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爸爸走後，她真的嚐試寫小說賺些稿費。
可是每一行都有每一行的門道，新人碰壁或者被騙在所難免。
簽約的第一本小說因為高考學業繁重，斷更了，但網站卻拒絕發放她之前已更的20萬字稿費。
“你仔細看看合同，合同裏說了。”
餘念想去爭取的時候，這才發現合同裏一行小小的字裏有補充說明。
斷更視為放棄前文20萬字稿費，需全本完本後統一發放。
不僅如此，後麵還有一些更加苛刻的要求。
餘念知道自己是簽了霸王合同，但是她那時候太年輕，什麽都不懂。
氣憤之下，她把第一本棄了，又重新寫了一本簽約了一個正規網站。
整個大專生涯，除了學業學分之外，餘念沒有任何娛樂項目，擠出時間馬不停蹄的更新更新，或者抓耳撓腮想新梗新情節。
終於完本，還沒緩兩天再繼續開新，周而複始……
需要錢，需要更多更多的錢。
這一筆錢到底是多少，餘念沒有具體的概念。
隻希望媽媽不要操勞，不要害怕。
可以眼睛都不眨也不肉疼一下給小覺買兩雙他喜歡的球鞋，他這個年紀的男孩子哪個不喜歡球鞋。
可是一家人都小心翼翼的節儉著，害怕自己多花一分錢，其他人就會更委屈一點。
終於熬到了大專畢業，餘念頂著兩個黑眼圈，也算有了一小筆靠寫小說得來的積蓄。
找工作，一筆工資。兼職寫小說，又一筆收入。
餘念滿含希望的期待著，以為日子會越來越好。
也算幸運的找到了一個設計工作，新公司剛成立，離家也不遠。
第一年還好，每個月都有團建聚餐，過年還有年終獎。
第二年就感覺在走下坡路，端午發粽子的時候，不再是一人一盒，而是一人兩個，然後又到了今年……
“你們老板跑了？”
“跑了，這幾天都聯係不到她人。”
“高利貸都跑到你們公司搬電腦了？”
“是的！上午來了好幾個人，來了就開始搬東西，什麽值錢搬什麽！不止電腦，還有老板辦公室裏的空氣淨化器……”
勞動仲裁的工作人員把事情前因後果了解了一下，也跟著皺起眉頭。
“說實話，你們這種情況比較棘手。正常勞動仲裁是公司和法人代表起碼還在，可你們這……也別灰心，我們這邊可以給你們的資料備案，但是也建議你們去報警，雙管齊下。”
雖然不抱希望，餘念和同事們也乖乖填好資料信息。
“仲裁有進展或者老板那邊找到人了，我會在群裏和你們說。”
說話的是徐曼。
大家知道徐曼也是苦不堪言，聽說老板私下還問她借了錢。
“保重！”
幾個年輕人在仲裁所門口分別。
即使平均年齡也就二十五六歲，臉上都有了些悲壯的神色。
該找新工作了。
國慶之後轉眼元旦，元旦之後很快就過年。
一般的員工為了年終獎也不會選在這個節骨眼跳槽，一般的公司也很少在這時候招新。
找工作的過程當然是四處碰壁。
學曆是大專，工作經驗隻有這一個倒閉的小公司，而且餘念自己也心虛，公司後麵這一年幾乎沒什麽設計單。
她的繪圖和設計能力這一年反而是退步的……
好在是國慶放假，餘念沒有和媽媽還有弟弟說公司已經倒閉的這些煩心事。
每天睜開眼就開始刷招聘app。
“如花，很不幸的告訴你因為現在掃黃嚴打，你的《你是不是暗戀過我》這本因為前期男女主的設定都是高中生，涉及校園早戀問題，而且我看了校園篇幅還不少，安全起見先給你下架哈。”
找工作的第三天，餘念還沒收到一個麵試邀請，下午的時候還收到了編輯的信息。
如花是餘念的筆名。
寫小說的人都會給自己取一個筆名。
《你是不是暗戀過我》也是餘念這幾年成績最好的一本小甜文，從校園過渡到職場，男女主是高中同學，因為年少時候的一個誤會，造成八年的隔閡，再相遇成了上下級的關係。
寫小說也要靠一部分的時運，並不是每個作者的每本作品都能取得不錯的成績。
《你是不是暗戀過我》是餘念第一本完本小說，當時正值網站校園小說題材征文，餘念憑借這本小說獲得了三等獎。
作為新人作者，餘念已經十分幸運。
也因為這本小說，餘念即使連著撲了兩本總裁文之後，也能每月收到《你是不是暗戀過我》的渠道費。
有了這筆渠道費，餘念不至於每月都發慌。
網絡小說市場不穩定，但這本書在某種意義上不僅代表著幸運，也代表著安全感。
如今連它也被通知緊急下架……
