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幻境終結
溫瑜走進一處普通的民宅,將正廳的桌子往右挪了三步,一扇暗門自右側牆壁緩緩打開,門後是一條往下延伸的石質台階,幽深冰冷,不見盡頭,令人一見就生出幾分懼意。
紫虛真人按住北辰星嵐,示意他不要動,曲寧萱卻毫不猶豫低跟著溫瑜下去,北辰星嵐見到這一幕,又看了看自己的師傅,若有所思,最終卻還是微笑著說:“師傅,無妨。”說罷,他也極為果斷低跟過去,光明磊落,一派坦**。
走在最前的溫瑜聽見了這句話,微微挑了挑眉,卻沒說什麽,紫虛真人輕歎一聲,搖搖頭,也跟了上去。
長長的石階好不容易走到盡頭,眾人來到一條幽暗狹窄的長廊,直走穿過長廊,出口又是一條石階,這樣走了許久,不知到了地下第幾層,溫瑜終於在長廊的中間停下來,尋好位置,抬手敲了敲左側石壁,又扭動緩緩突出來的機關,原本平滑的牆壁竟向兩邊打開,另一條路出現在大家眼前,而路的盡頭,則是一間石室。
石門一打開,四人就聽到了刺耳的聲音,仿佛什麽尖銳的東西在一下又一下地刮著牆壁,不止如此,每隔不久,他們就能聽到好似野獸嘶吼的聲音,卻分辨不出被關押的到底是什麽野獸。走近了看,才會發現石室無論地板、牆壁還是天花板,都全是暗紅的紋路,繪滿了用鮮血勾勒的陣法。
“師兄,這……”曲寧萱本想問溫瑜,你怎麽發現這個類似宗教祭祀的詭異地方,可她話到嘴邊,卻咽了下來,隻是問:“侄兒在這裏麽?”
溫瑜眼中閃現一抹痛苦之色,卻毫不猶豫地說:“是啊,他在這裏。”
“七絕血煉大陣,巫王的不傳之秘,縱然是深得他信任的黑衣衛,也無人會這個陣法。”北辰星嵐攔著曲寧萱,不讓她上前,又盯著溫瑜,一字一句道,“這個地方,你怎麽發現的,或者說,你為什麽對這裏如此熟悉?”
作為第三軍團的指揮官,北辰星嵐在前線呆了四十多年,對北方巫師的各種招數可謂了解無比,他說一,那就不會是二。倘若旁人在這裏,聽見他的判斷,定會二話不說將溫瑜抓起來當奸細處理。可這裏,曲寧萱是不會動手的,紫虛真人覺得溫瑜無論做出什麽事情都正常,戒備從沒斷過,卻在溫瑜沒有發難之前,絕不會出手。
溫瑜並沒有回答北辰星嵐的問題,他隻是打開囚禁怪物的石室大門,霎時間,曲寧萱、北辰星嵐與紫虛真人一同動手,曲寧萱是給溫瑜施加保護,而後兩者則悉數封鎖大門,束縛怪物,阻止他出來!做完這些後,他們才有空看關在石室裏的怪物是什麽樣子,可縱然做好了準備,他們卻還是有些心驚。
石室用粗大的鐵索關押著一個人形生物,看樣子很像人,體型確是正常人的五倍不止。他渾身上下都呈現烏紫之色,好似服食了劇毒,又被水泡漲了一般。可這人無論胸前,兩脅以及耳後生出的骨刺都告訴大家,他並非想象中得那麽簡單。
與其說他是怪物,倒不如說,他是一件戰爭兵器。
曲寧萱怔怔低望著這個猙獰恐怖的大毒人,依稀從那鼓脹且灰蒙蒙的臉上看到了溫謹的影子,想到這裏,她幾乎咬碎了牙齒,恨不得將巫王碎屍萬段。
“終究,還是走到了這一步啊!”溫瑜凝視已經喪失理智的溫謹,竟露出一絲極輕極淺,卻無法忽視的笑容,隻見他不顧自己的危險,無視對方的嘶吼,緩緩上前幾步,雙手動作不停,令人眼花繚亂。瞬息之間,就仿佛時光湮滅,滄海桑田。
溫柔的乳白色光芒,散發死氣與陰鬱的黑色光芒在他與毒化的溫謹之間交替穿梭,原本失去神智的溫謹動作竟緩緩停下來,渾濁的眼球也漸漸恢複清明,身子更是在不住縮小。照例說,這是一件好事,可在場的人眼睛何等尖銳?他們都能發現,溫瑜的身子漸漸浮上綠色的斑點,顯然是傷害漸漸轉移到他身上。
保命絕技,同時也是傷人秘技——輪回道。
