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某種約定俗成的默契, 工作人員看見青蛙頭套,笑臉上前欲將男生迎到兌獎房間。
頭套下經過變聲處理:“她和我一起去。”
沉穩的語調搭配搞怪的聲音,居然沒有太大違和。
“……”
林覓琢磨著怎麽跟人解釋這位蛙頭朋友, 手腕已經被男生拉住,身體隨著這股力道前傾移動。
姚芝芝眼前赫然隻剩下一杯孑然屹立的波霸奶茶。
鄔北進房間登記身份材料時, 一名記者在座位附近低頭擺弄攝像機,林覓選擇站在門邊眼觀鼻鼻觀心。
有些中獎人員不願意高調引來麻煩,選擇戴上頭套接受采訪, 必要時會在後期處理音色,人之常情無可厚非。
然而當一切準備就緒, 林覓看見鄔北從工作人員手上要來另一隻青蛙頭套時,心裏是抗拒的。
在場除了工作人員就是記者, 歸宿自然是落到她腦袋上。
她嘴唇囁嚅:“我不用入鏡……”
鄔北指節敲敲手中蛙頭,變聲後可愛的聲音說:“是它入鏡。”
“……”
工作人員給女孩衣領上別上麥。
記者調試著相機,笑吟吟看著鏡頭畫麵裏兩隻蛙頭, 還挺搭。
“好的, 請蛙先生簡單描述一下當時的中獎過程,插一句個人想法,雙色球以外能刮到五百萬,運氣的確不是一般的好。”
蛙頭碩大的黑眼珠對著鏡頭, 短暫沉吟幾秒, 神經質的夾子音緩緩道來, 敘述那晚經過。
另一隻蛙頭還在原地僵直, 也不知聽沒聽同伴說的。
記者意味深長哦了聲:“真是奇妙的緣分, 這位蛙小姐真是寶藏女孩呢。”
“蛙小姐”驟然抬頭, 兩隻大眼隨之彈了彈,和身邊蛙相差無二的小黃人音溢出頭套:“謝謝, 主要憑他手氣好。”
話音落,小房間裏同時安靜下來。
站在鏡頭外觀看采訪的工作人員一愣:“誒,我記得女生沒帶變聲器啊。”
蛙小姐感受到身邊蛙的注視,側眼對上他的蛙眼,不知怎的,她從布偶眼珠上的一點高光中瞅出零星笑意,飛快撥回腦袋。
采訪結束。
鄔北拿到出具的兌獎單,需在銀行營業時間前往辦理領獎手續。
兩人從省彩票中心出來,仰望天色已經變成全黑。
林覓頰邊被頭套捂出些汗,發絲緊緊貼在皮膚上,小臉不知是熱得還是難堪的,那紅霧一直彌漫到耳廓。
深秋時節氣溫驟降,夜晚的風攜著涼意拂來,那份窘迫暫時得到緩解。
路燈毫不吝嗇灑落在男生頎長的身上,他麵部折疊度高,皮膚冷感,一頭短寸像退潮後的陰雨連綿天氣下的烏黑礁石,低飽和度,與灰蒙蒙的天空融為一體。
光線在他眼下拓下一排陰翳,似有所察覺,微闔的眼微抬,餘光裏黑沉沉的物質似有似無地瞥過來。
他們在街道邊對視。
身側駛開一輛本田NSX的情懷老車,一明一暗,身下的影子被驀然拉長,又忽地消失。
林覓從他眸裏看出自己的小小身影,想起蛙頭采訪,唇角是彎的。
看著看著身前鄔北也笑了下:“我請你吃飯。”
這話聽上去尤其符合常理,她助他中了五百萬,他請她吃頓飯,隻是微不足道的回禮。
當然所有的前提是,她拂了他的闊綽心意。
夜色下,女孩那雙漂亮的眼眸,蘊著令人神往的柔光,最容易吸引來某些陰溝老鼠街裏暗無天日活著的人。
鄔北盯她看了會,眉眼深邃似利,很有性別的味道。
泊油路上有霧,林覓猛覺這氛圍朦朧又曖昧,下意識抬腿想往路邊拉長距離。
沒來得及得逞,她感到後領被一道力提住。
鳴笛突突,汽車側身幾乎貼著麵過,前路司機的咒罵清晰入耳——
“見閻王別帶老子一起!!!”
林覓毫無防備,後背跌入一道緊實寬闊的胸腔,手臂無意識觸碰在一起,身體感知到對方氣息的震率。
她想掙脫,箍在削肩上的硬朗骨骼愈加收緊。
熔岩似的滾燙。
那層隱晦的事物不知所謂地想要衝破而出。
耳邊貼著笑意:“老實了我就放開你,還想被撞?”
林覓喉間一陣缺氧,仍是心有餘悸:“嚇死我了。”
他調子懶散:“也嚇死我了。”
這話不偏不倚在他嘴中顯得稀奇,林覓掠起眼。
塔樓投映的光順著鄔北手背滑到肩膀,他的眼珠浸在霧氣裏,卻蘊著毫不躲避的直白。
林覓又掙了下,沒成功。
鄔北連力氣都沒變,感受著懷裏的綿軟掙顫,悶悶笑了聲:“該給你報個健身班,練練。”
這態度顯然沒把她放在眼裏,林覓有點不爽,準備拿腦門撞他。
驟然湊近之後,那股狠勁卻因眼前放大的俊臉微微退縮。
鄔北半低眼,眼波遊離在她唇間,唇形飽滿,嫩嫩的,他過了會兒才勉強從上麵轉開。
林覓被放開,落回到地麵才發覺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他現在於她又多了層救命的關係,是房東,是追求者,是恩人,怎麽想都玄乎。
鄔北看了她幾秒,又轉回前方,眸色瞧不出什麽情緒,跟暴風雨前的寧靜有點兒肖似。
林覓琢磨不透這人,總感覺有些東西生完根就開始疾長。
問:“不餓嗎?”