“收到，服從安排。如果通知可以修改的話，我會快速修改。”
餘念也知道沒有人該被責怪。
現在審核嚴格，網站有時也隻能一刀切。
但正因為誰都沒錯，才更感無奈。
又刷了會招聘app，刷來刷去都是那幾個公司，大公司在學曆要求上就讓餘念望而卻步了。
專升本報的是南京大學，一共自考13門外加論文寫作和答辯。
如今就在等最後四門的考試成績出來了，其他的都通過了。
但是就算拿到了畢業證和學位證，也不是全日製的本科。
餘念又在心底懊悔為什麽那年高考，她為什麽突然發燒！
“俺姐，出來吃飯了。不吃早飯不好。”
門外，同樣放假的餘小覺在喊餘念起床吃飯。
他今年已經大四了，考了二本。和餘念一樣，學習之外他盡可能的找兼職，因為他對電子產品很感興趣，周末會在數碼城做銷售，平時也會在網上接一些網頁設計的活。
小覺很聰明，隻要感興趣的領域他都能做得很好。
他也很懂事，懂事的讓人心疼，明明比自己小三歲，卻像哥哥一樣反過來照顧她。
就比如現在，弟弟放假也是第一個起床，給她們做好了早飯。
媽媽梅秀琳依舊在做保潔，辭掉了之前超市的保潔工作，在一個辦公樓裏做保潔，工作量更小一點，福利也更好一些。
雖然是國慶，但因為辦公樓裏有人值班，媽媽這幾天就不能正常按法定放假。
今天她需要上半天班，然後國慶前的最後一天休息日還需要再去上半天班。
一大早，梅秀琳吃了兒子做的早飯就出門上班了。
“多睡會，放假起這麽早幹啥。也別喊你姐起來，讓她睡到十點半再說，昨晚都12點半了我起來上廁所看她房間裏還亮著燈！”
梅秀琳出門前，又把兒子趕回房間裏睡覺，再輕輕的把門帶上。
路過女兒的房門前，梅秀琳微微歎息，她能感覺到最近女兒好像有心事。
客廳的牆上，丈夫的照片掛在第一個位置，後麵有他們兩人一張舊舊的婚紗照。再之後，還有在醫院一家人吃火鍋的照片，那是最後一張全家福。
照片裏的丈夫嘴角都掛著笑，仿佛從沒離開過。
孩他爸，你放心吧。
“俺姐，出來吃飯……”
餘小覺又喊了兩聲，裏麵還是沒人回應，餘小覺感覺很奇怪，他拍了拍門，門直接開了。
姐姐的房間裏根本沒有人。
“起這麽早，幹啥去了？”
餘小覺摸不到頭腦，正打算給姐姐打電話的時候，解開屏鎖這才發現微信上有未讀消息提醒。
【小覺，我回趟老家，明天就回來。】
【對了，咱媽如果問起來，就說老家有我朋友結婚我去當伴娘了。】
餘念的這條微信是一個小時前發的。
餘小覺起床後就開始做早飯，現在才看到這條信息。
而此時，餘念已經坐到了回老家的汽車大巴。
到了縣城再轉車回鎮上，到了鎮上距離餘家村有5裏路，2.5公裏。
餘念撒開腿往家大步走去。
雙腳踩在鄉間的道路上，心都是輕盈的。
背包很輕，她走得很快。
走到一半的時候，身後有個熟悉的摩托車的引擎聲。
“小念！我看背影就像你！走，我帶你回餘家村！”
那輛老舊的摩托車，沒想到村長還在騎。
“先去你家還是去你奶家？”
眼前已經出現餘家村的輪廓，餘滿意問餘念。
“把我放在村西頭那個三岔路就行了，謝謝你啊滿意叔！”
村西頭的三岔路不遠就是一片墳地，餘有量的墳就在其中。
餘滿意心下了然。
“看好了就早點回家吃飯，晚上飯你奶做的早！”
“嗯嗯，能趕上~一會就回去。”
揮別了村長，餘念一步一步往爸爸的墳前走。
不需要辨認，遠遠的就能認出是哪一座，因為爸爸的墳前開滿了格桑花。
“俺爸，我沒有上本科，隻考了個大專……現在工作也沒了，老板欠高利貸也跑了，社保還斷了九個月。下一份工作還沒有著落……我還是沒有變得很優秀，沒有讓你感到驕傲。”
餘念蹲坐在爸爸的墳前，小聲的說著。
突然，一陣風吹來，五顏六色的格桑花迎風招展。
像是爸爸在和她說話。
咚咚
口袋裏的手機突然震動，餘念忙拿起來接通。
“你好，是餘念嗎，這裏是中國骨髓捐獻處，這邊有一位白血病患者和您的骨髓配型一致，請問你願意捐獻嘛？”
中國骨髓捐獻處？
想起來了，八年前辦完了爸爸的葬禮，回南京的當天她和弟弟就報名成為中國人體器官捐獻誌願者，並且隨後捐獻了骨髓。
墳前的風依舊在沙沙作響，餘念的聲音卻異常堅定。
“我——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