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肖藝回來了 壹

【壹】

經過了深思熟慮,肖藝還是買了回國的機票。坐在飛機靠窗的位置,她看著窗外白白的雲朵,還有穿過雲朵的那一縷陽光,肖藝嘴角的笑容一直都沒有淡去。闊別了三年的南城,還有我的戀人,我回來了。

接近高考的複習總是很枯燥,張崇予在這一個尖子生雲集的理科重點班裏,他也能靠著自己拿到年級前三的名次,學習對他來說,從來就不是一件苦差事。

之所以覺得課堂的枯燥,無非就是覺得在現在的課堂上已經學不到什麽新的知識了,老師教的知識他早已經熟透。老師未教的,他未必就不懂。

班裏的女生對他一如既往地崇拜,隻是不太敢請教他問題,因為他永遠都是一副愛理不理的表情,雖然他教的方法遠比老師教的還要快速並且簡單。

昨晚剛接過父親打來的電話,在問到母親的去向時,父親支支吾吾的沒有回答,還故意將話題扯開。張崇予便拿著手機,心中莫名升起了一股恐慌的情緒,“爸,媽的老毛病是不是又犯了?”

“沒事,你媽說她不要緊,倒是你,在學校的時候想吃什麽就吃什麽,想買什麽就買,別給家裏省錢,你也快高考了,自己注意點。”父親略顯疲憊的聲音傳進耳內,張崇予騰出手來擠了擠眼角的淚,為什麽每次提到家人時,他身體裏的軟肋就會變得十分脆弱。

“我這裏很順利,我也一定會考上好的大學的,你們放心。”張崇予掛掉電話。拿起手中的筆在便利貼上的“北京大學”認真地描上了邊,他一直都想去北京,聽說那裏和南城是完全不同的一個大城市。好多人都說,在那裏,是夢想者的墳墓,是唯我主義者的葬禮,但他從來都不信。

他渴望出去。渴望刺激和闖**。正失神著,褲兜裏的手機就開始瘋狂地震動起來,正在教課的老師有些狐疑地掃了全班一眼,說:“都什麽時候了,上課還帶著手機。有沒有一點緊迫感?還用不用高考了?”

張崇予看了眼屏幕上的陌生號碼,心裏沒由來的一慌,連忙站起身來,看著正在說不停的數學老師,說:“老師,抱歉。是我的手機打擾到大家了。似乎是家裏除了什麽事情。我現在要出去一趟。”

老師有些沒反應過來,沒想到壞了規矩的竟然是自己最得意的學生,站在那裏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好。接著他便看到了張崇予拿著手機就飛快地衝了出去。全班的學生唏噓一片,這是張崇予第一次公開逃課。

他現在最怕錯過任何一個陌生電話的來電,因為任意一個陌生的號碼,都有可能是肖藝打過來的。衝出教室的那一刻他連忙接通了電話。但腳步並沒有因此停了下來,“喂?”

“崇予,我回來了。”肖藝靠在公用電話的邊上,手裏握著話筒,西城的夜色有一些寂寥,但是一想到自己最愛的那一個人就住在這一座城市裏,她就對這座城市莫名的有一種親近感。

張崇予掛掉電話之後近乎瘋狂地奔跑在校道上。夜色漸晚,校門已經封閉不讓校內的學生外出了。沿著圍牆邊上的香樟樹爬上圍牆一躍而下,繼續不停地跑著西城的冬夜裏,寒冷的空氣吸進肺裏,讓他的喘氣聲越來越沉重。

他在此刻還是不敢多想,肖藝竟然回來了,闊別三年之後,不知道她現在是什麽樣子。原本以為他會恨她,怨她,甚至見都不願意再見到她。但是當知道她現在正踏在這一片土地上的時候,狂喜席卷了他的全身。

他知道,在這一刻,過去所有的恩怨都是放狗屁。他愛她,他現在發了瘋地想要見她,隔著川流不息的馬路,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馬路對麵衝他揮著手的肖藝,竟然不知道該做什麽動作。

她的腳邊放著一個淡黃色的行李箱,行李箱上的那一款耐克書包,還是在初中的時候他攢了好久的錢給她買的,她竟然一直都在用著。她的臉……天啊,竟然瘦了這麽多,她的眼角不再像三年前那麽純真,帶著一種難言的滄桑感,卻也多了一股女人味。

肖藝看著張崇予緩緩向自己走來,心髒竟然像剛愛上他的那一刻一樣,如小鹿般亂撞。張崇予微微喘著氣站在她麵前,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麽好,隻好接過她的耐克書包,說:“坐這麽久的飛機,累了吧,我給你提著。”

他一如既往的待她溫柔,隻是他的眼睛似乎在躲閃著不看她,肖藝突然抓住他的手握在手裏,聲音沙啞地問他:“你是不是覺得我老了?”

