了搖頭,說道,“這些事情還是你負責吧,你也知道我最不善處理這些事情,你隻要把前四名的比賽日期告訴我們就行啦,也好讓我們有個準備。”

清言也不爭辯,輕輕點了點頭,稍一沉思便回答道,“今年我想把前四名的比賽時間定在八月十五。我們修道之人雖然曆來注重清修,也不太計較普通百姓的節日,但是今年卻是顧師兄和穆師兄不在以來,我玄元門第一件比較重大的事情。定在那日舉行,算我自欺也當是我們終於又團聚了一次。”他言語中盡是淒楚悲傷之意,說到最後,竟是不能自抑,顫抖得說不出話來。

清虛真人麵色也是顯得黯然,許久才換上了一幅溫和的笑容,淡淡說道,“清言師弟又何必如此想不開。那些事情已過去這麽久了,你如此壓抑於心,卻和修道一途違背甚遠。”清言聞聽此言,臉上閃過一道複雜的神色,不過身軀也漸漸停止了顫抖,神色稍微緩和了一下,緩緩說道,“掌門所言極是。”

清虛真人豁然站起身來,眼光透過大殿門口,望向遠方,眉頭微皺,似是在想些什麽。許久,才回過神來,淡淡說道,“罷啦,也算你有心,就按你說的辦吧。”他說完此話,目光望向蕭原,溫和說道,“孩子,那想清楚沒有,是否要留在我玄元門?”

蕭原一怔,心下思緒翻滾,他自幼孤單一人,骨子裏早就形成一種不喜被束縛的感覺,而且也養成了一種冷漠淡然的性格。但是最近發生的一切,卻在潛移默化間,對他造成了深遠的影響。是按照自己拘泥的所謂的自己的路走下去,還是換條路,眺望一下自己從未見識過的世界,其實從在【冰火穀】蘇醒的那刻起,他就一直在考慮這個問題。

他微微抬頭,發現殿上眾人目光都在望向自己,心中雖仍然還是掙紮難以下決定,不過神色卻是較為平淡,並看不出有什麽大喜或者為難的表情。清虛真人麵上仍是一副溫和的神色,緩緩說道,“怎麽,你可有決定?”

蕭原微一仰頭,環目四顧片刻後,目光豁然望向清虛真人,目光如劍,在當今玄門領袖的直視下竟是絲毫沒有畏懼膽怯之色。他嘴角微動,淡淡說道,“掌門真人可否先回答我一個問題?”

殿中諸人都是一怔,無數道目光齊刷刷地盯著蕭原,玄元門身為天下正道之首,曆來都是想入門牆者都撞破了腦袋,沒想到這在普通人看來天上掉餡餅的好事,在這年紀不過十一二歲的少年來說,竟是絲毫波瀾不驚。

清虛真人目光灼灼地望向蕭原,眉頭微皺,臉上閃過一道轉瞬即逝的怒色,不過還是微笑道,“奧,是什麽?”蕭原略一沉吟,淡淡說道,“普通凡間百姓都盛傳神仙好,可長生不死。我雖沒見過神仙,但是在通玄山所待短短一日所聞,見玄元門弟子神通,想來也就是人間的神仙了吧。”殿上眾人都是默默無語,眼光流轉,臉上閃爍著不同的神色,但並沒有出口打斷蕭原的意思。

蕭原接著說道,“可是我想問的是,除卻單純的長生外,那世人為什麽還要修道呢,修道所為又何在?”他話語一落,殿上眾人臉上都閃過震驚和驚訝的神色,目光在不經意間都望向坐在右首的梅長蘇。

清虛真人哈哈一笑,雙目之中眼光變得銳利無比,嘴中卻是依舊淡然說道,“難道單純的長生對你還沒有巨大的**嗎?”蕭原目不轉睛,依舊直視著清虛真人的目光,此刻在清虛真人銳利目光下雖然覺得壓力頓生,生出一股折服仰望之感,但是他臉上卻依舊是淡然的表情,緩緩說道,“蕭原雖然年紀幼小,但是自從經曆種種,卻覺得假若不知道為什麽而活的話,死未必不是件解脫的事情。”

他臉上雖是淡然溫和的神色,但語氣中一時盡是淒苦滄桑之意。清虛真人朗聲笑道,“好一個‘不知道為什麽而活的話,死未必不是件解脫的事情’”。他眼眸之中突顯一股淡淡的霧氣,遠遠看去竟有股朦朧虛無的感覺,許久才緩緩望向梅長蘇,淡淡說道,“這樣的話,梅師弟有多少年沒聽過了?”

