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常規?病人可以親自過來,這個檢查很簡單的,過來抽個血就行了。”

導醫台上,年輕的工作人員有些聽不懂餘念的要求。

“不是,我爸爸現在來不了……”

餘念的聲音低了下去,像是剛剛提了一個過分的要求被人當場反駁。

“來不了?”

工作人員更不理解了。她的聲音天生有些尖刻,但並不是針對餘念。

隻是她確實沒明白是什麽意思,醫院大廳人來人往,她已經習慣盡量調高聲音講話。

“怎麽了?”

這時,一名年長一些穿著護士服的中年女人正好路過。

“護士長,這個小姑娘說想讓咱們的護士到她家,給她爸抽血做血常規。小姑娘,我說的對吧?”

導醫台年輕女人把自己聽明白的轉述給護士長。

“是的。我爸現在躺在**,來不了……他得的是白血病,之前在鼓樓醫院治療,現在出院在家,情況不太好。”

知道麵前的中年女人是護士長,餘念就把背景交代的更清楚一點。

快過年了,騙子多了,她怕自己被她們誤會是新型的騙術。

“進一步核實患者信息,確定護士出診時間。”

護士長直接下達指令。

餘念睜大眼睛,沒想到這麽順利。

終於下午的時候,兩個護士來到了餘念家。

從小護士難掩的驚詫神色裏,餘念默默低頭。

誰都能看出來,爸爸的時間不多了。

第二天一大早,餘念和弟弟一起去拿的血常規報告。

“醫生,為什麽我爸爸這張報告裏看不到白細胞的數據啊?”

可拿到報告後,餘念看不懂了。

平時最關心的白細胞那一欄的後麵,卻什麽數字都沒有。

“數據太高,測不出來。”

餘念是隨手攔下的一個年輕男醫生,可這個醫生正好聽到了昨天的傳聞。

護士也不是有意暴露客人隱私,男醫生是昨天在衛生間的洗手池裏聽到了女廁裏的談話。

“可以網上買一個急救包,然後趕緊送往大醫院的血液科吧。”

戴著口罩隻露出一雙眼睛的男醫生,深深的看了一眼兩姐弟。

急救包裏含有氧氣管、氧氣袋、麵罩,還有壓舌板等急救用具,比較齊全。

也許……也許他們的爸爸很快就能用到。

“謝謝醫生。”

聽了醫生的建議,兩人慢吞吞走回家的路上就打開了淘寶,谘詢了一下客服,最終選擇了一家發貨地在南京且承諾當天下午就能發貨的下了單。

硬著頭皮回了家,媽媽和奶奶都在客廳。

“你爸睡著了。白細胞現在多少啊?”

還能安穩睡下就是好事。

餘念也隻能如實招來。

“要麽再換一家醫院呢?”

說話的是媽媽梅秀琳。

“我和小覺剛剛在樓下也谘詢了南京另外兩個大醫院,都說沒病床。蘇州的一個大醫院說有……”

抉擇很難。

鼓樓醫院邵醫生口中的那個床位運氣好的話,也許兩三天就可以等到,

新的醫院可能要重新進行新一輪的檢查,而且爸爸現在的身體已經不支持他往另一個城市奔波了。

每個人的顧慮都一樣,都不敢貿然做選擇。

躊躇萬分時,臥室裏傳來爸爸的聲音。

“我不去了……”

爸爸醒了,並且全聽見了。

客廳裏的幾人一個激靈般全都趕回了臥室。

“啥醫院我都不去了,就等鼓樓的吧,鼓樓的等不到就算了……”

爸爸的眼睛是睜著的,完全消散的視力讓他成了一個睜眼瞎,他說話的時候視線也是毫無焦點的。

下午的時候,潮汕火鍋的老板娘錢阿姨來了,還帶來了她的寵物狗,一條黑色的小柴犬。

憨頭憨腦的長相,看著不到一歲。

“豆豆,來看看餘叔叔。”

黑柴不用錢阿姨指令,進了屋就朝爸爸的床邊奔去。

小木床並不高,叫豆豆的黑柴兩隻爪子搭在床沿,用腦袋去拱爸爸的肩頸窩。

爸爸伸出手去找它的腦袋,在上麵輕輕的拍了拍。

“豆豆和有量親,火鍋店沒開張的時候,有量來幫我們忙,他走哪豆豆就跟哪。那時候豆豆剛接來,它對有量比對我好!”

通人性的黑柴,從進屋一直圍在爸爸的床前,片刻不離。

“精神看著還不錯!有量,你堅持兩天,等等床位,咱們再好好治病!”

錢阿姨在房間裏給爸爸打氣,來到客廳當隻看到還在做作業的餘念和餘小覺時,自己又忍不住歎息。

“小念,最近給你爸在網上買點東西吧。”

錢阿姨坐在餘念旁邊的一個小木凳,聲音很輕。

全然不像她一向風風火火的大嗓門。

“錢阿姨,買什麽啊?”

餘念一時沒反應過來,但已經下意識去拿手機。

“西裝一套,還有襯衫,黑布鞋。還有他平時喜歡的東西,你爸不抽煙也不愛喝酒,看看有沒有別的喜歡的,給他買點。”

錢阿姨一邊思考一邊叮囑著。

西裝,白襯衫,黑布鞋……

餘念卻越聽越糊塗。

“為啥要買黑布鞋啊?”

黑布鞋是餘念最沒明白的。

“丫頭,你爸……看著真不太行了。你媽說今天看著還好點,說不定是回光返照……被怪阿姨說話難聽啊。該準備提前準備吧。衣服記得買大一碼的,不然不好穿。”

錢阿姨說著,也不由得眼眶泛紅。

餘有量,多麽勤勞善良的人,凡是認識的沒有說他一句不好的,火鍋店裏的兩個小夥計這次也想跟著自己來看她,被她拒絕了。

好生生的一個人,轉眼就要沒了。

錢阿姨沒有多待,一共也隻呆了一個多小時。

她知道,這一次也可能就是最後一麵了。

“豆豆,和餘叔叔拜拜。”

錢阿姨的一聲令下,黑柴再一次直起身子用兩個前爪扒拉著爸爸的胳膊,然後把腦袋輕輕的枕了上去。

“走吧。再見了。謝謝你們來看我。”

爸爸和豆豆告別,也和錢阿姨告別。

他躺在**,微微側過臉,朝向錢阿姨和豆豆所在的方向,嘴角是微微彎上去的弧度,但一行眼淚卻從眼眶裏往下流,流到了耳廓旁邊,餘念給他急忙擦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