“瞎說什麽。”張崇予沒有看她,而是將她的書包順在肩上,伸過手去拿她的行李箱,繼續說:“十八歲的大好年華,你要是嫌老,還讓不讓別人活了。”

“那你為什麽不敢看我,難道是覺得我髒?”

張崇予轉過身,心裏沉重得就像端著幾塊大石頭,他不能說自己不介意她已經為了一個法國男人打過胎。但是他自己也不是什麽好人,當初讓她變成這樣的,不就是他麽?

肖藝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這麽自討沒趣,明明知道他最不想麵對的就是這個問題,卻還是要將問題**裸地扔給他。好想他突然轉過身來抱緊自己,說他一點都不介意她在法國發生了什麽。

但是他沒有,隻是沉默著看著夜色裏的人們。更沒有給她一個懷抱,他甚至在接過行李箱的時候刻意避開了她手指的觸摸。

“抱抱我好嗎?”她好想念他的懷抱,真的好想。

張崇予沒有回頭便走在前麵,不冷不熱地說:“走吧,我看看附近的旅館還有沒有空房間。”

想要見她一麵的感覺,在看到她的那一刻就悄然熄滅了。除了些許失望,他不知道還有點什麽情緒在裏麵,或許還有點心疼,他突然不知道該怎麽麵對她。隻要他現在看著她,他便會想到她在法國近乎淩亂的私生活,想到這裏,他就覺得異常惡心。

肖藝默默地跟在他身後,看著他高大的背影,眼淚竟然就開始控製不住了。果然是沒有辦法回到從前了,來見他的時候刻意穿了一件最漂亮的長裙,在西城寒冷的冬夜裏瑟瑟發抖。但是他並沒有多看她一眼,甚至都沒有問她,穿這麽少會不會冷。

現在身上穿的這一條長裙,是一個多麽大的諷刺。她拉起裙擺,腳上的高跟鞋讓她的腳後跟疼痛得厲害,她低聲的痛呼聲還是引起了他的注意力。

張崇予回過頭來看著一臉愁容的肖藝,隨即走回她的身邊,問:“怎麽了?”

肖藝搖搖頭,將裙擺放下,“沒什麽,就是突然扭了一下,沒事的,我們繼續走吧,你晚點的時候不是要回學校。”

張崇予點點頭,繼續在前麵走著,繞過一條狹小的街道之後,就到了一家旅館的樓下。口袋裏的錢不多,是來的時候特意取出來的錢,卻是這一個月的生活費。

前台的胖女人看到大晚上的來了客人,隻是抬起頭瞄了他們幾眼,隨即就把登記本扔在櫃台上,用冰冷的聲音說:“在這裏簽一下名字,身份證號碼。還有,把你們的身份證給我。”

肖藝無助地看了張崇予一眼,他鎮定自若地從口袋裏掏出身份證遞給她,胖女人接過去看了一眼,隨即又扔回櫃台上。嘴裏還在念叨著:“現在的年輕人啊,剛成年就迫不及待地到處開房,嘖嘖。”

張崇予不耐煩地敲了敲櫃台,說:“好了沒有,嘴裏說那麽多閑話還不如多做事!”

胖女人一聽立刻就急眼了,“啪”地一聲拉開椅子站起來,氣勢洶洶地看著張崇予,大聲說道:“怎麽?敢出來做還怕別人說啊!”

肖藝噙著淚拉過就要衝過去的張崇予,對著他搖了搖頭,“走吧,不要惹事,我也不想再在這裏住了。”

張崇予氣憤地甩開肖藝的手大步走了出去,冷風在開門出去的那一瞬間灌進了大衣裏麵,那胖女人尖銳的嗓音也消失在了寒風裏。

他有點不習慣這樣委曲求全的肖藝,以前的她高傲得就像一個公主,而她現在即使別人都說到了自己的頭上,還能忍氣吞聲。現在的她就像一隻被剪掉翅膀的蝴蝶,不能飛翔還要遭受嘲笑。

肖藝蹬著高跟鞋艱難地追上了張崇予,腳上似乎被鞋子磨破了皮,在寒風的侵襲下有種撕裂的疼痛。

“你不想在旅館住,那你要去哪裏?”張崇予實在是想不出能將她帶到哪裏去,現在已經到了深夜,街道上的行人也漸漸少了。

“藍渃呢?我可以去你們學校找她嗎?她一定會同意我和她一起睡的。”肖藝在這個時候想到了那一個一臉羞澀笑容的可愛女孩,將近三年沒見,她一定會很驚訝她突然的出現吧。

張崇予沉默片刻,“算了,我們還是回剛才那個旅館住下吧,這附近已經沒有別的旅館了。”

“我想藍渃了,我們去找她吧。”肖藝顯然沒有放棄原先的想法,她也害怕一個人待在旅館那張窄小的**,看著天花板上的吊扇會覺得很恐怖。

有沒有那麽一個時刻,一個在自己生活裏消失了許久的人,突然就在那一刻冒出腦海,而在那一刻,她是多麽地想念她,是多麽地需要她。藍渃,你還記得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