端坐在右首的梅長蘇一直沉默不語,望向蕭原的目光中似乎有種讚賞神色,這時聽聞清虛所言,才將目光移向清虛,微笑道,“怕有百年了吧。”他眉角微微上揚,似是想到什麽神往的過往歲月,嘴角扯出一絲笑意,望向蕭原,淡淡道,“數百年前,我也曾聽人問過這樣的問題,如今歲月流逝,百年倏忽而過。雖然我並不知道那人是否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但有些東西我還是清楚的。”

他目光深遠,從蕭原身上緩緩移到殿外蒼穹之上,目光閃爍,襯著他臉上溫和淡然的神色,更加顯得豐神俊朗。許久他才將目光收回,望向蕭原,意味深長地說道,“修道為何,這個答案你要自己去找,但是何為修道,我卻可以稍作解釋。在我看來,修道便是修心,修一顆跳脫出世俗但是不忘凡人的心。”他目光如炬,緊緊注視著蕭原,似是不想放過蕭原臉上此刻的任何變化的表情。

蕭原一怔,腦海之中突然顯現出那日在十萬山脈地界蒲公所立的那塊石碑來,那石碑之上的【俠塚】兩字,此刻如刀劍般插在他的心底,竟是那樣的醒目和刻骨。他眉頭微皺,緊繃的身軀緩緩放鬆下來,輕輕低下了頭,低聲說道,“蕭原無禮啦。”

清虛真人微微一笑,溫和道,“無妨。最近我玄元門出現很多事情,怕是一時之間還不能對你進行考量,你最近先跟隨枯木修習,至於你日後究竟會在哪位真人門下修習,還是等會試之後再說吧。”清虛真人目光轉向枯木,淡然說道,“枯木,蕭原的修習就交給你啦,雖然此時離會試之期也僅有三個月,但是我還是希望到時蕭原能有參加會試的資格。”他右手微抬,一道青色光芒從他袖中飛向枯木。

枯木望向手中物事,不禁麵色一變,驚訝道,“掌門,這?”清虛真人擺了擺手,用波瀾不驚的語氣說道,“我日前也曾探查過蕭原體內的靈力,他靈力所屬雖頗多奇怪之處,但是卻散發著一股清正平和之氣,應是我玄元門心法。而且他此刻修為怕在【上清帝君】後期,所以這【玲瓏閣】也並非不能進入。你拿我手令給【玲瓏閣】執事看就是啦。”

清虛真人雖是語氣平和淡然說來,但殿上諸人卻都是麵色微變,目光再次豁然望向蕭原,片刻之後都望向清虛真人,眼光中盡是疑惑詢問的神色。清虛真人搖了搖頭,望向枯木和蕭原,淡淡說道,“好啦,沒什麽事,你們便先退下吧。”枯木和蕭原向諸人行過禮後,緩緩向殿外退去。

等兩人身影從殿外消失,殿上諸人卻是再也忍耐不住,除卻梅長蘇和清言外,其餘諸人紛紛向清虛真人問道,“掌門既然知道他身上有我玄元門靈力,為什麽不探查個究竟?”清虛真人卻絲毫不理會殿上眾人的目光,淡淡說道,“不要說那少年對我玄元門有恩惠,就是普通之人,隻要不是心存邪念,習得我玄元門心法,又有何不可?各位師弟若有一再執著,倒有違了我道家心法的清和淡然之心?”

眾人都是一怔,雖然麵上仍有激動不解神色,但是終於都安靜下來,端坐在椅中,沉默不語。清虛真人微微歎了口氣,嘴角微動似乎想說些什麽,但是最終什麽都沒有說,目光淡淡地在梅長蘇和清言身上流轉了好一會,才向遠方眺望而去,眉宇之間在不知不覺間多了些許疲憊神色。

出了【清和殿】的枯木和蕭原兩人,緩緩向群殿的後方走去,兩人都是微微低頭,默默行走,似是在各想心事。如此大概一刻鍾後,兩人繞過無數頗為巍峨的殿宇,在靠近後山之處停了下來,枯木這才麵色恢複如初,嘴角邊帶著一股笑意,溫和說道,“如此,我以後就叫你蕭師弟了?”蕭原一怔,望向枯木,學著枯木的語氣,微微笑道,“那以後就請枯木師兄多多指教。”

枯木淡然一笑,不再言語,手指指向前方,肅然說道,“那座塔就是【玲瓏閣】了,蕭原目光隨之望去,臉上不禁升起一道驚訝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