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不聲不響, 六百多日子悄然從指縫溜去。
濘京大學於五月底舉行畢業答辯,林覓上完早課出來,遇見被一群男生圍在中間走著的鄔北, 他們哄笑笑鬧,說今兒答辯誰拿滿分誰請客喝酒, 點麥卡倫雲頂阿貝波摩,不夠的問花唄借。
鄔北薄唇微挑,說他的份算江子燃花唄裏去。
旁邊的江子燃鬼哭狼嚎, 頭發回歸黑色的微分碎蓋,一身人頭英文大字T恤, 快畢業了還打扮得像個鬼火少年。
長廊上,一縫光從窗戶溢到地麵, 落到那群正在走動的男生臉上。
鄔北眼睛眯縫了往前看。
林覓毫不避諱望他,兩道視線順應自然碰上。
快畢業了這人骨子裏的壞還那麽鮮明。
一不注意的工夫就被他吸引去了全部目光,愛是自由意誌的沉淪, 而他本身就給人一種驚濤駭浪的刺激, 無法控製的掛心。
女孩最喜歡鄔北身上那股子神秘感。
盡管近兩年的相處下來,林覓也不覺得她完全懂他風光表象下的東西。
男生們叫囂了幾句今晚不醉不歸,十分有眼力見地止住腳步,離那對遲早領證的“預備夫妻”遠遠的。
江子燃喊了聲:“北哥, 這可是月底了啊, 我當你一次孫子。”
合著暗示新晉首富的兒子掏腰包喝大的。
鄔北抄著兜, 聽這話隻扯唇笑了下。
他的目光直白落到林覓身上, 寸頭應該是昨天剛理的, 極短地貼在頭皮上。
越走近越耐看, 高眼位,五官比例重心偏上, 第一眼衝擊感便足夠強烈。
纖細蒼白的手指扣住男生的大手,林覓眼睫像蝴蝶般輕輕扇動:“怎麽樣,不會要二辯吧。”
言語間卻聽不出一絲忐忑和緊張。
清黑濕潤的眸中**著波,再逆流而過。
鄔北愛慘了她這勾人樣兒:“滿分。”
林覓挑眉:“厲害。”
指尖滑過她柔軟的掌心:“晚上獎勵我?”
這話近乎貼著耳念的,說不清是不是初夏的太陽太猛烈,男生眼底搖曳著毫不避諱的欲望。
林覓眸子低了低,牙齒咬著唇瓣向裏陷,幾秒後撩眼,視線跟著他。
長廊的空氣裏摻雜了點什麽,放不上台麵的。
鄔北漫不經心挪眼:“外邊收斂一點。”
“我好像也沒表現得很過分吧,”林覓把隻屬兩人的秘密藏起來,笑問,“接下來怎麽安排?”
有麻雀闖入窗戶,結束四年濘大生涯,男生們明顯情緒高漲,勾肩嬉鬧的聲音把麻雀驚得振翅逃竄。
以往住一個男寢的答辯都過了,隔著五六米,張大炮不解風情說:“晚上羅漢局,有女友的曖昧對象的結婚對象的都不許帶噢,下午先去棋牌室玩幾把。”
鄔北嘴角掛著懶散的笑,任那些人七嘴八舌地笑話他是深情種,離了女朋友不能活似的。
無所謂也不在意。
江子燃不要命地補一句:“意思是嫂子別來。”
鄔北還是老樣子沒什麽情緒起伏,悠哉過去踹江子燃一腳,說下午輸多的人請晚上的酒局。
縱使江子燃賭欲再強,聽到這話也如泄氣的氣球。他了解在非黑即白的場子裏,那人永遠不會輸。
林覓不知什麽時候已經來到鄔北身邊。
她穿著一件法式方領T恤,露出修長白嫩的脖頸和猶如花托綻放的鎖骨,沒說什麽,臉不紅心不跳瞧著那群男生。
江子燃莫名發怵:“嫂子能同意不?”
林覓歪頭:“江學長,去年還總是聽你叫小覓學妹,現在一口一個嫂子怎麽叫這麽順溜。”
江子燃訕訕笑,還能怎麽說,心裏覺得兩人綁死了唄。
正午的空氣裏充滿了甜醉的氣息,迷得人昏昏欲睡。
林覓收到了時檸的消息。
【下午沒課吧,去不去做美甲?】
林覓爽快:【做】
似乎覺得難得,對麵顯示 “正在輸入中”好幾秒才彈出消息。
時檸:【你對象好像今天答辯吧】
林覓:【剛答完,被拉去打牌了,羅漢局】
時檸:【那正好】
時檸:【許聽晚在養指甲,楊柚可出去參加活動了,我還尋思今天是不是隻能找阿京陪我】
時檸:【一點也不想要臭男人陪我做美甲[翻白眼]】
林覓:【懂你,還是原先那家?】
時檸發來一個“yes”的表情包。
那股興奮勁今天一天多半是下不來,男生們三兩句瞎聊了陣,有人使壞問江子燃叫不叫徐媛來,兩年了還沒把“前女友”的頭銜取掉,別的女的又沒勾搭上,窩囊。
江子燃氣得臉紅脖子粗的,作勢亂揮拳頭。
鄔北跟看戲似的笑了會兒,也沒管他們再聊哪個女孩,攬住林覓腰肢過來,就那樣直勾勾盯著她。
“下午怎麽安排?”
