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覓當晚做了個自認為荒謬至極的夢。
與鄔北長相如出一轍的男生, 側身臥躺在美鈔堆成的沙發上。燭燈浮動,在他聳立的眉骨間烙下一畦陰影,俊美淩厲的麵孔上挑不出半點瑕疵。
他手指微曲抵住太陽穴, 另一隻手輕輕搖晃高腳杯裏盛著的幹葡萄酒液,濃密眼睫下的陰翳隨著焰火而顫動, 像一把刷子掃在心尖尖,撩起極其酥麻的癢度。
她隻覺渾身發癢,忍不住掀開袖子抓撓。
手臂上瞬間刻下道道觸目驚心的紅痕, 那癢卻沒有分毫緩解。
不得以哀嚎著向沙發那位悠閑先生尋求幫助。
“我可以幫你解癢,但你要先答應我一個條件。”
那人開口, 再自然不過地從沙發中抽出一遝鈔票,在她麵前晃了晃。
像慢動作般, 手背上的冷白色塊幾欲重影。
“和鄔北談戀愛,給你一萬美金。”
林覓強忍著一掌抽過去的衝動,勉強掛住臉上的體麵微笑。
“請問……這和緩解我身上的癢有什麽關係?”
那人手腕垂了垂, 似是真的在思考這句話的意義。
過了須臾, 男生聲音平靜而冷淡:“不知道。”
林覓麵無表情地輕吸口氣,定睛看他說道:“一萬美金不夠。”
對方輕撩眼,神情高深莫測。
她比了個數:“五百萬。”
“……”
“要求不高,人民幣就好。”
男生此時半倚半躺在沙發上, 點了隻雪茄, 純白色的浴袍隻腰間係著一根寬帶, 鬆鬆垮垮的, 衣領微敞露出肌理緊實的胸膛。
不動聲色的, 一滴水珠順著沒有絲毫贅餘的腰腹潺動, 沒入衣領攏實處。
輕吐煙霧的模樣慵懶而隨性,活像一隻葷俗讀物中緩緩走出來的男妖孽, 一顰一笑沾染著情.色味。
他笑得痞氣:“你的意思是……給你五百萬,你就和鄔北談戀愛?”
林覓斟酌了下,然後堅定答複:“是的。”
見男妖孽笑得肩膀顫抖,她意識到某些不對勁的點:“等等,鄔北不是我房東嗎?那你又是誰?我為什麽要和房東談戀愛。”
一團雲霧襲來,那人用一遝鈔票掩唇輕笑,腦袋後冒出佛祖同款光環。
疏懶清越的嗓音近距離地漫入耳中:“契約已成。”
“休想逃,我的契約女友。”
“就算你逃了九十九次,我依然會有辦法在第一百次找到你,將你帶回家狠狠愛。”
“哦忘了,你現在就在我家。”
……
“!”
林覓猛然驚醒,撐起身靠在床頭大喘粗氣,眸底似乎還殘留著夢中那狗血而真實的場景。
上一次讀閱霸總古早文還是在她讀中學的年齡,後來晉江文學名聲大噪,產出了進階版的男德讀本,也就鮮少再回看十年前的老文。
這次不知怎的成為了其中的強製愛女主人公,對麵還偏偏頂著鄔北那張臉說羞恥台詞。
心理上無法接納。
林覓放空大腦緩了會兒,摁下床頭台燈開關。
借著光,看到窗戶玻璃上隱隱約約映出自己泛紅的臉蛋,睫毛輕顫了下,不自然地別開眼。
伸手觸亮手機屏幕。
04:20
她決定去洗把臉冷靜冷靜。
起身拉下門把手,微弱的燈光透過門框溢進空間。
這個點還沒睡?
林覓微蹙眉,輕手輕腳到走廊查看,光源來自浴室。
停頓的那一秒,點著亮光的玻璃門適逢開啟——
整個屋子驀然被一層強烈的荷爾蒙氣息侵襲而入。
鄔北低頸邊係著浴袍腰帶走出來,短寸的發梢還濕漉漉的,混著點艾草味的沐浴清香。
林覓目光不落痕跡掃過他兩側相疊嚴實,不露一絲胸膛的浴袍綿領,懸緊的心髒忽然輕鬆許多。
鄔北撩眸見是她:“第一晚認床?”
懶散的音調似笑非笑,帶著空氣裏漸漸蘇醒的濃稠因子,天生又有種漫不經心的味道。
林覓眼神微閃:“床沒問題,是剛才做了個噩夢嚇醒了,出來緩緩。”
鄔北貌似起了點興味:“什麽夢?”
