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鳥鳴囀,百花齊綻。
一個春光正盛的周末。
178 的人又來到了萬穗農場,一群人有說有笑地在稻田裏插秧。
自從被樾野文化和萬穗農場那場“一起種地吧”直播拉來當群眾演員之後,178 這幾個老同學就成了唐小穗呼之即來的免費勞動力,管三頓飯,揮之即去。
到了四月下旬,天氣時常暖得像夏天。春耕時節,村裏人人都忙忙碌碌。
何越山和覃森還時不時地和隔壁稻田裏的農民大哥插科打諢,幼稚地和人叫囂著要拚手速。
方嘉嘉不太熟練地將手裏的秧苗插入稻田,忽然摸到了一個滑溜溜的活物,“啊——這是——”她的尖叫聲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嘉嘉,怎麽啦?”
方嘉嘉的雙手在稻田的泥裏前後左右摸索了一會兒,成功抓起一條活蹦亂跳的泥鰍。
她舉著戰利品炫耀了一下,眼角還被甩上了幾個泥點子,皺了皺眉頭,把泥鰍丟進腰間放水壺的小竹簍裏,淡定地說:“中午給大家加個菜。”
離她最近的周希沛走到她身邊,抬起挽起衣袖的手臂,“快擦一下,眼睛旁邊沾上泥了。”
方嘉嘉歪頭在她胳膊上蹭了一下,“謝謝周董。”
唐小穗萬萬沒想到,方嘉嘉抓出的這條泥鰍竟然會讓這群成年人瞬間玩性大發。
“這一條怎麽夠吃啊?”陳新趕緊插完了手裏的那把秧苗,“我去下麵那塊田裏看看。”說完他一腳一腿泥地走到田埂上,跳進下麵那塊還沒插秧的稻田。
葉朗握著一把秧苗好奇地朝下麵那塊稻田望,“新新,有嗎?”
陳新邊走邊摸索了一會兒,“我去!真有!”他抓起一條泥鰍開心地晃了晃,“方嘉嘉,我這條更大!”
埋頭苦幹的唐小穗發現身邊那幾個人剛剛還嘻嘻哈哈磨磨蹭蹭的人,這會兒表情上沒表現出什麽異常,插秧的動作卻像是突然開了倍速,一個個插完手裏的秧苗就往下麵那塊稻田裏跳。
“我請你們是來做事的!”唐小穗又好氣又好笑地叉著腰,“都給我上來繼續插秧!這塊田不插完不準吃午飯!”
何越山故作穩重地繼續插秧,“小穗,你別急,我幫你搖兩個兄弟。”然後,剛剛那兩個和他們插科打諢的農民大叔笑嗬嗬地過來開始友情支援。
抓泥鰍的幾個人又開始釋放天性,方嘉嘉和周希沛忽然你一句我一句地哼起了兒歌。
·池塘裏水滿了,雨也停了
·田邊的稀泥裏到處是泥鰍
·天天我等著你等著你捉泥鰍
·大哥哥好不好咱們去捉泥鰍
·……
她們剛唱完“大哥哥好不好咱們去捉泥鰍”這一句,那幾個躬著身子認真抓泥鰍的男同學居然異口同聲地趁機回應:“好——”
唐小穗哈哈大笑,往葉朗身上扔了幾根準備廢棄的秧苗,“葉書記!你跟著他們都學壞了。”
葉朗直起腰笑了笑,“我總要合群啊。”
他話音剛落,站在他斜前方的覃森腳一滑,整個人坐進了泥田裏。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老同學們爆發幸災樂禍的笑。
覃森站起來哭笑不得地走了兩步,直接把笑得最大聲的陳新拽倒在泥田。
“你也洗個泥水澡,對身體好。”
陳新迅速起身,又把覃森撲倒,“你這個腳滑的狗東西!”
身上糊了泥的人會像是被喪屍病毒感染了一般,自動聯盟,尋找下一個“受害者”。
直覺不妙的葉朗見狀趕緊往稻田的另一頭走,想要遠離這兩個危險人物。還沒走幾步,就被那兩個撲過去的泥人按倒在泥田裏。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唐小穗見那幾個女人笑得直不起腰,偷摸摸滑進下麵那片稻田,撲通撲通接連把李曉虹和周希沛拽倒。
方嘉嘉尖叫著逃跑,被那三個喪心病狂的女人追著甩了一身的泥。
平時衣冠楚楚的幾個成年人,開始幼稚又瘋狂地打起了泥巴仗。何越山為了保護唐小穗也加入了那場泥巴亂飛的大戰。
奔跑。摔倒。追趕。打鬧。他們滿身滿臉都是泥,依然放肆地大笑。
晴空之下。這片稻田在栽種水稻之前,先長出了光芒四射的快樂。
兩個農民大叔望著他們笑了笑,繼續躬身插秧,“年輕就是好啊。”
向峻宇接了電話來給方嘉嘉送換洗衣物,下車後看到從田埂上走來的那個滿頭滿臉滿身都是泥的人,根本不敢認,也根本憋不住笑,“好玩嗎?”