這麽折騰完,她都餓了。
也不知鄔北從中聽出些什麽,低眼看著女孩因他動作而露出的小半段肩頸線。
針織衫鬆鬆垮垮,估計是廢了。
他抬手替她攏回原狀,細膩的皮膚被一道粗韌的力道輕蹭過,電流滋啦跳動。再與他的眼撞上時,周圍一切都虛化起來,絲絲縷縷的旖旎向外擴散。
林覓整個人瞬間繃緊,他做完一切抽身退去,微垂著頭,手部動作明顯起了煙癮。
指腹往褲縫似有似無地勾,卻未拿出那物。
兩人一前一後走著。
鄔北插兜落在林覓後頭一段。
片晌後他忽然出聲讓她等等,隻身走進經過的一家大型盒馬超市,十分鍾不到,兩手拎著滿滿當當藍色logo的塑料袋出來。
林覓看他手上,小臉安安靜靜的:“你不是要請我吃飯嗎?”
鄔北順勢反問:“你不是怕被人看到麽?”
於是林覓沒再接茬。
回到住家,鄔北因為沒空手,讓她幫他開門。
林覓頓了下,輸入數字後大門發出自帶的滴聲,她恍惚聯想到PSP古早的2d小遊戲,主角打敗關卡最後的小怪,係統發出滴滴答答的祝賀聲。
向最終boss宣戰的前路道阻且長。
鄔北換上玄關鞋櫃上的男士拖鞋,拉下衝鋒衣拉鏈,問她想吃家常菜還是水麵。
林覓瞟了眼客廳懸掛鍾表時間,讓他看著怎麽簡單怎麽來就行。
男生聽完就著手準備做飯了,怕她家教作祟,進廚房前腳步頓了頓,眼皮耷拉著側頭撂下一句“不用幫忙”。
林覓也不客氣地回:“放心,我沒這個意思。”
說完坐到客廳的沙發上,仰頭看頂上陌生的天花板,一股名為心酸的感受溢上鼻尖。
她喉嚨忽然哽了下。
說來快,雙親通知她家裏破產後買了第二天的頭班機票飛往東南亞,發消息問怎麽樣時,也隻是寥寥數語讓女兒不必憂慮,專心完成當下的學業才是最重要的。
目前掌握的關鍵詞並不多。
林覓垂下眉眼,關於席卷而來的變故,很多事情都被蒙在鼓裏,但她不打算止步於此,更不甘心在半山腰說放棄。
父親花費半生心思從林府分出,起家之後的重心聚集在投資,其中不乏給二奢公司做投後管理、小型企業股份合夥、開發投資房地產實物等,信息差太多,逐一排除查清也是一項大工程。
她需要找到中間關係人。
身側的手機忽地震了下。
她麵色恢複常態,緩緩張開手,掌心上拓下一排深深的指甲摳痕,紅得紮眼。
沉寂兩天的宣傳片小分隊群組有了動靜。
曹歲:我剛才已經把預告片節選發上了學校官微,大家可以去看一下,點點讚[/抱拳][/抱拳]
組員A:收到。
組員B:收到。
組員C:介麽快,收到收到!
組員D:辛苦曹組長~
鮮香的海鮮味飄入鼻息。
林覓頓覺饑腸轆轆,掃了眼灶台前係著半截灰格圍裙的男生,慢條斯理地撈起鍋裏的粗心麵。
她喉結一動,胃中發出躁動聲響,打開微博試圖轉移注意力。
官微置頂正是曹歲說的預告片節選,拍攝尚未完結,後期剪了幾個片段吊大家胃口。
視頻小窗開始播放。
她津然低眸,準備回顧自己的小白演技。
……
一分鍾後。
女孩呆滯地退出微博。
同一時間,鄔北煮好湯底,手握鍋柄淋入瓷碗內。
微信鈴聲在抽風機噪音下急促響起。
他不理不顧,垂眸有條不紊整理花蛤、嚇人、鳴人卷的擺放和麵條整形。
剛停息幾秒,係統電話鈴跟催命符般狂響不止。
鄔北這回真有點煩了,漆眸沉下去看了一眼,備注是“阿德”。
他記起床簾裏不見天日的宅男室友,興味接聽:“什麽離奇事能讓你主動聯係三次元人類?”
阿德虛虛的聲裏飽含激動:“哥,你上熱搜了!”
“熱搜?”鄔北眉心微擰,“我不玩微博。”
“但你肯定有這個app吧,就點進去,進去看一眼,買不了吃虧買不了上當。”
對方的邏輯鏈過於興奮而導致紊亂,前言不著後語。
鄔北對這名室友印象不深,但也知道他不是那種張口說胡話的人,掛完電話從App Store裏下了個微博軟件。
他打開應用跳過一係列興趣推送和推薦關注,目的明確地找到微博一欄。
其中後麵跟著“沸”字的話題是——
#濘大 親覓鄔見合體發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