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一寸光陰

他踏步而去,轉瞬之間便到了蕭原身前。

他衣袖輕拂,順勢將蕭原帶了下去,隻見蕭原臉上大半都彌漫著灰色之氣,眉宇之間卻是不知什麽時候,多了一個月牙形狀的痕跡。那痕跡之中一點白色光芒閃爍其間,仿若無盡宙宇當中,那一帶天河。乍一看去,竟覺得深邃無比,以他道行,竟也是在刹那間差點失去心智。

他心下一驚,盤腿而坐,默念起了清淨咒。如此片刻,待心底多了一分清淨後,再睜眼去看時,卻見蕭原麵上那大半灰色之氣,已是消散殆盡,就是那眉宇之間月牙狀的痕跡,也是化為無形。隻是雙眸仍是緊閉,那一根長棍雖仍是光芒四射,但他此刻倒覺得,就連那三色光芒中也似是多了,一絲難言但令人覺得靈力受到窒息的難以名狀的東西。那東西介於靈力和煞氣之間,但是究竟是什麽,就是以他數百年見聞之廣,也是對它絲毫不知。

風岫心中疑慮較之剛才半空之中,又是多了幾分,那份令人心緒不寧的無盡虛空,讓他隱隱覺得有種不好的感覺。他冷冷向蕭原看去,隻見他此刻仍是雙眸緊閉,昏睡不醒。他體內渾厚靈力此刻卻又變得動**不定,頃刻間在周身形成一個土黃色的漩渦狀,似是要蕭原卷襲而去。風岫愕然之下,心中一動,這土性靈力乃是自己數百年所修而來,百年之間也不自覺地多了幾分靈性,乃是能緊急態勢下能自我辨敵襲敵的無上功法和靈力。隻是,這數百年來,除了當年那次,卻從沒出現這樣的狀況。

風岫眉頭微皺,沉思許久,見他眼中,耳中,嘴角邊仍有血跡滲出,而那眉宇之間的神情此刻從這麽近的距離看來,竟是和清寧有九分相似。他重重歎了口氣,緩緩撤去渾身靈力,轉而向洛詩音走去。

洛詩音此刻卻是臉上混沌之色盡去,一雙秋水剪眸,光彩回複如初。她納悶道,“敢問前輩,卻不知剛才發生了什麽?”風岫搖了搖頭,並沒回答,卻是轉而問道,“你和這小子一身修為,不過帝君初期,卻怎麽能破這玲瓏閣第一層而入?”他話未說完,見洛詩音臉上也盡是茫然不知的神色,搖了搖頭,也並不再追問。他目光掃過洛詩音,見她腰間一帶白色絲帶光芒不斷閃爍,散發出無窮靈力,也不知比洛詩音自身靈力高出多少。他若有所思,回頭望向那猶自在半空中懸浮的長棍,雙目之中目光閃動,似是若有所悟。

他淡淡說道,“你可知這玲瓏閣大體狀況?”洛詩音見他目光向自己望來,那目光之中不知從什麽時候起,淩厲肅殺之外竟多了一絲淡淡的溫柔,於是不自覺地回道,“這玲瓏閣乃是我玄元門重地,閣內所藏典籍乃是我玄元門數百年來,曆代前輩凝聚心血之作。這玲瓏閣分為六層,每層所含典籍均是不同,從下到上,乃是從入門心法到無上劍陣一一而列。隻是,據說從三十年前顧伯伯仙逝後,就從來沒有人入過這玲瓏閣的第六層。”

風岫聽她娓娓道來,時而眉頭緊皺,時而眉頭舒展。洛詩音隻聽他低聲自語道,“一,二,三,……六,七”,也不知他在思考什麽,正這樣想著,卻見風岫猛然抬起頭來,對著自己說道,“不對,這玲瓏閣應是七層才對。不知這玲瓏閣被誰設下結界,我們所在的這一層竟然被隱去了。”

“難道這結界所設和前輩你困於此有所關聯?”一陣朗朗聲音從兩人背後傳來,洛詩音一臉笑意地望去,卻是蕭原從昏睡中蘇醒過來,向兩人大步走來。風岫也轉過身來望去,卻見蕭原經此變故,雖是臉上神色依舊清冷如故,但渾身靈氣似是多了一絲變化,雖依舊是雜亂不安,但是卻像是被包裹了起來。宛若那無垠之地上,即使狂風暴雪,江河潮汐掙繞不斷,奔流不停,但終是出不了這蒼茫大地。

風岫愕然一笑,想不到這一日之內,自己心緒竟因這少年起伏變化如此之大,若是讓清寧知道了,說不定又會嘲弄自己始終是孩童心性。

他長袖一擺,朗聲說道,“究竟有無關係,待我日後查明,自然會知曉。隻是不論那人是誰,他誘我困我於此,必和這煉妖壺上的無上功法有說不清的關係。”他說到這裏,卻是從懷中掏出一卷卷軸,猛然一抖,那卷軸在半空中舒展了開來。那卷軸在空中一揚,幾個金黃色大字,從那卷軸上跳落下來,眾人定睛望去,卻見那四個大字卻是:一寸光陰。

