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林海

清晨的通玄山分外的安靜,朝陽還未完全從雲層中跳脫出來,淡淡的霧靄像一條絲帶,纏繞在通玄山山頂四周。山頂之上鱗次櫛比排列的樓宇殿閣,被隱在淡淡的霧靄之中,遠遠望去,像是九霄之外的瓊宇樓閣。

還未到晨誦的時間,因此整個通玄山都處於一片清寧平和之中。通玄山後山,蕭原輕輕地彈去一片竹葉上的露珠,目光向著遠方眺望而去。他今日穿了一件淡綠色衣衫,是以雖然臉上依舊是清冷神色,但整個人給人的感覺卻是多了一絲鮮活和溫暖。

從玲瓏閣出來已是第三日,除了那天剛從玲瓏閣出來,被清無道長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外,這幾日倒是並沒有什麽人來詢問閣內發生的事情。這幾日之間,蕭原隻覺體內各種靈力,愈發趨於穩定,靈台當中似是多了一個類似漩渦狀的東西,將那幾種不同屬性的靈力,吸引在一起,並隱隱有禁錮壓製和融合之勢。蕭原雖並不知那是什麽,但隱隱覺得那漩渦狀的東西,似是和那日閣中見的一寸光陰心法有千絲萬縷的關係。

他正這樣想著,卻聽竹林之內傳來一陣響動。他默運靈力,身形急轉,向著那聲音踏空而去。竹林之內,卻是另外一番景象。隻見林中之內,卻是一大片的空地,空地之上載著幾株桃樹,枝椏之上此時卻是綴了滿滿的粉色桃花。較遠處的地方卻是,一片方圓數裏的圓形池塘,池塘之內漂浮著半渠芙蕖花。微風吹拂中,那一池春水中卻是被吹皺了,泛起點點漣漪,更顯得那半渠芙蕖花生機無限,清新動人。

在這寧靜的清晨,蕭原乍見之下,頓覺一片清淨祥和。似是雨天趕路,慌不擇路之下,千回百轉,卻覓得一處桃花源林。那種感覺,是淡然,卻比淡然更多了一絲欣喜;是欣喜,卻並不因此擾亂心緒。蕭原隻覺口中鼻中,此刻全是滿滿沁意。待看完這些,蕭原才注意到,那空地之上,卻是立著一人,身形急轉,劍隨意走,端得如袁騰虎躍,劍意傲然。

蕭原隻覺心底升起一股莫名的感覺,那感覺很難用言語來描述。宛如,你夜寐而夢,夢到一曲悅耳歌聲,那歌聲清晰如真,但是你醒來遍尋,卻找不到這樣一首樂曲。隻覺冥冥之中,有些東西和人即使曾經不存在你的生活裏,卻也是乍見之下如此熟悉。蕭原搖了搖頭,將這些思緒放到腦後,向那舞劍之人望去。

隻見場中舞劍那人一身青色短袍,袖口紮緊,身形顯得十分利落。鵲起兔落之間,卻已是把一套劍法演練完畢。這時蕭原才看清他的麵目,他麵目雖不是甚是俊秀,但是臉上線條確似一刀一劍般,鑿削出來。他此刻臉上盡是汗水,竟是絲毫沒有運用靈力,一招一式如凡間習武者一般,將一套劍法演練完畢的。

蕭原微微錯愕,這世上修仙之人,也有如此曆練肉體之人嗎?他雖修習不久,但也知道,修道一途最重靈根,悟性,與肉體強忍程度卻並無太大關係。因此,力道和肉身的修煉,也多被玄門中人視為無用之功。正這樣想著,卻見場中那人也向他往來。蕭原隻覺那目光如劍,宛如他手中所持仙劍,雖古樸無華,但卻劍意凜然。

正當蕭原覺得他體內的靈力,似要從靈台之中翻湧出來,對抗這凜然劍意的時候,卻見那人微微一笑,卻是收了手中仙劍,大步向蕭原走來。蕭原卻是稍感訝異,想不到這樣刀刻斧鑿的人,居然也有這樣溫暖笑意。正在這時,那人卻已是來到蕭原身邊,眉目一挑,淡淡打量了蕭原一眼,溫和笑道,“你是近日才上山的蕭師弟吧?”

