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決絕之淚

三頭惡鰍已有一定的靈智,知道誰是它的生死大敵,所以曲寧萱禦風朝它飛去時,它三個頭的大嘴同時張開,腥臭至極的毒液以極快地速度向曲寧萱噴去。

曲寧萱快速拈動法訣,避開這觸之即融的毒液,然後不退不避,直接朝三頭惡鰍衝過去。

她這樣的舉動,倒讓三頭惡鰍略有些畏懼,這畜生之前吃夠了曲寧萱給的苦頭,又見她這般強勢,下意識就有些畏懼,動作也慢了半拍。曲寧萱察覺到這一細節,暗道古人的智慧果真無窮,前路相逢勇者勝,區區七個字已說明了一切。

星影劍吞吐出約莫兩寸長的劍芒,朝三頭惡鰍的傷口削去,曲寧萱知道,但凡妖獸對自己的脆弱部位都異常重視,自己方才為重創三頭惡鰍犧牲了飛劍,想憑仙術傷到三頭惡鰍就有些勉強。為保存實力,曲寧萱斷然放棄了這個誘人的主意,躍至三頭惡鰍龐大身軀的中段嗎,與之真刀真槍地拚殺。

她清楚自己更擅長仙術,所以在星影劍上附著寒冰之力不說,左手也飛快掐動法訣,一波又一波的火星出現,刻意加重傷口,三頭惡鰍吃痛,爪子突然暴漲,伸手就向曲寧萱抓來!

曲寧萱指揮星影劍去削三頭惡鰍的爪子,未曾想到星影竟一招就被撞退,好在星影劍並未受損,否則曲寧萱的神識也要受影響。

“該死……”知道星影劍品質不夠,竟沒有三頭惡鰍利爪鋒銳,若自己貿然抵擋,不僅會落得下風,說不定星影劍還會折斷。曲寧萱明白自己還是莽撞了,卻又不願意再退避,她一時發狠,厚實的土壁從四個方向包裹自己,唯一沒有土壁的地方正對三頭惡鰍的腹部。下一刻,星影劍上不僅多了一滴“凝金液”,還被加持了好幾個讓飛劍鋒銳的仙術,曲寧萱手持飛劍,以極快的速度與頻率在三頭惡鰍腹部傷口處擊打,生生剜出一個足夠人鑽出去的洞口。

關鍵時刻,曲寧萱也顧不上惡心,徑直闖入三頭惡鰍腹部,並向上挪了一段路。

妖獸的消化能力大都極為變態,曲寧萱可沒打算這樣委屈地死掉,她一麵操控星影劍橫衝直撞,一麵開始施展木係仙術,讓一種名為“千籽葉”的植物紮根於三頭惡鰍的血肉,每隔半米就是一株,又施展火係仙術,點燃身邊四株“千籽葉”,隻見一株又一株的千籽葉接連燒了起來,竟成燎原之勢!

曲寧萱微微揚起唇角,終於鬆了一口氣。

知道千陽宗長老拒絕她的理由後,曲寧萱心中就多了一分鬱氣——你們嫌棄我,無非因為我的屬性是木和土,無法屬性相生,以致修煉速度不快,但這樣就能決定一切麽?木生火,火生土,我所欠缺得,不過是一個媒介而已。

她一向就是這樣,想要做什麽就一定要做好,加上她又早早地想好退路,知道沈家給予她的東西,無論丹藥還是法器幾乎都留不住,所以就更加注重自己的修行。無論是專心研究複合仙術,還是花大把大把時間背誦植物圖譜,從中找到自己需要的東西,都出於這些原因。“千籽葉”在修真界極不起眼,它的功用就與人間的油菜沒什麽樣,不過是蘊含靈氣,外加產油量更大而已,曲寧萱卻專門拿這種植物來燒,反複實驗後,才達到了她目前能做到的完美狀態。

正當她以為勝局已定時,三頭惡鰍的爪子竟出現在她麵前,曲寧萱連忙逼退,卻由於空間太小,左肩被死死抓住,然後猛地甩開去!

曲寧萱麵色煞白,臨時掐了一個漂浮咒,這才沒被甩死,卻還是因殘餘的重力衝擊而口吐鮮血,這一下受傷太重,她連站立的力氣都沒有了。

她沒想到,三頭惡鰍竟將爪子直插入腹部,寧願讓自己血肉橫飛,也要將她弄死!

就因為一時的大意,曲寧萱的左肩被捏得粉碎,腰部也被洞穿,留下幾個可怖至極的大口子,泊泊地淌著鮮血。不僅如此,她的心口還時不時傳來劇痛,顯然剛才一下竟傷到了心脈。

曲寧萱心中大恨,也不知是對自己的輕敵,還是對三頭惡鰍,她草草止住血後,就切斷對左臂的感知,先布下一個極小的護身屏障,之後也不仔細治療自己,就強行將神識彈出,操控還留在三頭惡鰍體內亂闖的星影劍,絞碎這家夥的心髒!然後,星影劍也不退避,而是直直向上,朝三頭惡鰍的腦部衝去!

做完這些後,曲寧萱捂住唇,阻止鮮血再次吐出,但馬上,她的身子就往左邊挪了十丈!

