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是個好天氣,衛蓁換好騎裝出門。
她去上課時,草場邊上已經到了許多人。衛蓁臉養了幾天,不需要再佩戴麵紗,今日一出場,正在交談的王孫朝她望過來,慢慢停下了說話聲,連帶著女郎們也一一轉過臉來。
衛蓁對眾人打量的目光已經習以為常,在當中看到了姬沃,卻未曾發現祁宴的身影。
而衛蓁一來,在女郎中的公孫嫻,立馬策馬到她身邊。
太陽光熱烈,將公孫嫻麵容照得紅潤,“家父說公主初來晉國,對王宮也有諸多不了解,我想陪著公主,公主不會介意吧?”
衛蓁搖頭:“當然不會。”
公孫嫻笑道:“那我今日就與公主在一起。”
正聊著,教習騎射的先生來了。
先生平時是教王孫們上課,但今日有女郎們在,教學的先生為她們考慮,沒有讓眾人直接入林子,而是叫眾人先熟悉熟悉馬背,上午互相來打一場馬球,一來是為了熱熱身,二來也好借此活絡一下氣氛。
輪到衛蓁上去抽簽,與姬沃分到了一組,二人要對上姬瑛和公孫嫻一組的小隊。
姬沃握著分組的簽,神色複雜看衛蓁一眼。
四下起哄聲與笑聲紛起:“九弟馬球技術不精,等會對上公孫小姐和十一妹,雖是對方都是女子,但九弟一上來,也算是兩方勢均力敵吧。”
姬沃無言,麵色漲紅,看一眼衛蓁和公孫嫻,又看一眼他們,“莫要在女郎們麵前拆我的台。”
衛蓁到他身側道:“九殿下,這不過是尋常遊戲罷了,我也不在乎輸贏,我們隨便打一打便好。”
姬沃勉強一笑:“好。”
然而真輪到上場了,衛蓁才明白,能讓諸多王孫調笑的姬沃馬球技術,到底不精到了何種地步。按理說就算姬沃幫不上忙,也不至於幫倒忙吧,怎麽做到每一次都能恰好把馬球,直接喂到對方馬杆下麵?
幾乎是,每、一、次。
上半場比賽,衛蓁一打三,拖著姬沃,最後以四比十告負。
衛蓁氣喘籲籲看向他,姬沃察覺到衛蓁的視線,裝模作樣向四處看了看。
衛蓁下馬走過去,柔聲道:“九殿下今日是不是不在狀態?”
姬沃沉默了半晌,道:“其實我今天挺在狀態的。”
衛蓁:“……”
一旁的公孫嫻,沒忍住捂著唇笑了一聲。
中場歇息時,姬沃身上已經掛了彩,草葉與泥土沾滿身。大概姬沃也覺對不住衛蓁,道:“公主,下半場比試我便不參加了吧,我上場定然會拖公主的後腿。”
衛蓁道:“可比賽還沒結束,你若不參加,便是直接判我們負了,不如再打一打?”
姬沃也覺頭疼,朝著人群裏看了一眼,忽然雙目一亮:“公主請稍等,我去給你找個人來!”
衛蓁順著他離去的方向看去,姬沃一瘸一拐走向一側人群,從中帶出了一人。
衛蓁一怔,不知祁宴何時來的,又在那裏看了多久。
祁宴挑眉問姬沃:“做什麽?”
姬沃將人帶到衛蓁跟前,“少將軍帶你們楚國的公主上去比一場。”
衛蓁在楚國也看過祁宴打馬球,殺雞焉用宰牛刀,叫祁少將軍下場,豈非欺人太甚?
姬沃小聲道:“你總不可能比我還差了吧?”
祁宴點頭:“話是這樣的。”
祁宴走到馬邊,抬手拍了馬鞍,一隻手伸到她麵前,“上馬嗎,公主?”
春風揚起少年的騎裝,清新的草木香混著溫暖的陽光氣息,朝著衛蓁飄來。
衛蓁將手搭上去,五指與他的根根交握,在他輕輕一推的助力下,衛蓁輕鬆翻身上馬。
這邊祁宴代替姬沃上場,那對於對麵兩個女兒家,定然是不公平的,於是便由六王孫上場,將公孫嫻頂替下來。
祁宴坐在馬上道:“你初來晉宮的酒宴上,六殿下是不是也是給你灌酒王孫中的一個?”
