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匡義聞言笑著道:“那看來你的消息確實是挺籠統的,我也相信你是真的沒關心這個事情了。”

“此事另有隱情?”

“也談不上什麽隱情吧,隻是麵對鹽鐵司的集體逼宮,官家一時也沒有什麽好辦法,卻也並沒有真的和他們撕破麵皮,不管怎麽說,他還是想要得到文官集團支持的。”

“所以麵對逼宮,官家不但命人給他們撐傘,還給他們煮了薑茶,點了火爐,甚至暗示了對他們以前所做之事會既往不咎。”

“本來,局勢其實是有所緩解的,剩下的無非也就是慢慢磨,改革麽,總不可能是一蹴而就,但沒想到趙王會打破僵局。”

“那天也不知道他是哪根筋搭錯了,突然就領著家丁將所有逼宮的官員都揍了一頓,將那天逼宮的官員大半都給打傷,八個倒黴蛋被打死。”

“此事的性質實在是太惡劣了,但他畢竟是儲君的人選之一,而且誰也不知道這一切是不是他和官家兄弟倆然演的雙簧,所以官家下令,將此事隱瞞下來沒有公開說,不過城中的大人們想要知道的話都還是有辦法知道的,你之所以不知道,應該是你真的沒有刻意去打聽這件事吧,老實說,我還挺詫異的。”

劉大炮真的是第一次聽說這事兒,忍不住驚歎道:“這位趙王,果然是,思路清奇啊,這皇家礦物商會將來就算是成立了也是需要人來做管理的,最合適的人說白了也還是要從現在鹽鐵司來挑選的,甚至十之八九還得擴招,他可真是……真是……可是這和我又有什麽關係?”

“這個麽……我自己猜測,應該是遷怒吧,畢竟趙王素來是反對君主立憲的,在他的腦子裏可能沒有你的話壓根就不會出這樣的事情。官家應該是狠狠地懲罰了他,但具體什麽懲處又晦澀不明。所以應該是遷怒到你了吧。”

劉大炮聞言,皺著眉毛點了點頭道:“官家按說應該不會親自出手來負責稅務公司的事情吧,他也沒那個精力,具體是什麽人在負責呢?”

“是大內的楊總管。”

“這樣啊,怎麽感覺……是被人禍水東引了呢。”

趙匡義沒有接話,而是笑著給劉大炮又斟了一杯酒,一切盡在不言中了。

這事兒,表麵上看來隻是某個不著調的王爺的一場撒野,但要是細究,卻也是涉及到儲君之位的了。

趙王就算真的是缺心眼,他的背後也不可能沒有高人,莫名其妙的去帶人去揍那些鹽鐵司的官員,固然看起來是一招昏棋,卻也是個強行插手皇家礦物商會的機會。

本來這個事兒,就需要皇家做一個黑白臉,總不可能對那些文官一直忍讓吧?

再者這個礦物商會也是用來拉攏禁軍的,京中所有的禁軍都會因此而收益,有忠義愛國會的先例在那擺著,將士們對此都很期待,尤其是曹彬,他在忠義愛國會那邊說不上話,連個股東的身份都沒混上,他和他侍衛司一係上到將領下到牙兵都眼巴巴地等著呢。

結果那些鹽鐵司的官員不但不配合反而還要搗亂,這多來氣啊。趙王仗著自己身份的便利,帶人揍這幫狗東西一頓,自然也是收獲這些禁軍將士們的好感。

如果能唱好這個黑白臉,說不定能將這個商會建設負責人的位置給拿下來,而如果真的能拿下這個位置的話,那麽十之八九,儲君的位置也能拿下來。

然而既然這個事情的操辦之權仍然在內廷太監的手裏,這個趙王打了鹽鐵司官員的這個事兒居然也被官家給生生按下了,自己不特意去問都不知道,那麽想來絕大多數的禁軍將士肯定也是不知道的。

明麵上說的是為了保護他,但實際上想來也不可能沒有懲罰,這就等於這個趙王和他背後幕僚們的算計就全都落空了。

換言之,就是這位趙王十之八九已經被排除在儲君的這個位置之外了。官家寧願放權個五代以來一直備受忌憚的太監,也絕不讓他這個親弟弟插手,這分明就是不想讓他做儲君。

畢竟,既然有了君主立憲做保證,他也都已經放棄那麽多的權力了,又怎麽可能會樂意將江山送給弟弟而不是兒子呢?

