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女從外殿走進來,腳步聲越來越近,縈繞在衛蓁耳廓邊,她心知如若叫宮人發覺祁宴的存在,定然要驚動魏王,便連忙道:“你先出去吧,這裏不需要你伺候了。”
這聲音中夾雜著一絲慌亂,令宮女不由一怔,她走近幾步,疑惑問道:“公主才沐浴完,頭發還未幹,這會就躺下明早起來怕是會頭痛,奴婢先幫公主擦幹頭發吧。”
衛蓁看著倒在自己身下的男子,掌心感受他溫熱的唇瓣,指尖輕輕蜷縮起來,道:“不用。”
正這時,又一道腳步聲響起。衛蓁見到來人是涼蟬,柔聲道:“涼蟬,你也出去吧。”
涼蟬一怔:“公主不需要奴婢陪夜嗎?”
涼蟬抬起頭,帳幔之後隱約透出被褥的影子,不知為何那被褥瞧著好似厚實了許多,涼蟬眉心一蹙,覺得公主今夜好像格外古怪。
但公主下達的命令,她們也不敢違背,片刻後隻道:“喏。”
簾幔外響起動靜,衛蓁垂下眼簾,對上那雙漆黑曜亮的眼眸。
熱息從他薄薄的唇中呼出,衛蓁的手心發癢,慢慢將手移開。
伴隨關門聲響起,大殿便隻剩下了鎏金瑞首香爐燃燒的細微動靜。
衛蓁坐起身,那裹身的大巾隨著動作往下滑落,正在起身的祁宴目光恰好落在她身前,隨後又抬起視線看向她。
燭光照耀下,少女的肌膚賽霜欺雪,肩頭布滿細膩水珠,臉頰被水汽蒸騰出幾分薄紅,恰如出水嬌媚的芙蓉,她略顯尷尬,起身撈過一旁金盤中的褻衣,走到屏風後更換衣服,好一會才慢慢從屏風後走出來。
祁宴好整以暇在床邊等她,看她披著一件薄薄單裙,道:“倒也不用這般避著我。”
他伸手拉她到床邊坐下,衛蓁感覺到他身上水汽,往後退了一點:“你身上全是水。”
祁宴湊近:“你頭發上也全是水。”
他雙手拿起柔軟棉巾,慢慢包裹上她的頭發,為她擦幹淨發上的水漬,衛蓁感受著他指尖輕柔的動作,道:“你在晉宮便總是偷偷摸摸見我,如今到了魏國也改不了翻窗的行徑。”
衛蓁微微側過頭,未料到祁宴離得如此近,鼻梁剛好貼著她的耳廓,熱息盡數灑在她肌膚上。
衛蓁道:“你來魏宮,是為了向我父王求兵的吧?”
祁宴挑眉看向她:“我一路晝夜疾馳,遇上暴雨也不曾停止趕路,星野駒也被折騰得累極,你覺得我這麽做是為了什麽,是為了見你父王?”
他嫣紅的唇瓣靠過來,那雙明亮漂亮的眸子眨了眨,連眼睫投下的陰影都像是神來的一筆。在外貌一事上,老天好似格外偏愛他。尤其是一雙眸子中含了情意時,繾綣勾人如一汪清泉般,衛蓁目光一落進去,幾乎溺斃在其中。
嘩啦啦水聲打在草葉上,衛蓁側過臉,一時間分不清是窗外雨聲急促,還是自己的心跳更急促。
祁宴的手撫上她的心口,衛蓁下意識逃脫,被他捉回來,他道:“我是為了誰來魏宮?告訴我,魏公主。”
那低沉磁性的聲音擦過她的耳根,含著獨屬於成熟男子的性感。
衛蓁耳根發麻,他注視的目光猶如帶著無形的火,看得她渾身發燙,道:“是來看我的。”
“嗯。”他低低嗯了一聲,衛蓁心裏好像被螞蟻齧咬了一下。
祁宴拉過他的手,撫上自己的臉頰:“你沒覺得我這段時日消瘦不少嗎?”
衛蓁打量著他。時隔三月,他的確清瘦了許多,麵容輪廓更加深邃,身上不見他們分別前那種沉頓憂鬱之氣,顯現出成熟男子的英美來。
衛蓁知道他是因為在前線奔波操勞而清瘦不少,問道:“前線的情況眼下如何?”