衛蓁嗯了一聲,握緊手中球杆。
從前衛蓁在家中玩此遊戲,不談能場場獲勝,至少十場有八場能取得勝利。她本就想贏下比賽,何況對上了六王孫,一時好勝之心都被勾了出來。
六殿下驅馬而來,笑容殷切,拱手作禮:“公主。”
猶記得,衛蓁初來時,這位六殿下曾對衛蓁容貌百般羞辱,不掩譏諷,幾日不見,他便換了一副麵孔。
衛蓁神色淡淡,並未回話,令六殿下麵色尷尬。
六殿下拱手,“請吧。”
原本不過是一場隨意遊戲,因為上場人選的變化,一下變成了楚晉兩國的交鋒,還未開始,已經引得場下歡呼聲雷動。
姬瑛道:“上半場我看在姬沃的份上,還算手下留情,下半場我可不會再手軟了。”
衛蓁笑道:“承讓。”
隨著一聲哨響,馬球被拋出,在空中掠起一道弧度,落在草坪之上,雙方開始激烈地爭奪起來。
王孫貴族們高聲喝彩,可雖然興致激昂,卻也猜到了勝負結果,那六殿下與姬瑛向來默契,打遍整個王宮從無敵手,眾人皆是他們的手下敗將,這楚國公主一來就對上他們這裏的最強手,又怎麽能比得過?
果然隨著姬瑛動作利落地一個揮杆,“砰”的一聲,球已經落入了球門之中。
下半場一開始,晉國便進了球,比分已經被改寫到了十一比四。
然而很快,場上局勢便扭轉。
隻見姬瑛與六殿下上前包抄祁宴,那小球在三隻杆子的追逐下,飛快地在草坪上滾動,祁宴手中杆子巧妙一轉,將球推出了包圍圈,外頭的衛蓁早就候著,夾著馬肚,奮力揮杆,馳進對方的防禦區。
近旁的六殿下飛快去追趕,可沒料到衛蓁一個女兒家,居然在馬背上坐得這樣穩,一人一馬如入無人之地。
那球在空中飛過,準確無誤的落入到了門中。
全場之人都不由喝彩。
饒是下方觀戰的姬沃,也看愣怔了去。
身側人推他:“楚公主深藏不露啊,這般騎術,分毫不輸男兒,帶你上場,你竟然也能打輸了?”
姬沃擦了擦額頭上的汗:“莫要說了。”
下一球更是精彩,祁宴隔著十幾丈直接揮杆,球在空中飛起一個漂亮的弧度,被衛蓁接下,一把將其推入門洞中。
從他出球到進球,眾人甚至還沒看清楚球影呢,那球就已經進了?
這需要最初揮杆之人何等的臂力,與配合的默契?
那楚國一方漸入佳境,晉國上半場積累下來的優勢被一點一點追了回來,下半場快要結束時,楚國隻落後一分了。
兩方你追我趕,互不相讓,到了後麵,直接以身子相撞,場麵漸漸有些失控。
又是一球進門,場上比分已經打平。
祁宴挑眉回頭看了六殿下一眼。
這個得意的勁,簡直讓敵方恨得咬牙。
場上已經到了最後一球,這球打完,勝負便能定下。
衛蓁帶球衝出重圍,六殿下咬牙帶馬衝上去,竟直接欲用強壯的身體將人撞下馬去,這一幕驚呆了眾人,男女體格本就懸殊,哪有這樣動真格的?
若是楚公主被撞下馬,後果不堪設想。
場上祁宴與姬瑛都策馬奔了過去,衛蓁腰肢一軟,傾身躲過了男子的撞擊,杆子一掃,直接將球送入了洞門!
全場靜默了一刻,接著發出潮水般的呐喊聲。盡管取勝的不是晉人,但這一場贏得太過精彩,讓眾人看得熱血沸騰。
姬沃也起身連連撫掌,激動地振臂高呼。
衛蓁在四麵八方的歡呼聲中下馬,來到球場邊上。姬沃上前,將幹淨帕子遞給二人。
祁宴接過帕子擦臉道:“但凡九殿下稍微不拖後腿,我與公主何須必打得這麽辛苦?”
姬沃尷尬地摸了摸鼻子,“實力使然,我也沒辦法。”
身後響起一道清脆的聲音:“公主!”