風岫見那飄於半空中的四個金光閃閃的大字,臉上卻露出一絲苦笑,似是頗為不解道,“難道三百年後,這個世上還有人能習得這功法?”他見蕭原和洛詩音臉上露出不解神色,於是緩緩說道。

“據說遠古時候,這天地之間曾爆發了一場神魔大戰。那場神魔大戰曠日持久,波及之大乃是前所未有。到了最後,從那場神魔大戰中幸存下來的,也不過一神一魔。那一神一魔望著那滿是血腥與屍骨的戰場,再看身邊卻是孤寂冷清無人,頓覺這場戰鬥竟是如此索然無味。於是,兩人商議再不衝突。隻是如此千百年間,天地神魔之間卻隻剩他們兩人,時日一久,兩人更覺孤寂蕭瑟,唯一可以交流的,竟隻有對方彼此。雖是兩人道法都是至為無上高絕,倏忽間可縱橫江河萬裏。但是神魔之境,本源不同,造化不同,即使身為神魔也不能來去對方之地自如。唯一的辦法就是能創出一套新的功法。兩人本就是造化之才,在兩人合力之下,倒真的讓他們創造出一套功法,可以瞬間來去神魔之境。這套功法便是一寸光陰。”

“隻是這套功法雖然在修道者中流傳已久,幾可與五卷天書並列。隻是卻一直未有人見其跡象。直到三百年前,有個叫九幽老怪的瘋癲道士,用【煉妖壺】淬煉世上諸多鬼怪,並將自身置於煉妖壺煞氣籠罩之內。他未入魔前本就是修為高絕,擁有至純至厚的玄家靈力,其修為大抵已到太清境界。如此兩種截然相反的靈力,加上他有意融合,配上那一寸光陰的心法,倒是也讓他練成了那【一寸光陰】的第二層。憑借那一寸光陰,數十年間,他竟踏遍星辰閣,北冥地。隻是他本就瘋癲,再加上那煉妖壺乃是這世間至為邪惡之物。久而久之,他竟被煉妖壺反噬,身體暴烈而亡。”

他緩緩說來,目光緊緊盯著那虛空之中的煉妖壺碎片,語氣沉重道,“從那以後煉妖壺和那一寸光陰的心法便不知所蹤。直到那年我們從那破敗洞府尋到那煉妖壺之後交給玄元門掌管,然後我被困於此處,晃晃間竟已過去百年。隻是,又有誰想得到這無上功法,又想做什麽呢?”

蕭原聽他娓娓道來,突然覺得原來這仙道一途,也竟是有如此多的人詭計多端,陰謀重重,隻是他素來心性堅韌,縱使知道前路愈難,前行之心卻愈是堅定。因此他此刻,倒是道心更堅固了幾分。這樣想著,他不自覺地向半空中懸浮的那幅泛著金黃色光芒的卷軸看去。

那無數金黃色字體從卷軸之上脫落下來,映入蕭原眼眸。蕭原隻覺得頭疼欲裂,那無數金黃色字體似是要穿透腦海,直至刻進心底深處。腦海深處卻是也突然泛起無數碎片,那些碎片所載影像,竟隱隱之間和這些金黃色字體有些許契合感。

他突然覺得體內靈力似是翻江倒海,五髒六腑似是在頃刻間就要被擠碎。他心下凜然,頓時聚起一絲靈力,緊守靈台,盤腿而坐,默默念起了剛才風岫所念的清淨咒。

風岫和洛詩音見蕭原在頃刻間遭此變故,都是臉色一變,正待出手相助,卻見蕭原盤腿而坐後,臉上神色竟是緩和了許多。風岫見他口型微動,周身泛起一股青色靈氣,微一思索,知他所念乃是自己不過念過兩次的清淨咒。他稍稍錯愕,想不到這少年竟有如此悟性,隨機臉上露出一絲釋然輕鬆笑意。幾息之後,蕭原緩緩睜開雙眼,長身而起,麵上神色確實已經恢複如初。

風岫輕輕拂了下衣擺,大聲笑道,“妙哉妙哉”。蕭原怔怔立在原地,一臉茫然之色,卻不知風岫所謂妙哉妙在何方。風岫卻並不繼續說下去,猛然抬頭望向無盡虛空,朗聲道,“今日既然有緣得以認識兩位小友,不妨,我帶兩位小友也九天之上遨遊一回。”他此刻語氣雖是淡然至極,但是話語之中,那股睥睨,狂放之意卻是絲毫掩飾不住。他話語說完,也不待兩人回答,衣袖輕擺,腳下生風,猛然間帶著兩人向上方無盡虛空而去。

片刻之間,這無盡虛空之中,隻餘爽朗笑聲,那半空中漂浮的煉妖壺碎片和那幅白色卷軸。三人卻不見了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