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權之所以說要讓周瑜去,那真的是因為周瑜現在在益州混得當真不錯。

周瑜儒雅瀟灑又擅長音律,以徐庶使者的身份抵達益州之後立刻成為了益州眾多豪族爭相拜見的高士,周瑜給他們講述中原種種,每次清談動輒上百人到來。

周瑜也絕口不提讓大家勸說劉璋投降的事情,並不給眾人壓力,隻是講述了現在中原的新氣象和流行的新學,以及再向南穿過重重密林之後可能尋找到一塊肥沃的土地。

別的大家也就是聽聽罷了,可聽周瑜說起南蠻煙瘴之地再向南居然還能尋找到一片肥沃的土地,眾人都很驚訝,紛紛前來問詢,並找自己相熟的商旅、打探。

也就是這樣打探,眾人逐漸聽說跟周瑜說的一樣,還真有一個叫身毒的所在,那裏土地肥沃,降水充足,簡直是遍地黃金、香料,土地好的簡直是灑下種子就能坐等豐收,那裏的人更是不爭不搶、不貪不殺,到處都是一片歡樂祥和的氣象。

這大大激發了眾人探索的欲望,周瑜更是提前讓昌豨、李嚴等人一起招募南中人,最近一直在探索身毒道,讓劉璋在內的益州眾人都很有好感,甚至早就不把他們當成徐庶的使者。

這次黃權的主意可謂進可攻退可守——曹操不是要尋找支援嗎?

讓周瑜他們幾個人扛著大旗過去,提供實質幫助之外的一切援助,曹操要是能打得過就打得過,要是曹操都打不過,劉璋手下這些兵將去了也沒用。

而且黃權算到劉備已經進駐長安,聽聞漢中遭到進攻之後一定會派人來爭奪。

之後曹操跟劉備估計還有一戰,周瑜跑過去之後也不會影響戰局,就算劉備贏了也不會埋怨劉璋。

大家聽了都連連點頭,誇讚黃權的主意才是真正的老成持重之言,連張任都連連頷首,覺得黃權這個主意雖然不怎麽敞亮,但還是挺周全的,反正他想不出什麽更好的辦法。

於是眾人商議已定,派遣使者趕緊去通知周瑜,讓他做好準備去漢中。

周瑜最近一直在接待南中眾人,現在已經幾乎確定了身毒道的具體位置,為之後的南行做好了準備,收到劉璋的命令,周瑜臉上不禁苦笑。

“劉季玉真是沒有把我當外人啊……”他長長地苦笑一聲,伸了個懶腰,望著麵前的使者道,“有勞足下,嗯,足下看得麵生地很啊,敢問尊姓大名?”

來送信的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男子,長相白淨、周正、臉寬、眼大,按理說無論怎樣都算是個美男子,可這極好的五官組合在一起偏偏給他塑造了一份陰冷刻薄的氣質,加上他極其纖瘦甚至稱得上骨肉如柴的身體,總給人一種相當不舒服的感覺。

周瑜也算閱人無數,可看了一眼此人立刻感覺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這讓他都有點不知所措。

那人咧嘴一笑道:

“卑下法正,字孝直。早就聽聞公瑾大名,今日方才一見,實在是慚愧至極啊。”

法正……

周瑜雖然沒有聽過此人的名號,可此人的口音明顯不是益州本地人,法正甚至完全不隱藏自己濃厚的關中口音,隱隱有點以此為傲的意思。

周瑜點頭道:

“原來是法孝直,有勞足下送信,若是有暇,不如留下共飲一杯如何?”

周瑜這本就是簡單的客套,沒想到法正居然爽快的點頭道:

“好啊,能與周公瑾共飲,是我法正的福氣。

既然公瑾邀請,我卻之不恭。”

周瑜啞然失笑,親自起身出門,不多時,他提著兩隻酒壇回來,用腳把門踢上,再把一隻酒壇放在法正麵前,從容地道:

“看來孝直有事教我,不如咱們邊喝邊聊,瑜願聽孝直高見。”

法正微笑著露出一口耀眼的白牙,讓他的氣質更加陰森了幾分,見周瑜這麽開誠布公,他也並不隱瞞,沉聲道:

“公瑾為徐元直而來,應該想勸說劉季玉仿劉表之事投奔朝廷,是也不是?”

周瑜聽法正直接稱呼劉璋的表字,已經大概知道是怎麽回事。

劉璋一直處理不好益州本地人和來投奔的東州人之間的關係,劉焉當年的東州兵戰鬥力還算不錯,可劉璋的政治手腕實在比劉焉差的太遠,表現得過於想要用東州兵壓製龐羲、李異等人,導致東州兵坐大後不聽他指揮,反而開始侵淩郡縣,給百姓造成了不小的破壞。

弄成這樣,劉璋也不敢再給東州人過大的權力,所以法正這樣來投奔的他的人並沒有得到重用,法正一看之前那些遠不如自己的東州流民都能得到提拔,反倒是自己這種真正的名士之後被冷落,心中更加不滿。

於是,他主動請纓來給周瑜送信,順帶探探周瑜的口風。

周瑜瞬間想明白這些,溫柔地道:

“我乃孫伯符結拜兄弟,這次來益州,也是想幫孫伯符尋找他日棲身之所。

伯符素有雄心,不願屈居人下,因此我等想要尋找海外之所,再圖霸業。

隻是……我等自然不能平白受徐元直恩情,自然要幫徐元直做些事情。

劉益州也是朝廷宗親,若是與曹孟德一個外人一起對抗自家人,豈不是讓天下人恥笑?