公孫嫻提著裙裾,快步跑來,頭上的簪子步搖珊珊作響,給衛蓁道賀:“公主方才在馬上擊球,竟然身子都不晃一下,這般厲害的馬術,真是比起男兒們都不遑多讓。”
衛蓁笑眯眯道:“都是從前在家鄉,時常和弟弟一起策馬。”
公孫嫻牽住衛蓁的手,“那等會午後,我們一起進林子,公主別忘了。”
二人走到一邊說話,便見六殿下騎馬朝這裏走來。
六殿下前來,是為方才球場上的事給衛蓁道歉,他臉上掛著汗水,還泛著騰騰的熱氣,紅著臉詢問等會能否與衛蓁一同入林子。
衛蓁翻身上馬,並未回一句,徑自與公孫嫻離開。
六殿下如芒在背,被這麽多人瞧著衛蓁掃了他的臉麵,頗覺臉上無關。
今日草場之上,衛蓁出盡了風頭。
她身份尊貴,是一國公主,容貌又最為出眾,縱馬馳騁揮灑汗水間,身上好似有不斷的活力,耀眼而奪目,這樣難以接近的美人,屬實能激起郎君們骨子裏的追求欲與征服欲。
不過短短一會,便有不下三位王孫來邀她午後同遊,更不論那些陪在王孫身邊,卻不敢僭越半分的貴族兒郎,隻能用目光偷偷地打量她一二。
這廂,衛蓁飽受狂蜂亂蝶追求的煩惱,那邊祁宴自是也難逃被女兒家們追捧。
少年鮮衣怒馬,意氣風發,走在哪裏都是人群中的焦點,女兒家們看得自是春心萌動。
當中有幾個大膽的少女被慫恿著去與祁宴交談,不過姬瑛公主已搶先一步,到了祁宴身邊。
姬瑛道:“教學先生剛剛發話,說午後讓眾人兩兩一組入林子,祁表哥應當還沒有搭檔吧,那如此午後我們一道入林,可好?”
姬瑛對姬沃道:“九哥,你不擅射獵,午後便不要入林子了,就在場邊好好歇息吧。”
姬沃道:“正是我不擅騎射,才必須要祁宴陪著我。你知道的,萬一我有事,祁宴在身邊也有個幫襯,對不對?”
姬瑛沒想到一向好說話的姬沃會直接拒絕,轉而看向祁宴,“表哥怎麽看?”
祁宴自幼飽受追捧,也不是那樣遲鈍之人,分辨不出女兒家愛慕自己時是何目光,隻淡聲對姬沃道:“殿下與公主聊,臣去檢查一下弓箭和箭筒。”
姬瑛道:“祁宴!”
少年已策馬離去,身影逐漸不見。
姬瑛攥緊馬鞭,輕瞪了姬沃一眼,不悅離去。
眾人中午簡單用了些膳,到了午後便準備入林子打獵。
祁宴坐於馬背上,卻見身側姬沃目不轉睛,盯著一個地方看,順著他的視線望去,便落到了衛蓁的身上。
姬沃觀察著那邊動向,視線被一道身影擋住,不由抬起頭。
祁宴道:“殿下怎麽一直在看我們公主?”
“沒有。”姬沃說著,又將餘光朝遠處投去,這一次又被祁宴給擋住。
姬沃忍無可忍道:“祁兄,為何總是擋著我的視線?”
祁宴道:“殿下在看哪位女郎?”
姬沃嘴硬說沒看,半晌,麵頰浮起不正常的紅暈。
祁宴眸色沉了好幾分。
姬沃醞釀了片刻,道:“祁兄,能不能與你商量一件事?等會入林子,我想去公主那邊。”
祁宴道:“你想去公主那?”
“是,你是護送公主的侍衛,方便與公主說話,你叫公主過來,我呢,便去與公孫家的小姐組一隊入林。”
祁宴總算聽明白了,眯了眯眼:“公孫家的小姐?”
姬沃手抵著唇,咳嗽一聲,“是她,你午後幫我簡單遮掩一下,我從楚國回來後,還沒有與她獨處過,今日的機會實在難得。”
這姬沃性格羞澀,那公孫家小姐也是靦腆之人,祁宴倒是沒料到這二人,在一起還能擦出火苗。
祁宴沉默了一會道:“我考慮考慮吧。”
“還考慮什麽?”姬沃有些著急,但素來的教養,還是讓他一字一句緩緩道,“祁少將軍忘了,昨天我給你的那條小犬,你還欠我一個人情呢?”