“好玩。”方嘉嘉用糊滿泥的手背,蹭了蹭有點發癢的額頭,“我美不美?”
向峻宇笑個不停,“美你個頭,你要不要照照鏡子?”
他轉身拉開副駕駛的車門,準備拿出那個裝著她裏裏外外換洗衣物的紙袋,聽到她鬼鬼祟祟的腳步聲離自己越來越近。
向書記笑著歎息,無可奈何。明明是具有充分防範意識的人,現在卻隻能假裝不知道她想要幹什麽。
果然,他被那個渾身是泥的人從背後緊緊地摟住了腰。
方嘉嘉發出得逞的笑,“你笑什麽笑?我蹭你一身泥!”
向峻宇放下紙袋,索性轉過身麵對麵抱著她,“那前麵也送一點,不要厚此薄彼。”
他伸手從她頭發上剝下一塊幹掉的泥,又捏了捏她仿佛做了泥漿麵膜的臉,“你這要好好洗,都幹成塊了。”
方嘉嘉鬆開他,想幫他拍了拍身上的泥,給人幹幹淨淨的黑襯衫越拍越髒。
“我先過去了,馬上要吃午飯了,我們上午貪玩誤工了,下午要繼續插秧。”
“去吧,勞動最光榮。”
幾個在上午因為打泥巴仗弄得麵目全非的人,下午趕工插完秧,累得腰酸背痛。
到了傍晚,一群人在萬穗農場的有機菜園裏東采西摘,然後又走進廚房分工合作,忙活出一頓噴香的晚飯。
他們圍坐在唐小穗的農家小院兒裏,吃吃喝喝,東拉西扯。
工作裏的零星趣事,生活裏的瑣碎麻煩,總有人在用心傾聽,認真回應。
李曉虹望著唐小穗院子裏的幾壟鮮花,感歎道:“百花齊放真好看,可惜季季有花落。”
葉朗微笑,“萬紫千紅烈如火,當片綠葉也不錯。”
“不愧是葉書記,又升華了。”李曉虹咂摸了一會兒,“的確,不是非得去爭春,當片綠葉也不錯。”
陳新拿起手裏的搪瓷杯,把他姑媽常說的那一套搬了出來。
“我們葉書記可不是來村裏鍍金賺基層工作經驗的,他可是帶著綠葉精神來駐村的,今天還甘當泥腿子深入田間地頭和人民群眾打成一片,多好的葉書記!來!為葉書記的綠葉精神幹杯!向葉書記學習!”
一群人齊聲喊道:“向葉書記學習!”
搪瓷杯又碰撞出新的笑聲。
說笑間,方嘉嘉又夾了一筷子辣椒炒泥鰍,“小穗,你養點稻花魚吧,那個好吃。抓魚的時候又能打一次泥巴仗。”
周希沛笑她,“嘉嘉,我算是看出來了,你真是貪吃又貪玩。”
葉朗說,“六月初萬匠泉的糊倉節,有個環節就是大家在稻田裏打泥巴仗,還有雞罩捕魚比賽和長桌宴。你們要去玩兒嗎?”
幾個人爭先恐後地說,“去!”
去歡騰的熱鬧裏打滾吧,人生很長,留給友情的時光也還有很多。
178 的老同學,這次聚完,不久後又會再聚。
夕陽撤退,天色向晚。
家家戶戶都亮起了燈。
狀元小賣鋪和方嘉嘉個人工作室同時開業之後,同在一個屋簷下工作生活的兩母女,時常為一些雞毛蒜皮的事情吵吵鬧鬧。
方建兵幫這個也不是,幫那個也不是,經常夾在母女倆之間左右為難。女兒的工作室徹底完工後,他一直想回工地繼續打工。
方嘉嘉覺得爸爸年紀大了,不準他再回工地上班。方建兵不同意,覺得自己閑在家裏不像話。當女兒的自然知道父母最在乎什麽,拿出了高為峰縱火行凶的那件事嚇唬他。
“好吧,爸爸你去工地吧。下次又來個和高為峰一樣的瘋子,你就等著白發人送黑發人吧。”
方建兵心中一駭,拿起一塊木板在方嘉嘉手上輕輕拍了一下,“你快呸!”