可特麽這跟自己有什麽關係?

難道就因為是我提出了創建皇家礦物商會?亦或者是因為我提出了君主立憲,從而讓他這個弟弟與皇位失之交臂?

“蛟兄弟,此前官家與你秘談是屏退了眾人的,沒人知道你們談了什麽,不知這儲君之事……”

“官家倒是確實有問過我,然而我什麽都沒說。”

“這樣麽,那不管怎麽說,你的意見恐怕都足以影響官家的決策了啊,那你心裏到底是怎麽想的呢?”

劉大炮聞言無聊地撇了撇嘴,道:“君主立憲如果能順利實行的話,其實誰當皇帝都無所謂的,不過至少在製度改革初期的話,這皇帝還是年歲小一點比較好吧,這樣等首相坐滿一界該退下來的時候皇帝也差不多剛好親政,彼此之間能有個平衡。”

趙匡義聞言眼神中精光一閃,笑著道:“原來是這樣,這麽說,相比於儲君來說,這第一任的丞相反而是更重要的嘍?”

劉大炮點頭道:“這是自然,要確保這個丞相各方都滿意,他也要有平衡各方勢力的本事,還要做出種種限製,確保他不會眷戀權力成為真正的權臣,很麻煩的。”

“那不知……蛟兄心中可是已經有了合適的人選?”

“嗯?”

劉大炮一愣,看著趙匡義,突然有點反應過來了。

“你有興趣?”

“這個麽……我隻是想要為大周做更多的貢獻而已。”

劉大炮聞言眯眯眼道:“這個,我說的也不算,到時候再說吧。”

“蛟兄以為我不適合做這個丞相?”

“嗯……”

劉大炮聞言還真有些猶豫。

說真的趙二這個人,他確實是有偏見的,畢竟高粱河驢車戰神麽,原史上的汙點實在是有點太大了,畢竟是將家底幾乎敗光的敗家貨。

然而同時他也知道,這位趙二軍事能力雖然不行,但政治能力和權謀都是頂尖的,趙宋江山能夠傳承三百年,真正的打破了中晚唐以來的魔咒,此人的政治才能和手段功不可沒,說他是趙宋的締造者之一絕不為過。

而丞相,是不可能讓他碰軍權的,或者說即便是讓他管樞密院,也隻會給他調兵權而不是統兵權,軍事將領的任命自有牙兵集團來通過推舉產生。

這麽說來這個丞相最重要的素質,反而是努力的維持軍事集團、商務集團、文官集團、和皇帝的平衡,而這,好像還真是這趙老二會比較擅長的事。

想了想,劉大炮隻得道:“丞相的這個事,確實是事關重大,而且牽扯的實在太多,我不敢亂說,不過二哥你若是有意爭取的話,確實是一個極其強力的人選,但是……”

“但是什麽?”

“你們趙家的權力,太大了。君主立憲,最重要的就是保證沒有人的權力能超過憲法,如果你真的要當丞相,我個人雖然不反對,但是我一定會建議,令兄辭去商會股東一職,令侄也一定要辭去殿前司鐵騎軍都指揮使之職,如果你真的想好,或許可以問問令兄長的意思。”

趙匡義聞言一愣,忍不住心中就多想了許多,隨即勉強地笑了笑道:“這樣啊……也對,你有你的政治立場麽,回頭我去問問大哥的意思。”

說著,手中的拳頭卻是忍不住緊緊地握住。

當天,劉大炮與趙王起了衝突的消息就傳遍了整個開封,然而偏偏深宮之內的皇帝卻是老老實實一點反應都沒有。

所有人都看得出來,劉大炮在此事上未必不會付出代價,但既然官家沒有急切的為其出頭,這就說明趙王在儲君的爭奪戰中一定是已經出局了的。

皇位傳子不傳弟,這是個十分明顯的信號。

同時也必然是官家堅定想要推行君主立憲的信號,一個必然會狠心將鹽鐵司改革的信號,整個京城的政治態勢愈發的波譎雲詭了。

第二天,劉大炮就又一次收到了宮裏的傳信,官家又一次叫他進宮。

本以為是為了問詢他打了趙王的事,但官家卻是連提都沒提,反而頗有些急切地問道:“我聽說,趙家的老二找你詢問丞相的事情了?他想當丞相?”