“……”
遲遲未得到回複,他垂眼瞧她幾秒,似乎不打算在深夜這種時候擾人心緒,邁步錯身而過,目的地是盡頭那間書房。
再過兩小時東方既白,看不出男生有半點回臥室休息的跡象。
如若林覓的有效睡眠少於六小時,次日行動像被蒙上一層腦霧般遲鈍僵直,必須用更久的晚間睡眠彌補回來。
她回想起他說的“一般睡得晚”,常年累月保持這種作息還能在白天保持高度精力,體質算當代年輕人中天賦異稟的了。
深秋的絲絲寒意沁進木地板,走廊盡頭的門框緊緊閉合。
林覓最後看了一眼底下漏縫的光,調轉腳尖回到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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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林覓和陶皓明下完課一起到食堂吃飯。
濘大邊上的小吃街餐飲店倒閉了又開,開了又關,不是飯做得不好,而是高校的食堂菜品太過劃算,十五塊錢兩葷一素一湯能吃到撐,每日還提供先到先得的免費限量小甜品。
除了耳熟能詳的當地菜,全國菜係和快餐奶茶店前些年也依次入駐,周一到周天不間斷座位爆滿。
陶皓明托上午沒課的朋友幫他倆占了座位,不慌不忙從窗口打完飯過來坐下,開口就聊熱搜的事:“我聽說鄔神預告末就殺青了,保真嗎?這樣子我們嗑‘親覓鄔見’的都要哭死。”
林覓無情讓人幻滅:“嗯,殺青了。”
陶皓明扒拉兩筷子紅燒肉,忽然沒胃口不想吃了。
默了片刻,他不死心:“反正你們片子還沒拍完,我們集體號召加戲,校方不會不同意吧,現在熱度都這麽高了。”
林覓莞爾反問:“你以為濘大招生靠的是宣傳片和熱度?”
陶皓明:“……”
切切實實,心如死灰。
林覓今天沒有刻意觀察,但自打進校起,周圍時不時蹦出幾個陌生同學,明裏暗裏打聽她與宣傳片男主人公之間的情況,小心思就差明寫在臉上。
除了回答“我們隻是普通的同學合作關係”讓對方感到失望以外,也好過“嘿嘿嘿沒想到吧我們已經同居了”再上一波熱搜引人注目。
餘光裏陶皓明轉了下頭,整個人定了一瞬。
食堂人比來時更多了。
林覓口味淡,今天打的葷菜又偏鹹,她仰頭拿起包含在餐食裏的礦泉水喝了口。
陶皓明這時湊她旁邊說:“陳梔夕哭了。”
林覓動作一頓。
她順著陶淵明抬下巴的方向,女生身影被幾個站著安慰她的同伴擋住,估計是情緒反撲得厲害,大家的關注又同時轉移到前任鄔北的“新戀情”上,一時無法安然接受。
林覓眼睫微垂下去。
她也沒資格假惺惺評論那兩人的舊情,本來很多事情非自己所願被牽扯進去。陳梔夕無緣無故向她開炮,到底也是因為心裏不平衡,人性所然。
她和她一樣,都是需要摒棄可悲往前看的人,不論感情還是生活上,一味困在過去沒有半點好處。
吃完午飯,陶皓明和朋友一起去看體育生打籃球,食堂門口就和林覓散了。
林覓的口渴沒有因那瓶礦泉水緩解,隻好獨自到學校的小超市買了根綠豆雪糕。
這年頭冷天吃冷物的年輕人也不在少數,她買完撕開包裝,牙齒一下一下啃食著沙冰,不覺走到了離經濟院百米之遙的拱橋頭。
結果就看見了鄔北。
他站在橋中抽煙,剛好兩指間隻剩最後一截。
橋頭人來人往的地兒,經過的女生紛紛側目瞧他,走遠了還回頭唏噓真人近距離看簡直帥絕。
經濟院鄔神在宣傳片中的表現力眾望所歸,人神共憤的俊臉配上張力爆棚的荷爾蒙,衝上熱搜全然在大家意料之內。
鄔北空窗期一向不長,期間尤其招異性惦記。
這次不同,“親覓鄔見”的官方組合剛一上線,沒人敢頭鐵做那個被拎上互聯網挨炮仗的。
橋邊已經有人駐足,欲待吃瓜。
林覓想趁沒被圍觀趕緊離開,前方烏壓壓湧來一批嘻嘻哈哈說笑的社團成員,個個生得五大三粗,像搞戶外體育的氮泵選手。
林覓初衷是側身回避,隻是氮泵人牆如磐石緩緩滾動,她兩腳被擠著懸空移動。
反應過來時已經落腳到了橋上,臉色很懵。
“頭一回見你主動湊過來。”
聽見身後一道被尼古丁熏得微啞的聲兒。
鄔北猛嗦了最後一口煙屁股,火星子滋啦啦往裏燒,而後抬起黑眸倦怠地睨著眼前人。
林覓知道被逮住了,說起別的:“唔……你昨晚休息了嗎?”
話音落,她忽地聽見身後一排人群倒吸涼氣的聲音,扭頭發現那群肌肉男也在停駐看戲,臉上津津然泛著姨母笑。
頓時意識到這話的誤導性。
她斟酌如何改口,就聽鄔北說:“過得去,沒做噩夢。”
點點頭,準備逃離。
“跑什麽?”鄔北冷漠的眼睛驟然一暗,低頸碾滅煙蒂,而後緩緩掀起眼皮,扯出一條很深的褶,“我說過,人也好東西也好,都是爭取來的。”
“前邊是我沒考慮周全,我想以更正式的方式追你當我女朋友。”
這話欲望表露得直接,一如他個性坦坦****,不在意可以一眼不落,喜歡的玩命也要爭過來。
像匹天生的犬科掠食者,允許自己犯錯,不受控於得失觀念,捕獵中極具耐力和耐心,直到達成目的。
林覓被他那眼神一灼,不自覺捏緊手上那根融化的雪糕棒:“為什麽說這些?”
鄔北慢悠悠直身,露出一點別樣的笑。
“憑老子喜歡你。”
傳進耳中絮絮叨叨真真假假的傳言多了他也覺得厭煩,幹脆讓這段關係走進明處,繼續往下。
看她表情太過糾結,鄔北無他言語,隻是抬起指骨掠了下女孩鬆軟的發尾,落在風中微**。
“林覓,我有的是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