若是孝直有法子勸說劉使君迷途知返,這也是一樁天大的好事啊。”

周瑜這可謂是實話實說,讓法正的臉上露出了非常滿意的笑容。

“好說。我正有個法子,就看公瑾有沒有這個膽子了。”

“哦,請孝直明言。”周瑜好奇地道。法正的臉上露出一絲瘋狂的笑容,沉聲道:

“此番曹操南下說的聲威浩大,實則頗為怪異,我料涼州必然出了什麽大事,因此曹操才被迫南下進攻漢中,以圖藏匿益州對抗朝廷。

他們匆匆去漢中,定然人心惶惶,且眾人並無戰意,聞說朝廷來到,定要一片大亂。

公瑾此時出使漢中,說起身毒道之事,可誘使曹軍來蜀中……”

周瑜:……

周瑜聽著法正的逆天思路,不禁滿臉驚愕之色。

他也能感覺到這次曹操匆匆南來是不太對勁,可曹操再病急亂投醫也不至於聽見一條所謂的“身毒道”就立刻奔過去,這條道路在益州也隻有南中一小撮人了解,隻有少數客商走過,曹操再窮途末路也不該相信這個啊?!

法正嘿嘿直笑道:

“若是用兵之法,我未必敢胡言,可這禍亂人心之法,法正自信絕對不錯,公瑾隻要聽我的便是。

也隻有此法能迅速平定此難,讓大漢早早平定,四方無恙。”

周瑜躊躇一番,隨即點頭道:

“也罷,我便說出身毒道之事即可?”

“即可。”法正笑得格外陰險,“此事並不難,有勞公瑾了。”

說到此處,法正又感慨地道:

“公瑾出身高門,又深得徐將軍信任,並非喪家之人,為何一定要遠離家族墳塚,去千裏之外尋求什麽化外之地?

當初劉皇叔對公瑾推崇備至,魯子敬也是公瑾故友,公瑾若是當真想要避世,為何不去尋劉皇叔,與劉皇叔一起戍守涼州,尋找萬裏之外的所在,總好過追隨孫伯符去尋找身毒所在。”

周瑜聽得法正居然知道自己的事情,不禁稍稍挑了挑眉毛。

但他很快平靜下來,微笑道:

“哎,有勞孝直指點了。

不過人各有誌,我自會設法為劉皇叔謀事,之後的事情嘛,走一步看一步吧!”

這次法正的笑容總算是沒有那麽陰森恐怖,他衝周瑜點點頭,歎道:

“好,那就請公瑾保重了。”

“孝直也保重。”周瑜誠懇地說著。

這兩個剛剛認識的人擊掌告別,法正緩緩離開,周瑜也並不相送。

法正鑽入一輛牛車,車中,一個身材矮小的男人正在等待他,那人正是之前劉璋派出出使朝廷的儒士張鬆。

他見法正進來,焦急地道:

“怎樣?”

法正哼了一聲,不滿地埋怨道:

“我就說周公瑾何等人物,怎會輕易被說動。

這般人物要遠離漢土,當真是可惜了。”

“這樣啊。”張鬆略略感覺有點遺憾,輕輕搖了搖頭,“算了,可能這也是一樁好事。”

“好事?”

“是啊,好事。”張鬆笑著道,“我這次出使,認識了一個叫張闓的人,他雖然是個粗鄙武夫,卻教了我好多事。

我聽說咱們居住的所在叫地球,萬裏之外更有無數土地,隻恨山嶽重洋阻擋,一直無人探索。

要是有人探出去了,可能我等子孫能看到更大的天地,人終究不能隻為了自己——劉皇叔也是為了這個,才想與諸位兄弟一起探索萬裏之外。”

“那你還讓我勸說周公瑾?”法正不滿地道,“你這廝好生不講道理。”

張鬆嘿嘿笑道:

“莫要生氣啊,我現在又不好露麵,不然我就去親自與公瑾聊聊。

劉皇叔求賢若渴,這般人物自然想要留下……”

說到這,他又拍了拍法正的肩膀道:

“孝直,跟我一起去漢中見見劉皇叔,你這般本事,待平定天下之後,劉皇叔定有大用。”

法正翻了個白眼,長歎道:

“哎,我又不是不知道自己的事情,我這般性情,劉皇叔麾下多為道德高士,未必能看得上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