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慧佛子說不清楚內心是什麽樣的感受。

他感到了幾分震動,但這幾分震動又很快消弭殆盡,餘下的是滿滿的悵然。

他又何嚐不知道呢?隻是事已至此,過去的都已經過去了。

於是無慧佛子隻是道:“人都是會變的。”

蕭稚音沒有理他,她心中隱隱約約浮現了一些對於“道”的體悟,而就在她破了心魔劫、識海平靜無波之時,一道青綠色的光芒沒入了她本體的眉心,而後充盈了她的整個識海。

無慧佛子愕然,而後驚疑不定地看著蕭稚音——她竟然就在他們二人對話之時領悟了自己的“道”!

“我會永存稚子本心,也能體會弦外之音。”蕭稚音陡然睜開眼,自言自語,而後嘴角勾起一抹堅定的笑意,“我不受束縛,卻能在混亂中建立秩序;我渴望自由,卻不會打破底線和規則。”

無慧佛子眼睜睜看見,蕭稚音識海內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修真者的識海,之所以被稱作是識海,便是因為在悟道、入道、得道之前,識海內都是一片虛無,隻有神識匯聚而成的龐大領域,旁的也就沒有了。

隻有領悟了自己的道,識海內才會發生一些變動。

有那領悟了殺戮道的,識海內便會化為殘陽血雨、肅殺沉靜;有那領悟了無情道的,識海內便會化作白茫茫的雪地……

而蕭稚音的識海,在這一刻化作了一片碧藍的天空、碧綠的江水,日月同輝掛於天際,草木生根,百花齊放,鳥鳴悠悠,還有正劈啪作響、煮著茶水的小爐……

更令人震驚的,是江上有長長的階梯,那橋直通天際。

無慧佛子瞳孔一縮。

這是……登天梯!

無慧佛子有些慌亂。

蕭稚音在渡劫,正是離天道最近的地方,這座登天梯出現得突兀,很可能是個陷阱!

他剛想提醒蕭稚音,卻見蕭稚音一瞬間便睜開了眼,目光灼灼地看向那座橋,朗聲一笑,而後自手中幻化出一枝柳枝,破空一斬,發出了清冽的響聲。

那橋應聲而斷,落下了細細的玉碎,碧藍如洗的天空不由得震顫了一下,竟是有天塌地陷的傾向。

無慧佛子苦笑,蕭稚音究竟還是年輕氣盛,直接斬斷了登天梯,固然是破了陷阱,但手段太過激進,隻怕天道有所不滿,正巧會借著這個由頭抹殺蕭稚音。

就在識海劇烈晃動之時,蕭稚音抬手,撫過自己的眉梢眼角,又捋了捋鬢邊的碎發,一派淡然地笑了笑:“無慧佛子,快些離去吧,這裏不能久待。”

無慧佛子皺了皺眉,開口道:“你分明已經入道,大可以不用這樣的方式……”

地麵開始搖晃,蕭稚音卻巋然不動,隻是淡淡地擺擺手:“快些走吧,我自有我的辦法。”

無慧佛子臉色很難看。

他看了看蕭稚音識海內的一片清新自然的美景,又看了看鎮定自若的蕭稚音,咬咬牙,竟是破了戒,嘴裏罵了一句髒話。

“蕭稚音,你算準了我不會坐視不理,是不是?”

蕭稚音挑了挑眉,無奈道:“你真不走?也好。”

說著,她便不再理會無慧佛子,隻是兀自抬手,江邊陡然拔起幾座巍峨雄壯的高山,直入雲霄。

而就在這幾座山拔地而起之時,整個識海便停止了晃動。

正準備露麵的無慧佛子一驚,而後細細觀察一番,竟是笑出了聲。

“陰陽五行俱備,大道已成,縱是天道,也殺不得你!”

天邊的日月,正是合了陰陽。

植物屬木,小爐屬火,山屬土,山中礦藏屬金,江河屬水。

這是自然運行的大道,就算如今的天道產生了自我意識,也不能違背。

蕭稚音挑眉:“都同你說了,我自有我的辦法。”

無慧佛子忽然輕鬆了起來,他問:“你這道,是什麽?”

蕭稚音微微一笑,眉目間顯出一種悠遠寧靜、卻不乏灑脫肆意的氣質。

“至人無己,神人無功,聖人無名。”

“何不樹之於無何有之鄉,廣莫之野,彷徨乎無為其側,逍遙乎寢臥其下……”

“吾道,逍遙。”

……

謝初蓮緊緊皺著眉頭,看向天邊躍躍欲試的雷劫,又看了一眼依然處於入定中的蕭稚音,臉上露出一種狠戾的神色。

大不了,她來替阿音承受天雷!

然而就在她再度看向天雷時,身後突然傳來了蕭稚音的聲音:“阿姐,雷劫還有多久降下來?”

謝初蓮愣了愣,而後便是一喜,看向已經站起身的蕭稚音:“阿音,你入道了?”

蕭稚音臉上露出了一絲笑意,點點頭,道:“正是。”

然而謝初蓮來不及多問了,因為就在此時,天邊的雷雲猛然又厚了幾分,紫金色的雷光隱隱其中。

“這哪裏是元嬰雷劫!”謝初蓮愕然,繼而便是大怒,“賊老天,這他娘的說是飛升雷劫都有人信!”

蕭稚音卻知道這是天道對她不滿,隻能借此機會為難自己。

祂還不能殺死自己。

蕭稚音安撫謝初蓮道:“阿姐不必擔心,有的東西在無能狂怒罷了。”

謝初蓮:“……?”

蕭稚音自言自語:“真是謝謝你了啊,給我這麽重的雷劫,我一定能成就紫金元嬰吧?噫,說不定還能魔骨、仙骨各成元嬰呢!”

天邊的雷雲不由得滯了滯,而後又猛烈了幾分。

蕭稚音笑了起來:“你急了!”

那雷雲頗有些氣急敗壞的意思,當即滾滾而來。

蕭稚音大笑:“你急了你急了!”

圍觀了蕭稚音單方麵吵嘴的謝初蓮:“……”

謝初蓮不是很想說話,斟酌片刻後,她才委婉道:“阿音,差不多得了。”

蕭稚音撇撇嘴,剛想告狀說天道在她識海裏動手腳,就聽謝初蓮感慨道:“司馬玩意兒還真經不得激,不愧是天道呢!”

蕭稚音:“……”

論陰陽怪氣,還得是阿姐呢。

蕭稚音笑了笑,看向愈來愈近的天雷,灑然一笑:“你也就隻能在這地方做手腳了!且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