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六十三章 生命之重
聽完鈞離的講述,曲寧萱沉默許久,才緩緩道!“妖皇陛下,我想問您一個問題。”
鈞離輕輕點頭:“但問無妨。”
“倘若有一件事情”曲寧萱斟酌了一會兒言辭,盡可能地撇清能讓鈞離聯想到慕祈的地方,這才吞吞吐吐,有些猶豫地問“倘若有一件事情,對自己的種族極為有利,對世界的未來尚且看不清楚方向。如果這樣做,一定會損害到其他種族的利益,讓許多無辜的生靈枉死,你……會不會做?”
由於心中很是迷茫,話語之中又刻意遮遮掩掩,不想讓鈞離看出端倪。曲寧萱這番略嫌顛三倒四的話語,與平日一比,隻有水準大失四字方能形容。
鈞離見她眉宇間滿是憂色,就連說話都失了平時的水準,大概猜到此事與她本人相關,便朗聲笑了起來:“這種事情,唯有你們仙人才會耿耿於懷,換做旁人,考慮都不會考慮一下。
我是妖皇,天下妖族都是我的子民,倘若有一件事情對妖族有利,卻對仙魔靈鬼人五界都不利,隻要不影響天道平衡,讓妖族被懲罰,我自然毫不猶豫地會去做,因為這是我的責任。”
聽見他這樣說,曲寧萱心中一沉,追問:“哪怕因為這件事,會死很多很多的人,數量是本族的千萬倍不止,您也會去做?”
“當然會去做!”鈞離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隨即才望著曲寧萱,略感驚奇地說“人類的魂魄,遠遠弱於我等上界種族,他們死去百萬個,很多時候也當不得我上界子民一個。蘭泠仙子何以會將這兩者放在天平之上?”
說著這些話的時候,他的態度是那樣理所當然,仿佛自己說得便是世間至理。曲寧萱心中理解,卻還是有點不能接受,不由輕聲喃喃:“您的意思是,人類的性命…”
鈞離絲毫沒有遮掩的意思,亦不覺得自己的態度有什麽錯,是以坦坦****地說:“不錯,生命的重量,本就是看質而不是看量,就好比魔縱然吞噬了千萬人的生命,也比不上吞噬一個仙人增長的實力多一樣。吾等身為上界之主,理所當然應為本界著想,若非為天道平衡,為何要顧慮區區人類?”
他的思想,完全與慕祈上仙在一個頻道上,難怪能與沉璧成為那麽好的朋友……
知道縱然再問,也得不到什麽〖答〗案,曲寧萱向鈞離行了一禮,感激道:“多謝妖皇陛下,不知陛下能否相助蘭泠,見到靈帝陛下?”
鈞離輕輕頭,也沒問為什麽,便道:“可。”
他與定嵐,也有極好的交情,想要傳送,不過是揮揮手的事情。幾乎是眨眼之間,他們三個便從妖界的皇宮,到了定嵐修行之所。
聽見曲寧萱的問題,定嵐沉默片刻,才道:“鈞離說得沒錯。”
“靈帝陛下……”
“若你問我對人類的觀感,我隻能說,非常複雜。”定嵐負手而立,緩緩道“一方麵,我感激著人類,若非他們的奇思妙想,我靈族亦不會增添如此多的器靈同胞:但另一方麵,我又極度厭惡著他們,因為他們始終奴役著我的族人。縱然身死,都不願放我族人〖自〗由,而是要將我的族人當成一件象征,傳給他們的繼承人所以,對於人類,我始終保持著冷眼旁觀的態度,他們的死活,與我毫無幹係。若是他們的死,能夠換來靈界的壯大,以及我靈界子民的長壽,我會毫不猶豫地去做。”
聽見他亦是這樣說,曲寧萱輕輕閉上眼睛,好久都沒有說鼻。
慕祈、鈞離、定嵐,竟都是這等想法,沉璧應該也難道是她,是疏陵上仙,是創世神太初錯了嗎?可是,如果按照慕祈的想法走,讓仙妖魔鬼都擁有選擇的權力,未來的世界,真的會比這個世界更加美好?
是安於現狀,芶且偷安,迎接注定灰暗無光的未來:還是放手一搏,賭一個誰都不知道的未來這個難題,不僅擺在了慕祈上仙的眼前,也擺在了曲寧萱的眼前。
“聖王陛下,你說,生命真的是隻能論質,不能論量的嗎?”定嵐與鈞離都離開了以後,曲寧萱望著玉清微,輕輕地問。隨後她卻馬上搖頭,自言自語“不,這種想法是錯誤的,無論什麽生命,哪怕再弱小,再無力,再沒有話語權,都應該擁有活下去的權力。慕祈他,他沒有資格替三千凡間界,以及五界之中的弱者做決定,不能”
玉清微沉默片刻,才緩緩道:“從一開始,就是太初幫助眾生,做了決定。”
他隻說了這一句話,意思卻非常明顯了。
如果他還是涼歌,還是魔皇的話,他也會做與慕祈上仙,一模一樣的選擇。
“你……你也曾為人類“……曲寧萱怔怔地望著玉清微,有些不可置信地說“為何一一一一一一…,
“世間種種,末日如何,對我來說,並無絲毫意義。”玉清微的目光挪向遠方,聲音平靜如昔“隻是,若要我來選,我會選擇挑戰,而非偷安。”
“哪怕,所謂的挑戰,會讓很多人死去?”