蕭原一愣,不自覺地笑了笑,輕輕地點了點頭,臉上清冷神色也同時少了幾分。那人會心一笑,從身旁一株桃樹上取下一件青灰色長袍披在身上,輕輕拭去臉上汗珠,斜倚在近旁的一株桃樹主幹上,對著蕭原笑了笑,溫和說道“卻是早就聽說,這幾日通玄山上新來了一個小師弟,頗有慧根。想不到今日才得以相見,也沒想到竟是如此的豐神俊秀,倒頗有一股顧師伯當年的風采。”

蕭原幾日之內,已是幾次聽人說起自己和那萬人景仰的顧守真神態有幾分相似,也是第一次聽人當麵誇讚自己長得好看,臉上竟是不自覺地泛起一絲紅暈。那人微微一愣,看著蕭原臉上的害羞深情,促狹道,“隻是聽說蕭師弟清冷孤傲,想不到也會害羞啊?”蕭原更覺尷尬,低下頭去,淡淡應了一聲,避開了那人滿是促狹的目光和笑意。

那人卻並不再追問,隻是將一把仙劍收了光芒,橫放在腦後,神態從容地枕著仙劍,目光深遠地眺望著遠處山澗,緩緩升起的旭日和霧靄。他臉上滿是恬淡,陶醉之意,竟似是忘了剛才發生了什麽。

蕭原隻覺得眼前這人,雖然劍意走的乃是,剛勁猛烈之道,但是心思卻是無比的細膩。就連剛才玩笑話,也是點到即止,既讓人感到親切,又不讓人感到過分熟稔的討厭。心下不自覺地起了幾分好感,不自覺地低聲問道,“敢問師兄道號?”

那人聽到蕭原話語,眼神從遠方收了回來,拿起腦後長劍,用劍鞘輕輕敲了一下自己腦袋,笑道,“你看我這脾性總是改不了,總覺得我知道別人名姓就好了,別人識不識我卻無所謂。”他見蕭原臉上露出茫然之色,這才常身而起,望著蕭原說道,“我叫林海。”

蕭原突然記起那玲瓏閣第五層內,木塊之上的那工整楷體筆記來,頓覺果然是劍傳胸意。於是慌忙行禮道,“蕭原見過林師兄”,卻覺得身子一輕,卻是被林海握住雙手抬了起來。

林海擺了擺手,微笑道,“我卻也最煩這些虛禮,我與你說話,無非是我覺得你脾性合我胃口。要是那些不合我胃口的,我倒是都懶得看上一眼。”他邊說著,邊重新走向一株桃樹,在那桃樹之下坐了下來,招了招手,示意蕭原過來坐下。蕭原頓時覺得這林海骨子裏除卻細膩之外,又多了那麽幾分灑脫桀驁。他也不是固執於這些細枝末節之人,於是也緩緩走向那株桃樹,坐了下來。

蕭原本是性子極為清冷的人,平時與人也並無多少話可說。隻是這林海除卻劍意剛猛強勁外,竟是博聞廣記,加上他修行日久,又多在山下走動,見識也較之尋常通玄山師弟們,不知多了多少。因此,兩人不知不覺間竟是聊了小半個時辰。

正當林海談到一次下山所見奇聞之時,說到興起,林海卻也是發出一陣朗朗笑聲。卻聽竹林之中傳來一陣悅耳泠泠笑聲,“師兄,今日卻是緣何如此高興?”緊接著一聲既清又快的聲音,竹林之中卻是走出一身姿娥娜的女子。

那女子分花拂柳而來,臉上帶著一絲嫣然笑意,手中拿著一本古書,古書扉頁上卻是繪著一渠芙蕖花。卻正是幾日不見的洛詩音。蕭原向她望去,見她今日倒是換了一身裝束。一襲白色長裙愈發襯得她冰肌玉骨,倒是那一瀉長發卻是簡簡單單地挽了個發髻,別著一支翠綠色的發簪,顯得整個人清新脫俗。她緩緩移步而來,一雙鳳目,顧盼生輝,卻是直直望著林海。

林海卻是也對著洛詩音笑了笑,從桃樹下站了起來,溫和笑道,“你這幾日倒是安靜多了,也不見你來?怎地今日卻是如此打扮,難道又想偷懶,不想練習劍法了嗎?”洛詩音卻是微微撅了噘嘴,嘟囔道,“師兄就知練劍,難道沒看到詩音手中的《風采錄》嗎?詩音今日就想聽師兄講講這裏麵的故事呢!”話語之中滿是撒嬌耍賴之意。林海微微搖了搖頭,雙手環抱在胸前,打趣道,“你說得是啥渾話,也不怕讓蕭師弟取笑?”

洛詩音這才發現,林海身後長身而立,一臉尷尬神色的蕭原,臉頰之上卻是不自覺地飛起了兩朵紅雲。蕭原望了望身旁的林海和不遠處的洛詩音,想起剛才林海對自己的促狹捉弄,心底一動,卻是輕輕拍了拍林海的肩膀,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句什麽,然後身形微動,卻是在轉瞬間飄出去很遠,隻餘下一臉苦笑的林海和滿臉嬌羞神色的洛詩音,呆立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