“竟被躲過了……”

曲寧萱以極快地速度服下對外傷內傷極有效的靈丹,體內緩緩流轉溫和的木係生長之力,又將左臂的感知恢複,忍受非人的痛苦緩緩站了起來,冷冷地望著麵前兩個修為比她差不多的男子。

這兩個人中的一個用一種極為惡心的眼神上下打量她,肆無忌憚的地就像她已經被剝光了一樣,另一個眼中雖有驚豔,卻不似前者一般令人反感與難堪,但他說出的話卻讓人無比心冷:“你就是這點毛病,見到女的就要留手,倘若剛才用殺招,縱然是結界也擋不住。”

“大哥,你得感謝我啊!如果將這個千嬌百媚的大美人殺了,咱們可不就沒有豔福了?”

“你們當我不存在麽?”曲寧萱緩緩抬起頭,神色冷淡至極,眉宇間的厭惡表現得極為明顯。

那個令人厭惡的男子笑了起來:“美人兒,我們怎麽會當你不存在麽?我們一定會好好‘關懷’你的,大哥,是不是?”

見曲寧萱臉色更差,這人又說:“你現在傷得很重,手上的法寶也損毀了大半,就算兩個旋照初期的低階修士對你動手,你也擋不住。明知不敵,還不如好好地順從我們,也好少受點苦啊!”

曲寧萱冷哼一聲,星影劍吞吐劍芒,朝這兩人衝去,為首的男子揚揚手,星影劍便偏離了原本的攻擊範圍。

星影劍繞了這兩人一圈,不甘地回來,比較好色的男子剛想說什麽,另一個人臉色大變,立刻挪移出這範圍,卻依舊呼吸困難。

“你是……木屬毒修?”他抬起頭,不可置信地望著曲寧萱。

五行之秘博大精深,以人類有限的壽元,根本不可能探尋所有的秘密,所以就演化出無數分支,木屬毒修就是其中一種。這種修士一生都致力於研究各種花草樹木的毒素,將之提煉並反複研製,能力夠強的毒修還會專門捕捉有毒的動物,將之混雜著研究。

由於長期與毒藥泡在一起,他們的壽數遠遠低於同階修士,也難以誕生高級得毒修,是以幾乎沒人會選擇這種修行方式,毒修算各類型修真者中極少得一支,鬼修都比毒修的數量多。但修煉到高級之後,就算等級比之高幾階的修士,都不會輕易與這種人結仇。

這兩人先前遠遠觀摩,見曲寧萱的仙術用得很不錯,戰術雖略顯稚嫩,卻也能稱得上遊刃有餘,便以為她主攻殺傷性的仙術,又被曲寧萱虛晃一招吸引了注意力,根本沒注意防禦毒藥。但眼下他們的狀況極為不妙,越是動用靈力,就越是痛苦,不僅如此,心脈與腦海還傳來陣陣絞痛,呼吸也越發困難,顯然是極劇烈的毒素。

曲寧萱秀麗的麵孔蒼白至極,淡淡地沒有表情,無論從哪個方向看去,都像一尊冰冷、精致卻沒有生命的玉像,她的衣服浸染大片大片的鮮血,淒美且豔麗,越發奪人心魄。

對於他的質問,曲寧萱什麽都沒說,隻是一個定身咒過去,然後抬抬手。

有如億萬碎落星辰的劍光,是這兩個人最後的記憶。

做完這件事後,曲寧萱將傳送符、隱匿符等東西一起用了,撐著尋到一個僻靜所在,才讓身子右側靠著石頭,吞下靈藥,運轉靈力,為自己療傷。

緊繃的弦送下來,她也不再強撐,便開始不住咳嗽。咳嗽聲撕心裂肺,令人聽著都難受,而且,她咳出的不僅是鮮血,還有許多碎肉。

晶瑩的淚珠濺在一灘鮮血中,轉眼就與之相融,曲寧萱一麵咳,一麵哭,待身體略好一點,她立刻施了一個水咒,反複洗著自己的雙手,眼淚卻怎麽也止不住。

與三頭惡鰍對戰時沒用毒藥,固然是因為妖獸的抗毒性很高,她不是專攻毒修,手上的毒藥數量極少,所以不想浪費。但捫心自問,她就真的沒有最後留一手,用來提防別人偷襲的想法麽?

殺死那兩個人的時候,曲寧萱的心情竟沒有多少起伏,更沒有猶豫,因為她知道,如果他們不死,自己就會落得更慘的下場,但做完這一切後,深深的負罪感與自我厭惡卻湧上心頭。

無論出於什麽樣的理由,無論殺得是好人還是壞人,都無法掩蓋你手染同胞血腥的事實,縱然知道這個世界沒有法律,不會有誰管這種事情,曲寧萱還是覺得異常難過。

她知道,這種事情有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第三次,她也能想到,如果僥幸不死,總有一天,她會蛻變成一個自己都不認識的人——殺人成了生命的一部分,比吃飯喝水還頻繁,還簡單,再也不會因此而動容……

“我……”曲寧萱低下頭,滾燙的淚水自臉龐滑下,她的聲音極輕,微弱到仿佛要消散在風中一般,“讓我哭一次,再哭最後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