玉清微沉默片刻,才道:“在我眼裏,生命的價值,從來就不是靠數量來衡量的。”聽見他的話語,曲寧萱久久無言。
災難來臨之時,到底是救更多數的人,還是救更有價值的人?幾乎是所有人,都會選擇後者一雖然殘酷到令人心冷,卻是最為〖真〗實,也是在一定時間內,最為正確的做法。
生命的價值與重量,從來都是靠質而不靠量,這一點,無論是慕祈、鈞離還是玉清微,都深信不疑。
曲寧萱不會天真到說什麽人人平等,也不會像熱血漫畫的主角一樣,嘴裏嘟噥著一定會有解決的辦法,卻隻憑一腔熱血衝上去,隻是…這種無論哪條路,都無關對錯,隻關選擇的事情,慕祈上仙想了那麽多年,都隻能走這條路,曲寧萱更沒有任何解決的辦法。
不,或許,她還有最後一條路可走。
曲寧萱摸著左手的鐲子,輕輕閉上了眼睛。
厚顏無恥也好,死皮賴臉也罷,她也隻能請那位白衣的殿下幫助自己,尋求解決之道。
對淩駕於世界之上,拿整個世界當做博弈棋盤的大神通者來說,
這種事情,應該……不難,吧?
隻是,這個鐲子如何才能給它造成致命的傷害,讓對方察覺?還是說,給自己造成致命的傷害,期待對方幫助?這個曲寧萱坐在自己的房間,右手拿著靜影手鐲,目光在精致的紋路上流連不去,久而久之,竟覺得有些暈眩。
她這是……怎麽了?
下一刻,她發現,自己站在了冰冷的,放眼望去,看不到盡頭,舉目四顧,但見雲海繚繞,模糊住了她的視線。
曲寧萱蹲下來,以手碰觸著稱階梯的白玉,這才發現,她腳下的無盡階梯,竟非她一開始以為的白玉鑄就,而是用一種她所不知道,卻能猜到極為珍貴的材料一縱然是仙界,也拿不出這般頂尖的寶貝來,卻被對方奢侈地用來做台階真是,好大的手筆!
到了這種時候,曲寧萱也冷靜了下來。
能做出這種事情的,自然是她無法反抗的存在,既然如此,還不如先見見對方,看他是什麽意思。
無盡的階梯之上,附著了特殊的法陣,每上一階,都能感覺到比前一階更加強大的壓力。曲寧萱才走了六十多階,呼吸就極為困難,秀麗的麵頰也因為缺氧而漲得通紅。不需抬頭,她就能望見那仿佛永遠沒有止盡的階梯,心中略微計算一下,曲寧萱的心中,不由生出一股絕望之情。
以她的承受能力,頂多再往上走五階,若是邁入第六階,定會承受不住巨大的壓力,直接暴體而死,什麽都不剩下。
不過,想到目前仙界一團亂麻的現狀,曲寧萱反倒沉下一顆心,破罐子破摔。
管它呢,如果對方將她弄過來,真是讓她死,她也反抗不了。若是對方要考驗她的本事,自然也不樂意看到她半途而廢無論如何,能走多遠走多遠,大不了一死,也省得麵對那麽多亂七八糟的問題。
“無論何時觀看,人類的掙紮與不服輸,總是能令世間增色不少。”清冷淡薄的聲音傳入曲寧萱的腦海,明明不帶任何感情,以冷淡的口吻訴說令人不悅的事實,偏偏由於音色的太過美好,讓人覺得,聽過了這個聲音之後,世間任何的聲音,都是那麽的索然無味。
調整一下自己的狀態之後,曲寧萱抬起頭,望著王座上的白衣男子,被他容貌與風華震懾得說不出話來,同時從靈魂深處,泛起極深的涼意,不住戰栗。
倘若說這個世間,真有什麽樣的存在,能稱之為完美的話,他他,這個人……
可他,並非那個救自己的白衣人。
那位殿下,縱然身著純白如雪的衣裳,也給人帶來無與倫比的暖意,就好似冬日的陽光,而這個人他的神情一點都不冷酷,唇邊的笑意更沒有絲毫的傲慢,卻無端讓人感覺到,無與倫比的階位差距。
他在看著曲寧萱,眼神亦透著屬於“人類”的情緒,可就是讓她感覺到,他在看得,並不是“人、”而是一粒再渺小不過的塵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