“都還好。南方兵馬已經穩住,姬沃也已順利即位,且前兩次我們與姬淵的作戰,也都取得了勝利。他們短時間內必定不敢輕舉妄動,故而局勢一穩,我便來見你。”
他問道:“你在魏國怎麽樣?今日我來王殿外,看到你與一官員爭執,這魏國朝堂上下一體,內部各自結黨,你在魏國外待了那麽久,怕也不會那麽容易融進去的。”
衛蓁道:“父王極其疼愛我,他一直站在我這一邊,那些臣子動不了我,不必擔憂。”
祁宴微微一笑:“那你這麽久不見,你可曾想我?”
祁宴不提還好,一提便讓衛蓁想起這些日子,他連一封信沒有寄來。
衛蓁當即便道:“沒有,我一點都不想你。”
祁宴愕然。衛蓁側過臉去,少頃身邊傳來窸窣動靜,祁宴起身道:“你若是不想我,那我便走了。”
祁宴朝著窗戶走了幾步,見衛蓁不為所動,道:“衛蓁,我真走了?”
好半晌,衛蓁也沒回話。
祁宴道:“可外麵在下雨,我若現在回去,必然會淋雨。”
衛蓁聽在耳裏,卻沒有挽留,她賭祁宴不會走,然而下一刻,開窗聲響起,冷風從外頭鑽進來,隨即有誰人翻窗落地,她聽到聲音,立馬轉過頭來。
祁宴正立在窗邊看著她,這人哪裏離開了,分明還在屋內。
他將窗戶關上,挑眉道:“公主還是舍不得在下走,對吧?”
衛蓁嘴硬道:“沒有。”
祁宴朝她走來,在衛蓁尚未反應過來,他已經彎下腰,摟住她的腰肢,深深吻住她。
那水淋淋的唇瓣冰涼,激得她身子一顫,可他的緊繃的身子卻猶如一團火,帶著強勢的侵略感。
衛蓁被他唇瓣弄到麵色緋紅,躲避道:“你身上雨水弄我身上了。”
祁宴鬆開她,將潮濕的衣袍脫下,隨手放到一邊桌上,再次來吻她,呼吸纏繞間是他低沉的話語。
他的五指一點點擠入她握緊的手掌,一邊吻她一邊說話,聲音溫柔:“我奔赴千裏來,隻為見你一麵,怎可能這樣就離開。”
他的吻細細密密落在她的唇瓣上、挺翹的鼻尖上、卷長的眼睫……
衛蓁雙手搭上他的肩膀,將他推離了一點距離,紅唇微喘:“你怎麽每次都這樣吻我。從我們成親那一夜就這般,你叫我生氣便不停吻我。”
“可是很管用,不是嗎?”祁宴笑著道,“管用就行了。你難道不想我吻你嗎?”
衛蓁胸口起伏,背靠上床柱,垂下眼簾,便落在麵前人那張薄薄的唇瓣上。
每一次她都被他吻得雙目迷離,身體不斷發軟,最後丟盔棄甲敗下陣來。
衛蓁後退,被困在床角與他身體間,他時不時地落下一個吻,衛蓁腦中那根弦緊繃,生怕下一刻那吻來得尤其深,她會承受不住。
祁宴道:“為何不想見我?”
衛蓁讓他自己想,祁宴便繼續來吻她,她呼吸困難,終於招架不住道:“祁宴,你三個月來一直不曾給我寫信。”
她唇上力道忽而一輕,祁宴鬆開她的唇,笑道:“你原是在意這個,我是有想給你寫過信,但轉念一想,你在魏宮局勢未必明朗,那些信件若是被人截下來怎麽辦?與其如此,我不如直接趕來見你一麵更好。”
衛蓁怔住,他那雙眸子凝望著她,裏頭神色愈濃,聲音低柔:“我很想你,每一天清晨與日暮都在想你,想你在魏宮怎麽樣,想我的妻子是否平安,是否遇到棘手之事,所以馬不停蹄來見你。”
燭火搖曳,衛蓁的心隻覺好似被輕吻了一下,綿綿情意都在胸膛中化開來。
她根本不會因為這點毫末小事而生氣,知曉他在前線奔波勞累,隻是不明白他為何不寫信。若是自己真惱怒,難道還能讓他這樣肆無忌憚地吻她,自己不將他推開嗎?
衛蓁靠過去,一隻手捧住他麵頰,“你方才出現在我麵前,我真的很開心。給我看看你的身子,最近有沒有受傷?”