“我不呸。”方嘉嘉索性把手揣進兜裏,“你還去不去工地?”
“不去了,你快呸!”
方嘉嘉哭笑不得地拍了下他手裏的木板,“呸呸呸!”
就這樣,為了讓爸爸依然有工作的價值感,方嘉嘉雇了自己的爸爸做個人工作室的保安兼保潔,正式入職,定時發工資的那種。當爸爸的也不說什麽,就當是陪嘉嘉過家家了。
王秀荷不給他發工資,他也必須兼起狀元小賣鋪的保潔員、理貨員、送貨員、搬運工,等王秀荷去跳廣場舞了,他還要立即上崗做收銀員。
在工地上隻要打一份工的方建兵,在家裏身兼數職,每天圍著她們兩母女忙得團團轉。他卻幹勁十足,整天樂嗬嗬的。
有時候看兩母女為一點小事唇槍舌劍地吵吵,他還能在一旁看出樂來。
這天傍晚,燈又亮了起來。
忙活了一整天的一家三口,正坐在院子裏的小方桌邊吃晚飯。
方嘉嘉收到陸臻發來的視頻通話邀請,點擊接聽。見屏幕裏露出的是小侄子茫然又好奇的臉,她笑容都變得溫柔了,“嫂子,是視頻裏看著會顯大嗎?我感覺謙煦長得好快啊。”
陸臻拿出口水巾,“是啊,謙煦每天都在長,小孩兒一天一個樣。”
向文楷笑而不語。方嘉嘉見陸臻忽然出現在屏幕裏給向謙煦擦口水,這才意識到發視頻的不是陸臻本人,她撿了燙手山芋一般把手機扔給了王秀荷,“媽,你的好大兒。”
“媽,你下次寄土雞蛋別裹那麽嚴實,每個雞蛋都那麽包裝太麻煩了,也不環保。”
向文楷想到昨天收到的那箱雞蛋,“又是氣泡膜又是珍珠棉的,天氣再熱點都能捂出一窩小雞,昨天放進冰箱之前我拆了半天。”
“你別冤枉我啊,那是你兵叔弄的!”王秀荷趕緊撇清,“我才沒那麽蠢。”
向文楷立馬又換了個語氣,“兵叔有心了,包得挺好的,一箱雞蛋一個都沒磕破。”
方嘉嘉朝滿臉尷尬的爸爸瞄了一眼,“爸爸,我下次幫你買幾個寄雞蛋的專用箱子。”
方建兵不好意思地點頭,“嗯。”
一家人隔著屏幕你一言我一語地又聊了一會兒,掛斷視頻。
向峻宇的車開到小賣鋪門口,車子的貨箱裏是向敬東精心培育的各種花草。
“峻宇,吃飯了沒?”王秀荷起身準備去幫他拿碗筷。
“吃過了,你們吃你們的。我爸讓我來送幾盆花草。”
向峻宇端著一盆銅錢草和一盆羅漢鬆先送進了方嘉嘉的工作室,對跟在身後的人說,“他再三囑咐我說這兩盆要放你辦公桌上。”
“東伯伯人怪好的。”
幾天前,方嘉嘉十分好奇爸爸在她出生那年釀的那兩壇酒到底是什麽味兒,所以央著方建兵帶她去了藏酒的山洞,結果正好撞見向敬東坐在洞口就著花生米悠閑喝酒的場麵。
方建兵這才知道,原來不止他一個人覺得這向善坪這後山上的小山洞是個藏酒的好地方。
因著對酒的熟悉和了解,向敬東和方建兵倆人忽然就有了“英雄所見略同”的那種惺惺相惜。
向敬東邀請未來親家一起坐在洞口邊,喝完了兩瓶背著兒子藏了好久的好酒。
陪坐在一旁的方嘉嘉也盛情難卻地抿了小兩杯。
當晚,向峻宇和方嘉嘉合計了一番,想要借此機會讓向敬東把酒戒了。
向峻宇回到家就騙他爸說方嘉嘉因為酒精過敏去了趟衛生院,向敬東想著是自己勸酒惹出的禍,這才愧疚地對兒子坦白了藏酒的事,洞裏那些好酒隔天就被向峻宇全部搬出去送人了。
方嘉嘉捏了捏銅錢草的葉片,“東伯伯這幾天還喝酒嗎?”