林覓抬起幹幹淨淨的漆眼:“我和時檸去做美甲,你玩你的。”
鄔北嘖了聲:“囑咐我兩句,不怕我亂搞啊。”
“這有什麽怕的。”說著,林覓想從他的大手裏出來。
鄔北卻握著她腰越來越近,隔著衣料她都能感覺男生手上的體溫很高。
當著一眾人麵,林覓忽然有點慌:“放開。”
鄔北瞳眸緊緊盯她:“林覓,你要是放心我,囑咐兩句我就放了你。”
張大炮從嬉鬧中遊離出來,看著離得咫尺之遠的兩人,挑眉抱臂不動了,眼裏笑笑的。
時間似乎變得很慢。
隔著堵牆,球場隱隱約約傳來扣籃的歡叫聲,一如林覓第一次在校園裏見鄔北那般熱烈。
林覓翹起睫毛:“少喝點,早回家,還有,畢業快樂。”
看見他霾黑的眼裏漾開了圈圈紋路。
“走了。”
鄔北垂眼揉了下脖子,和男生們浩浩****離開了教學樓。
那模樣不怎麽自然,落在林覓眼中,甚至有點兒像十幾歲情竇初開的毛小子。
真是稀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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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檸常去的那家日式美甲店在商場裏,老板娘在日本進修了幾年回來,建構和甲型都有創新。
林覓到的時候,時檸兩隻手在桌底下照光療燈,聽見門口“歡迎光臨”的聲音,她回頭一笑:“你可算來了,做長甲還是短甲?”
似乎每次見時檸她都會比上次瘦一些,骨骼明顯凸出,眼眶深陷,腰圍收縮到令人難以置信的程度。
美甲師捧著她手的動作小心翼翼的,生怕下一秒把這姑娘手折了。
林覓拉開時檸身旁的椅子坐下,認認真真看她妝容精致的臉蛋:“最近要是有什麽委屈,或者是發生了什麽,和我,和許聽晚她們都能講,你再瘦人就要沒了。”
“哪有你說的那麽誇張,”時檸把照燈完畢的爪子伸上來,“我已經有在好好增肥了,等著下個月和阿京拍寫真。”
林覓抬眉:“寫真?”
時檸一臉憧憬:“這不是在一起這麽久都沒好好拍過雙人照嘛,我上次和姚芝芝說,她就推薦我去微博上找攝影師約拍……對了,你有什麽好的攝影師推薦嗎?”
林覓想了想,還真有那麽一個攝影師。
她和鄔北過的第一個跨年夜,人群中被一名女生攝影師拍下合照,本以為這事不了了之,後來那名女生主動過來關注她的微博,回關才發現是百萬粉紅V博主,主頁發布了不少條明星的商務照。
女生似乎並沒有把攝影當成百分百的工作,林覓刷微博還能看見她的旅遊隨拍,感覺她一定是個熱愛生活的攝影師。
林覓選了一款透明色短甲,修甲型的時候邊和時檸聊這事。
時檸好奇探過來:“我想看看你們兩個的照片是什麽樣。”
“等下。”
林覓空出一隻手開始往下翻微博,記得女生後期完第二天就發了,時間正好是1月1日,不難找。
橙黃的燈光沒入眼簾,指尖剛劃過,又往下將一組照片拉回來。
林覓沒細看,把手機遞給時檸:“喏。”
美甲師提醒時檸不要蹭到指甲上的膠,她就在膝蓋上揚著指尖點開小圖,隨意看了兩張。
時檸豔羨地歎口氣:“還是‘親覓鄔見’甜,像從漫畫裏走出來的一樣。”
說著,她繼續往下翻。
大概是到九宮格正中照片的時候,手機忽地從她膝蓋上撲騰下來,落地聲兒還不小。
林覓耳膜一痛,低眼望著自己反扣落地的手機。
給時檸塗指甲油的美甲師“哎喲”一聲,彎腰抻長手臂幫顧客拿起來,吹了吹上邊的灰。
“美女,防窺膜有點碎了誒。”
林覓說沒事,她回去重貼一張。
輕輕側眸望向時檸,她剛才像是想要伸手去夠地上的手機,塗滿建構膠的五指虛虛張開著,可手是抖的,人也是。
林覓隻做了簡單的建構,所以來得晚卻比時檸先做完。
她起身去水池邊洗手,折身回來美甲師幫她塗營養油,一副新指甲的工序算是結束了。
時檸還坐著照燈,從剛才手機落下起到現在一言不發,垂著眼眸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林覓打開手機,微博自動刷新彈到了熱搜頁,她重新點進女生的主頁往上翻。
那組照片拍完她沒細看過,看時檸表情,應該裏麵有點問題。
跨年夜,兩個戀人站在人群擁擠的彭浦廣場街頭,背景是五彩斑斕的廣告燈和運河郵輪。
周圍人流連忘返欣賞煙花的絢爛,但他們的目光隻在對方身上停留。這一刻,他們仿佛獨占了整個世界,隻有彼此的存在。
某種意義上,在林覓看見第五張照片角落抱著接吻的姚芝芝和王京之前,這組照片在她心目中挺溫馨的。
現在卻多了層驚世駭俗的立意。
怪不得一道驚雷炸響,把時檸的理智和她手機的鋼化膜炸得七零八落。
林覓看了眼坐著照燈神情淒然的時檸,出門給鄔北打了通電話。背景音亂亂的,那群男的不知道因為什麽在鬼哭狼嚎。
“晚上幾點回來?”
對麵聽這話似乎有些意外,同時心情很好的感覺:“你想我幾點回?”
林覓看了眼腕表:“十點之前吧。”
下秒就聽鄔北聲離話筒遠了些,吊兒郎當地警告:“剛輸了認孫子的安靜點,你們嫂子打電話過來查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