祁宴有些猶豫,衛蓁見他神色,態度一下變得強硬,非要叫他脫下衣服。
祁宴無奈,這才將裏衣解開,在她麵前緩緩轉了一圈,將身前和後背都給她看了看,“沒有受傷,一直謹記你的話,好好照顧自己。”
祁宴低頭道:“那你身上的傷勢呢,給我也看一看。”
在仇猶國時,她手腕上留下一道疤痕,祁宴一直記得。她將手腕遞過來,那裏敷了三個月的藥,疤痕已經消了大半。
祁宴鬆開手,“給我看看後背。”
衛蓁坐起身,褪下外裙,轉過身去,將頭發撥至身前。
少女的背纖薄如美玉,上麵卻落著一道傷痕,是先前為他擋鞭子而落下的。
祁宴的手緩緩觸上去,撫摸傷痕:“已經很久了,但還是有一些淡淡的痕跡。”
衛蓁笑了笑,倒是毫不在意:“那傷在後背,平日我都穿著衣物,又無旁人會看見,並無多大影響。”
祁宴卻無法釋懷,清楚衛蓁是因為誰才會落下這道傷疤。
她轉過眸來,細碎的光亮落在她眼中,那兩粒眼眸如同璀璨的寶石,問道:“你從晉國南邊策馬,要走幾日才能到魏國國都?”
祁宴輕聲道:“八日。”
衛蓁目光一定。她記得前幾日天一直在下雨,那若是祁宴策馬趕來,幾乎每日都在淋雨,忙道:“你身子可還好?我明日喚醫工幫你看一看。”
話音才落,他忽然傾身將她壓倒在**。衛蓁心猛地一跳,雙手搭上他堅實的手臂。
水從他碎發上落下,滴滴答答砸在她臉頰邊,與她未幹的發絲上落下的水混在一起,沿著枕頭一同滑下,弄濕一片錦被。
衛蓁與他久久對望,隻覺周遭溫度升了又升。
祁宴抬手去解她褻衣的繩帶,她看到他眼中透出危險之色,心口一陣發燙。
情與欲本就共生,情愛一出,欲念也隨之攀升。而二人新婚不久便分別,這些日子不能見麵,思念在壓抑中瘋狂生長,如今終於相見,那愛與欲便在暗夜中碰撞,迸濺出無形的火花來。
他問道:“今日在你父王寢殿中,你與我對視,沒有認出我嗎?”
衛蓁道:“我當時僅看你的身形,隻覺你與那人相似,並未往別處多想,且你那時還蓄著胡須……”
祁宴壓低身體,啞著聲音:“可再如何,換做是你變了樣子站到我麵前,我也能立馬認出來。你我相處這麽久,怎麽發覺不了那人是我?”
她正思忖如何辯解,祁宴的唇已經落下來,將所有的話語都給封堵上。
兩情相悅者,情到濃時,一切都極其自然的發生。成親那晚兩個少年人初次碰撞還是懵懵懂懂,這一回他明顯遊刃有餘多了。隻是衛蓁到底低估了數月未曾見麵的男子,尤其是對方還是武將,常年行走軍營,上沙場殺敵,自然猛悍異於常人,雖然看著清瘦,可全身上下每一塊肌肉都是積年累月練出來的。
他其人,猶如從刀鞘出利劍,裹著熾烈的火。
相比之下,女兒家便顯得嬌弱許多,猶如那風雨中飄搖的豔花,淋了雨水嬌滴滴的,仿佛一擷便折了。
燈籠在夜雨搖晃,偶爾蟲影掠過,是飛蛾在烈火中渡劫。
蠟燭暗了下去,隻餘下一縷青煙,衛蓁伸手扶住床頭欄杆穩住身子,雙耳上璫珠晃動,指甲在木料上留下一道道劃痕。
屋外宮人都被她遣走了,但她仍抿著唇不敢出聲,怕這裏一點動靜傳到外麵,身體緊繃緊張,令他也倍感不適。
他的手從後握緊她的腰肢,問她:“這會記住我了嗎?下次能不能認出我來?”
衛蓁咬了咬唇瓣,他一遍遍追問,她明明說能認楚,他還是不依不饒,惹得她終於忍不住,回頭嬌聲叱道:“自然是可以……”
末了,他聽到她低低罵了他一句:“無恥。”
隻是那聲音太軟太嬌,如春泉花露一般,落在男人耳中,隻恨不能掐出水來。
祁宴壓低身子,在她耳邊道:“公主此前也罵過我無恥之徒是不是?”