祁宴這才鬆口,“行。不過為了不被人發現,那我們也先對好口供,若是被人撞見,就互相為對方遮掩,說是各自走散了,遇上了公主或是公孫小姐。”
姬沃道:“那是自然。”
卻說這邊,衛蓁也在關注郎君的動向,“姬沃殿下好像一直在往我們這裏看呢。”
衛蓁收回眺望的目光,看公孫嫻耳根紅透,霎時反應過來,“你與九殿下……”
公孫嫻去捂衛蓁的嘴:“公主不要亂說,我與他沒什麽。是他非要跟我有什麽。”
衛蓁點頭,忍不住又朝姬沃看了一眼,刹那間思緒被點亮。
怪不得早上馬球上半場,姬沃一個勁給公孫嫻喂球,她當時還覺古怪,世上哪有這樣難以馴服四肢的人,沒想到有這一出。
衛蓁氣得牙癢癢,若不是今日最後比試贏了,她得知真相真的會嘔血。
午後,眾人進入林子。
晉國王宮背靠山林,那林子占地遼闊,各位郎君女郎進去後,沿著森林邊緣,向著四周散開來。
衛蓁騎馬走在其中,側過臉頰,遠遠透過樹叢,看到十幾丈外的祁宴,與他遙遙對望。
他們深入林間深處,一直到了僻靜的地方,四下再無外人,才各自分開來。
姬沃策馬而來,衛蓁輕瞪了他一眼,姬沃麵色心虛與公孫嫻離開,衛蓁很快也到了祁宴的身邊。
“走吧,別打擾他們兩個了。”
“我們去哪裏?”衛蓁道。
“自是無人打擾的地方,昨日我已經提前入過林子,差不多摸清了這裏的路。”
二人靠得近,□□的馬兒也時不時相挨,他轉過頭來道:“兩隻馬齊頭並進,走在林子間太過顯眼,不夠隱蔽,也不夠方便,你要過來與我共乘一騎嗎?”
上一次與他共乘一騎的畫麵還曆曆在目,祁宴拉她韁繩:“要不要過來?”
衛蓁耳廓邊都是他的氣息,肩膀發軟,他伸手而來,她整個人被輕輕一帶,就坐到了他的馬鞍上。
當後背靠上少年的胸膛,衛蓁才對今日見麵有了實感。
她與他這樣是在幽會,對吧?
一股幽香飄入鼻尖,衛蓁垂下頭,看到祁宴從箭筒中拿出一捧芍藥花,“方才給你摘的,隻是些路邊的芍藥野花,不過香味的確好聞。”
衛蓁雙手接過,將花束送到麵前,甜甜的氣息充盈著鼻尖,也叫她心好似浸泡在了蜜罐之中。
她另一隻手垂下,下意識去握韁繩,恰逢他的手也往韁繩伸來,二人最初未曾靠上,可指尖越靠越近,分不清最後是誰先主動覆上了對方的手背。
等衛蓁反應過來,二人已經十指相扣。
從前他們都是無意間指尖相碰,從未像今日這般,意識到了這一過密的舉動,卻誰也未曾鬆開對方的手。
他將衛蓁的馬係在樹幹上,隻讓星野駒馱著二人,就這樣慢悠悠在山林間行走。
她在他懷裏,身子漸漸放鬆下來,感覺少年本是握韁繩的另一隻手,慢慢覆上了她的腰窩。
他的手沿著她腰腹往另一側探去,堅實的手臂慢慢將她整個腰肢摟住,衛蓁體會著他帶來的奇怪的感覺,軟在了他懷裏,好像也是生平第一次,被郎君帶著曖昧意味地摟住。
她不排斥與他靠近,他們好像在一點點試探對方的底線。
“祁宴,你今天在草場上真的很厲害。”衛蓁轉過頭誇讚他。
她心中又是緊張,又是羞澀。
少年幹淨清冽的下巴壓著她的鬢發,衛蓁沒有告訴他的是,今日看到他在場上揮灑汗水,滿身都是少年人的意氣風發,猶如那天上的太陽,熠熠明亮,熾烈萬分。
衛蓁的心好像被燒得滾燙,就連此刻,她覺得周圍空氣中也浮動著一層燥熱。
二人出了林子,前方是一片茂密的草地。
衛蓁下馬,祁宴將馬兒係在樹幹上,跟著她往前走去。
草地豐盛茂密,足有半人之高,他們跋涉其中,草葉隨風飄**,猶如行走在一汪碧綠的海水中。
到處都是清新的草香,草屑隨風飄**,沾染上他們的衣袖與發梢。
到了草坡邊上,前方已沒有路,山坡之下是一汪湛藍的湖泊,有雲霧蒸騰,在陽光下,湖麵泛金,如同琉璃,折射出瀲灩的光亮。
衛蓁為這一奇觀駐足停下,久久眺望。
祁宴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昨日我來此處,看到此景色,想你應當會喜歡,就帶你來看一看。”
衛蓁張開雙臂,閉上眼睛,清風撲入懷裏,感受陽光從雲層照射出來,灑在她臉上,時暗時亮變化,耳邊好似有樹林婆娑,草葉的吟唱之聲。
人雖然如滄海一粟,但在這樣浩渺的天地間,所有世俗的煩惱都被拋之腦後。
衛蓁的確喜歡這樣的景色。
二人看完了此處的景色,繼續往前走。她伸出手,拉住他的手。
祁宴低頭,看著她的手,抬起頭問道:“前麵的地方,我還沒有去看過,要一起去看看嗎?”