向峻宇搖頭,“這幾天我沒從他身上聞到酒味。”
方嘉嘉走到辦公桌旁查看卡卡發來的設計稿,“我總感覺我們奪走了他的快樂。”
“他本來就肝不好,早該戒了。而且他最近挺快樂的,拉著貴爺爺和翠婆婆在家裏一起種花種草,天天在網上看別人的婚禮視頻。說我們倆結婚的場地他來操辦,還說一定會弄得好看又大氣。”
方嘉嘉認真確認完設計稿的所有細節,抬眼看他,“什麽大氣?”
“沒什麽。”向峻宇停頓了兩三秒,“每次提結婚你都這樣。”說完他轉身出去了,繼續搬車子貨箱裏剩下的那些盆栽。
“我不知道你說什麽大氣,反正你是真小氣!”方嘉嘉把設計稿轉發給文旅局的對接人,然後走出工作室,走到他身邊,和他一起把貨箱裏的盆栽搬進那兩個小花壇裏。
“我剛剛在看設計稿,又不是故意開小差。一句話沒接上你的你就鬧情緒,每次你都這樣。”
方建兵本來還想出言說和,王秀荷默默朝他使了個眼色。倆人繼續吃飯,懶得管了,隨他們吵,習慣了。
老兩口就像是兩隻用了幾十年的老燈泡,坐在那兒散發著幽黃的光。他們默默觀察著從燈光裏路過的人,隻是安靜地照明。既不刺眼,也不聲張。
向峻宇挪了挪盆栽的位置,“我沒鬧情緒。”
“你說你沒鬧情緒,那你擺個臭臉給誰看?”
他笑,“給你看。”
她抱著一盆月季花蹲到他身邊,“要不是你長得好看,我才懶得看你。”
“這兩盆山茶花放那邊上吧,擺在這中間真的格格不入。”方嘉嘉把他爸爸放在花壇正中間的那兩盆山茶花挪了出來。
王秀荷這才轉頭看向女兒,“那是你爸爸給我種的,你別動我的。”
“哦。”方嘉嘉又把那兩盆花挪回去,身子歪向身邊的向峻宇,低聲說,“我現在合理懷疑,山茶花是他們倆的定情信物。”
他想了想,小聲問她,“我們倆的定情信物是什麽?”
方嘉嘉脫口而出,“牛肉和羊肉啊,好特別,好浪漫。”
向峻宇聽到減減在狗窩邊叫喚,“狗都聽不下去了。”
兩個剛剛還在鬥嘴的人,蹲在花壇邊沒心沒肺地笑。他們歸置好那些盆栽,又蹲在減減旁邊唧唧咕咕聊了一會兒。
“爸爸,媽,我們先去廣場了。”
王秀荷應道:“你們先去,我吃完了飯和你翠鳳嬸一起去。”
兩個光明正大談戀愛的人在跑道上散步,聊的也都是些日常的瑣事。
“我下周六打算帶畫坊的小朋友去萬匠泉畫吊腳樓,上周在雲溪農莊,他們畫得挺開心的。”
“方老師辛苦。”向峻宇看了看圍牆上的牆繪,“上午有幾個九安和五陵的村幹部來村裏交流學習,問我善文化的牆繪是哪個團隊畫的,我把你名片給他們了。”
方嘉嘉點了點頭,“我知道,他們下午有人聯係我了。我下個月要先畫完萬匠泉的民俗文化牆。”
向峻宇“嗯”了一聲,“葉書記和竹葉坡打比賽那天跟我提了一嘴。”
方嘉嘉的話題隨之一蹦,“葉朗他們打竹葉坡那場打得太好了,老天爺好偏心啊,他怎麽做什麽都那麽厲害?”見向峻宇不吭聲了,她立馬找補,“這個籃球啊,要說不說,那還是你打得更好。”
向峻宇朝籃球場望過去,“你哥說謙煦百日宴回來一起吃頓飯,到時候讓他再打一場。”
“好像是他嶽父的那些同事和下屬想借謙煦百天這個由頭送禮吧,我哥是想帶孩子回來躲兩天。”
“謙煦挺好玩兒的,胖乎乎的,愛笑還不鬧騰。”
“那是嫂子帶得好。”
“你哥那天還使喚我幫謙煦換尿不濕,指指點點,說讓我學著點。”
“香蓮婆婆的刺繡課是明天下午嗎?她上次教我的針法我又快忘了。”
“嗯。”向峻宇想笑,“你下次也別轉移話題了,直接說你不想聊這些。”
“我不想聊這些。”
“那就聊點別的,愛紅嬸那天還對我說,從來沒見你去上過她的課,問你是不是對她有意見。”
“我這五音不全的破嗓子根本不是唱山歌的料,歌舞有關的我都是敬而遠之。”
“你有你自己的特長。”向峻宇看了看道旁的樹,“那個策展人聯係你了嗎?”