衛蓁想起來了,之前在晉宮,二人關係尚未暴露時,他夜裏闖入她寢宮見她,令她還第二個人情,不停地吻她,還偏偏問要不要無恥之徒吻她。
眼下情形似乎也與那時差不多。
他滾動的喉結貼著她肌膚,啞著聲音道:“那公主現在要不要無恥之徒……”
他隱下兩個字,壓低了在她耳邊喃喃道。衛蓁雪白的耳廓頃刻泛紅,偏偏他聲音本就好聽,此刻帶上了蠱惑人的意味,撩得人七魂六魄都酥麻。
他故伎重施,用方才一樣的法子逼問她,衛蓁也無處可躲,嬌靨含露,貝齒暗咬不肯出聲。
盛夏暴雨來勢洶洶,仿佛能席卷天地間一切。王宮上下都是氤氳的水汽,花叢中的花被雨水壓得奄奄一息,花瓣隨風飄落,楚楚可憐。
外頭忽然傳來敲門聲,衛蓁的頭皮一麻,轉過頭去緊張地看著門外。
“公主,您歇了嗎?”
衛蓁沒敢回話,耳畔的耳璫仍上下亂動打在臉上。
空氣中情濃彌漫,祁宴額上細汗有一滴落在她的鼻梁上,衛蓁攥緊了身下的床單,聽到外頭人道:“奴婢睡前想起來,殿中大鼎中冰塊沒換,公主若是直接睡了,夜裏怕是會熱醒,不知奴婢是否可以進來送冰?”
衛蓁受不住,拍了拍身上祁宴的肩膀,讓他到裏頭躺著去。
她心頭一片窘迫,也不知涼蟬何時來的,方才自己有沒有發出不該發出的聲音,外頭暴雨雖然大,但未必能掩蓋住殿內的響動。
且這會地上散亂著衣袍,涼蟬若是闖進來,定然能發覺一切。
衛蓁也不知哪裏來的力氣,一把推開祁宴,撈起被子蓋在祁宴身上。祁宴正是心情激**之時,被一下推開,那被子便蒙住了他的臉。
接著衛蓁的聲音響起:“涼、涼蟬,你先、先莫要進來……”竟然是連話都說得支離破碎。
“公主怎麽了?”外頭人疑惑道。
“我無事……你先走吧。”
可這嫵媚的聲線聽在外人耳中便是欲蓋彌彰。
許久之後,涼蟬應了一聲。那腳步聲逐漸遠去,衛蓁撥開被褥,麵紅耳赤,“涼蟬會不會被發覺你?”
祁宴喉結滾了一下,長緩幾口氣:“明日一早,你問一問便知。她是你侍女不會多說什麽。”
她眼睫上還沾著被他弄哭的淚珠,祁宴再次傾身吻住她。
次日天微亮,衛蓁聽到身邊人的動靜,微微睜開眼眸,窗外天色還陰沉著,祁宴已經下榻撈起衣袍穿好。
昨夜蠟燭一直燒到極晚,衛蓁也才歇息沒一會,有氣無力道:“你要走了?”
祁宴嗯了一聲,走到床邊,撫了撫她披在身後的長發,“等會宮女與侍衛該起身了,那時我若想走便沒那麽容易,你先睡吧,屋裏我收拾一二。午後我去王殿找你,我們再見麵。”
衛蓁聽到這話,連忙強撐著身子爬起來。
殿內自然是要收拾的,不止是地上、桌上、甚至窗邊都是一片狼藉,根本不能示人。她抱著被褥坐起來,看著祁宴收拾,精神實在不支,很快又昏睡過去。
這一覺昏昏沉沉,便是連祁宴何時走的她都沒有察覺,等再醒來,簾帳外傳來涼蟬的聲音:“公主,該起身了。”
衛蓁動了動身子,腰酸體軟,實在爬不起來。
那絲綢被褥從少女肩膀滑落,露出一截耀目雪白的肌膚,肩上布滿斑駁的痕跡。涼蟬完全愣住。
衛蓁索性趴在榻上,無力道:“你去向父王道一聲,說是我今日有些累,上午便不去王殿陪他了。”
涼蟬收回視線,紅著臉應了一聲:“那奴婢這便去見大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