“好。”
二人正要往前,忽然遠方響起馬兒的嘶叫聲,衛蓁霎時警覺——
前方山坡下有人,正要騎馬翻山坡而來。
幾乎是瞬間,衛蓁拉著祁宴倒下,二人腳下不穩,等回過神來,她已經被他壓著倒在了草海之中。
四周草杆搖晃,衛蓁心跳加快,後背壓斷了一片草稈,祁宴為了不被發現,也隻能盡量壓低身子,與她也貼得更近。
她忽想到那人騎馬而來,馬上視野廣闊,俯視下來,定然能發覺他們的存在。
“別擔心,草有半人高,他從遠處經過,不會發現我們在的。”祁宴湊過來低聲道。
在這樣狹小的空間中,彼此貼得嚴絲合縫,沒有一絲空隙,灼熱的空氣籠罩著他們。
他的唇瓣靠在她耳際,呼出的氣息潮濕,弄得她下巴和頸窩發癢。郎君動了動身子,她的指尖搭上他肩膀,攬住他示意他莫要亂動發出動靜。
馬蹄聲漸漸近了,近到離他們隻有十幾丈了。
而草場深處,男女相壓。
衛蓁被他抱在懷中,抵著他堅硬的胸膛,漸漸沒了力氣。
祁宴垂下頭,女兒家柔若無骨攀扶著他的肩膀,在他懷裏好似化成了一灘水,叫祁宴想到了那日夢境之中,她壓他在溪石上,輕咬他的喉結,也是這樣柔軟的身軀貼上來。
祁宴脊柱骨開始發顫。
陽光遮擋雲層,光線一下暗淡下來,草木的影子遮蔽住了他們的身影。
她與他都能預料到接下來會的結果,一旦被發覺,定然是逃不過要被指責、被發難的命運。
現在做一切無畏的掙紮都來不及了。
馬蹄聲一聲比一聲清脆,聲音敲打著衛蓁的耳膜,也令她心跳一下比一下更響亮。
她麵前就隻有一個他。
在這樣極端的環境之下,好似有極度的愛.欲迸濺而出。
風聲放大了馬蹄聲,也放大了衛蓁心中的一切想法,她趁著此刻道:“祁宴,你今日送我的花,很喜歡。”
衛蓁目光下俯,落在他的唇瓣上,想到了自己欠他的那個人情,但凡他此刻來要,她不會拒絕的。
衛蓁仰起眼,與他烏黑的眸子對視上。
那一雙眸子,好似比起以往,看她的目光都更加的沉,像是藏著一團火,燒得她心口發燙。
周遭的氣息太過燥熱,一點點侵蝕著她,灼燒了她的心。她早就撐不住了。
她紅唇微啟,嗬氣如蘭:“祁宴,你送我的每一樣東西,我都很喜歡。”
衛蓁的指尖攥緊他的肩膀,聲音發顫:“其實那日,你吻過我後,與我說,我的唇瓣真的很軟。你知曉我當時在想什麽嗎?”
她的聲音嬌濃,唇瓣幾乎貼著他的下巴,抬起指尖慢慢覆上他的唇。
她身上的體香,混著嬌汗,隨著風飄入祁宴的鼻端,令祁宴手臂發麻,心中惡念暴起,想將她狠狠禁錮在懷中。然而他隻是靜靜看著她。
腦海中的一根弦,漸漸緊繃住。
女郎的指甲幹淨,在他的唇瓣上摩挲,她小幅度地直起腰,湊近了一寸。
那雙紅唇潮潤,在他麵前一張一合開閉,呼出的聲音猶如十根素手在撩撥他的心。
“祁宴,其實你唇上的氣息也很很好聞。”
衛蓁說完,那張俊美的麵容一下湊近。
尚未反應過來,他的吻已毫無預兆地壓了下來。
四野草木搖動,濃烈的風聲將女郎一聲輕呼掩蓋。
衛蓁手伸出手臂,想抓住什麽,卻什麽也抓不住,隻虛握了一把空氣,被他緊緊地扣住,玉蔥般的五指滑入他手中,舉過了頭頂。
他的唇帶著濃烈的壓迫氣息,覆上她的唇瓣。
草場連天,所有人都在林中打著獵,而她卻被他壓在這一處角落中肆意地親吻。
郎君濃重的氣息鋪天蓋地罩下來,她幾乎快要溺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