“聖明無過官家,這個……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麽,他既然已經做到了樞密使的位置,想要更進一步,也是人之常情。”

“你會支持他麽?”

“這個……陛下,這麽大的事我說了又不算。”

“嗬嗬,難道是朕說了算麽?”

“這個……目前看來……還真是您說了算。”

“我說了算,也要考慮你們的態度,我選的丞相你們若是不滿意,也還是麻煩,朕想過了,你說得很有道理,隻要確保丞相不會借著主弱臣強的機會上位,選誰,朕已經不在乎了。太保,朕想要立太子了,你能跟朕保證,他不會被欺負麽?”

“這個……隻要官家能確保皇家礦物商會的成立,應該,也沒人敢欺負他吧。”

“朕,如果完全放手,你會怎麽做,如果讓你來選的話你會讓誰來當丞相。”

劉大炮聞言一時也是頭大如鬥,道:“陛下,臣……這個……太快了一點吧,君主立憲,要穩紮穩打,其實在我看來,相權也應該一點一點擴大,咱們完全可以慢慢來。”

“等不了了,朕沒有時間了。”

“…………”

“太保,朕真的沒有時間了,在我閉眼之前,我必須看到你的君主立憲到底是什麽,還有,我直白跟你說,我死之前,你必須留在京城,如果你的君主立憲讓我看到的東西不滿意,我一定會殺了你,讓你跟我一起走。”

“…………”

“你會怎麽做?”

“陛下……還真是給我出難題啊。臣以為此事就算要做,也要等到礦物商會成立,並且正式上市之後了。”

“哦?這是為何?”

“這個……一句兩句恐怕解釋不清楚,總之,如果陛下您真的放棄的話,臣以為這個丞相可以由兩家商會的各個股東通過自下而上的選舉而來,立憲,最核心的思想就是這自下而上四個字,咱們與遼國那頭,還是不太一樣的。”

“原來如此,看來朕這頭,確實也要加快一些速度了啊。這商會既然是你提出來的,不如將此事由你來負責如何?”

“這……官家,臣辦這件事,太不合適了,臣本就是商業巨富了,事實上臣本人手上雖然沒有礦產的生意,但跟這礦產生意也是千絲萬縷,甚至據我所知有些大的豪強礦主都是義字門的人,這個……您還是另則良臣吧。”

這種這麽得罪人的事兒,老子可不幹。

“這樣啊,那朕知道了,那你建議的話,這件事要交給誰來做比較好呢?”

“聖明無過君上,此乃陛下家事,臣,不便參與。”

他又不傻,這事兒既然已經暫時放在了大內楊總管的手裏,哪還不明白皇帝是什麽意思。

“家事麽?是啊,這是朕的家事,那你對宦官幹政之事,又是怎麽看的呢?”

“臣以為沒什麽大不了的,宦官既然是陛下的家奴,幫著處理一點陛下的家事,也是應該的,至於中晚唐以來所謂的宦官專權,臣以為晚唐的太監們還是比較冤枉的。”

“哦?這說法倒是新鮮。”

“龍武軍和現在的殿前司也沒什麽不同,大大小小的軍頭,牙兵,才是那支軍隊的主人,之所以他們推舉宦官來當領導,無非也就是因為宦官比較好欺負罷了,而今時今日的殿前司,料來無論如何也沒有宦官的位置了。”

“嗬嗬,是啊,時至今日你和你的董事會已經取代那些宦官了啊。”

劉大炮聞言識趣地把嘴給閉上了。

“可是朕現在實在是太急了,僅憑楊總管,麵對鹽鐵司那麽多的老油條,實在是力有不逮,光有狠辣,不夠啊。”

“要不陛下您……搞個東廠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