“師兄,你——”曲寧萱明智自己不應該打斷溫瑜,卻忍不住喊出來,北辰星嵐按住她,搖了搖頭,輕聲說,“這是他的選擇。”曲寧萱見溫瑜神色平靜,無喜無悲, 就知道北辰星嵐說得對,可如果要她選擇,她寧願溫謹去死,也不用溫瑜出事,這種想法雖然自私,卻是人之常情,可……曲寧萱知道輪回道術法一旦用了,就無法打算,隻能期盼施術者想到什麽程度,可此時的溫謹縱然靈魂被束縛在體內,卻仍舊是一具屍體……她閉上眼睛,不忍看見最後的那一幕,北辰星嵐卻按住她,正色說:“他是你師兄,你得好好看著他最後的時刻,這是對他的尊重。”
“阿嵐,你別逼他。”紫虛真人輕聲道,曲寧萱卻搖了搖頭,重新睜開眼睛,看著溫瑜施展“輪回道”秘術,以自己的性命來換取溫謹的生命。
她不明白,溫瑜為什麽寧願自我犧牲,也要救回溫謹,如果這就是無私的話,她寧願不要這種無私。
輪回道秘術進行到最後,溫謹已經恢複了神智,備受折磨的他一見到自己的養父,差點哭出來,卻又強忍著,並睜大好奇的眼睛,看著溫瑜做的一切。
他不知道,這是他最後一次看見溫瑜的容顏,或許,對他來說,這就是最殘忍的一刻。
黑白光芒交織,白光撞入溫謹腦海,黑芒刺穿溫瑜胸口,這時候,溫瑜一個手刀將養子打暈,又努力克製快要徹底屍毒化的身體,站起來,平靜地對紫虛真人說:“這下,掌門你滿意了吧?”
“溫瑜,你這又是何必?”紫虛真人先前一直不阻止溫瑜,其實就存了別樣的心思,可他真沒想到,溫瑜願意為了溫謹死去。如果說之前,他還隱隱懷疑的話,這一刻,他認定了溫謹真是溫瑜的兒子。
溫瑜冷冷一笑,毫不留情地說:“紫虛真人,你自作多情了,我願意做這樣的事情,一是為了我也是一個父親,二是因為,我也是五皇嶺的一份子!”
兒時的記憶早已模糊的不像話,貫穿他人生的,都是在五皇嶺美好的記憶——壓力卻包含關心的師傅,活潑可愛的師妹,互相競爭的同輩人,風光秀美的宗門……為了這份記憶中的美好,他願意付出一切,包括自己的生命。
紫虛真人。正虛真人,你們未免太瞧不起我溫瑜了。倘若你們不使這些鬼蜮伎倆,而是光明正大地告訴我一切,並保證能照顧好師妹,我溫瑜定二話不說,自盡在你們麵前,為宗門的發展獻出一份力量,可這樣的背叛,真令人心冷。
想到這裏,溫瑜在心裏自嘲地笑了笑。
可是,就算這樣,就算這樣,……他還是無法放棄五皇嶺。
遇見影殺,收養溫謹的時候,他不是沒想過利用這個孩子——巫王的親生兒子,也是巫王煉製的人蠱,世間最有可能修煉成《毒神莽天訣》的存在。可最後,他依舊這般心慈手軟,無法按原本的計劃行事,而是選擇了另一個計劃,以自己這條殘命,一向巫王複仇,二為五皇嶺做點什麽。
“我想,我是適合魔道的……”溫瑜低低笑著,小聲幾許傷感,幾許悲涼,可當他抬起頭的時候,又是那個驕傲自豪、永不退縮的溫瑜。他的眼睛亮如辰星,其中蘊含的光芒能夠令任何人自慚形穢,“可我不後悔自己所做的一切,溫瑜此生,無愧於心!”
他話語雖淡,卻字字句句直戳紫虛真人的痛處,北辰星嵐猜到五皇嶺甚至紫虛真人有事對不起溫瑜,或許還與自己有關,卻始終不得要領,曲寧萱卻別過頭,不願意再看他。
溫瑜望著溫謹,輕輕地說:“小謹被巫師以秘法煉製過,身子已經毀了一半,此生修真無望。”他頓了頓,又掃了一眼曲寧萱,最後定定地望著北辰星嵐,說:“我不希望他此生是一個仗著別人庇護的廢物,所以請你們將他送到西南魔域,找到巫寂……”
說到這裏,他緩緩從懷中取出一個造型詭異的木雕:“隻要將這個東西給巫寂,他一定會收小謹當弟子!”
“我答應你!”
北辰星嵐知道他在對自己說話,就極為果斷低包攬下此事。
曲寧萱剛想說什麽,卻突兀地感覺自己身子不聽使喚,並有天旋地轉之感。
不是吧?這種時候,竟然……曲寧萱拚命想掙脫這種感覺,可她本來就是**縱的對象,怎能對付過操縱者?於是,不出片刻,上古時代的一切仿佛破碎的剪影,瞬間消失不見,放眼望去,周圍都是冰冷的石雕,略一運轉靈力,才發現她依舊是融合巔峰,而不是金丹中期。
這場環境試煉,她到底是贏了,還是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