“嗯。”方嘉嘉伸了個懶腰,甩了甩胳膊腿,“她是看了我給謙煦做的樹葉畫,覺得很有意思,本來是想做一個樹葉創意畫的畫展,主題都快定了。我那天看到上次元宵節做的那幅砂石畫,又想了想,想到五穀雜糧、稻草泥巴、花花草草都能作畫,我覺得既然要做村野主題那就取材於村野,所以定了新的主題。”
“什麽主題?”
“《萬物向善》,我會帶向善畫坊的小朋友一起做,和他們一起去潭沙的美術館開畫展。”
向峻宇讚許地點頭,“今年的榮譽村民一定要頒給你,應該沒人投反對票。”
“有榮譽就會有關注,有關注就會有壓力,我可不想當什麽榮譽村民。”
“那你想當什麽?”
方嘉嘉忽然想到了葉朗說過的那句話,“萬紫千紅烈如火,當片綠葉也不錯。”
向峻宇頓了頓,“這話說得太好了。”
“葉朗說的。”方嘉嘉見他又不吭聲了,覺得好笑,“向峻宇,你是不是太敏感了?我一提葉朗你就自動靜音。”
向峻宇撓了下鼻梁骨,“因為他優秀得讓我無話可說。”
“少來吧你,酸了吧唧。”
向峻宇笑了笑,仰頭看向那輪明月,“嘉嘉,今晚的月亮真好看。”
方嘉嘉也仰頭看向夜空,笑眼明亮,“星星也好看呀。”
清朗的月光在樹葉上灑下白色的糖霜,群星閃耀在村莊的上空,熠熠奪目。
去蓬勃的世界裏尋找自己的天地吧,無論是想當主角還是配角。
月落日升,晨曦冉冉。
又是陽光明媚的一天。
太陽即將為四野啟明,山茶花的花瓣上掛著將落未落的水珠。
王秀荷敲了敲女兒的臥室門,“嘉嘉,你起了沒?峻宇在外麵等你。”
站在狀元小賣鋪台階下的向峻宇,望著那個慢悠悠走出來的人,等著配合她完成她正式晨跑前的儀式。
方嘉嘉走到第三級台階時,向下一個飛撲,他再穩穩地抱接她落地。
方建兵正在女兒的工作室打掃衛生,探出頭,望著他們微笑。
已經對他們倆的互動日常習以為常的王秀荷拎著澆花壺站在門口,“峻宇你少慣侍她慣侍:溺愛、遷就(西南官話方言)。,一天到晚瘋癲癲的。”
向峻宇甘之如飴地笑,“還好。”
“你爸爸昨天提了一條娃娃魚過來,你中午過來吃飯。”
“好。”
方嘉嘉不想一大早就聽她媽媽嘮嘮叨叨,拔腿就跑,“向峻宇,你快來追我!”
張翠鳳站在菜園子裏潑了盆洗菜水,拍了拍洗菜的盆,笑嗬嗬地朝方嘉嘉喊,“嘉嘉,慢些跑!”
“荷嬸,我先去跑步了。”向峻宇轉身去追趕那個遠去的身影。
路上早起的村民們,拿著春耕的農具和他們打招呼,“嘉嘉,厲害咯,書記都跑不贏你了。”
向書記神清氣閑地跑到她身邊,“輪到你追我了。”
太陽把他們的影子投在長長的河堤上,奔跑的他們給落月河邊的蘆葦**帶來了一陣微風。
細長的蘆葦隨風而動,陽光在搖曳的葉片上起舞。
長滿了水草的水麵上,倒映出年輕的,奔跑的身影。
清晨的空氣在呼吸裏湧流,方嘉嘉感覺自己被投入了一片無垠的清澈之中,泊在一片春意盎然的日光裏。
她在 27 歲即將結束的時候,忽然不想再那麽渾渾噩噩地被時間追著跑了。
隻是轉了個身,回到向善坪。用一個冬天的時間,步履不停地身心重啟,終於迎來了屬於自己的,生機充沛的春天。
以前是剛被鬧鍾叫醒就盼著夜晚快點到來,如今是還沒睡下就開始期盼第二天的清晨。
那些曾經隻覺談來奢侈的愛和夢想,原來早就等在她觸手可及的地方。
她望著那輪初升的太陽,覺得人的確應該每天早點醒來,才能看到那麽輝煌的朝陽,那麽廣袤而盛大的明朗。
春光如煦,萬物向善。
朝著前方奔跑的向峻宇忽然慢下腳步,回轉身望著她,見她加速朝自己跑來,笑如春風。
“嘉嘉,慢點跑,不著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