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吳俊和我是這麽說的啊,那小子不要命了敢扯這種謊?”
江子燃沒說兩句就訕訕把電話掛了。
林覓聽完,視線挪到副駕的椅背上定兩秒, 沒說什麽。
許聽晚從小對八卦有種渾然天成的興趣,每當有娛樂圈的花邊新聞, 或是嗅到同學同事的非公開動態,八卦之心熊熊燃起一發而不可收。
唯獨林覓是那個例外,嘴嚴得連鐵鍬都撬不開, 許聽晚隻能從她身上獲取到主動說的情報,像是“鄔北明天領證”。
鄔北冷漠的眸子掀過來, 一天行程排滿,男人眉骨那塊染點倦怠。
僅僅對視兩秒, 挪開眼,微妙而森寂的氣氛在車內空間中越來越濃鬱。
他當然知道衛生間的人是她,也記得她其中有句話是“我下次指定找個炮王”。
隨完兩百直接把他微信刪了, 做人倒挺幹脆。
炮王。
鄔北目光在她臉上擦過少頃, 略微挑眉,眸底意味不明的微光染著幾分輕佻,而後收回視線。
紅綠燈,摩托機車壓線停在勞斯萊斯邊上, 改良過的Led紅燈照亮後座女人秀挺的鼻梁。
她的長相太過幹淨清純, 不染一塵, 平常說話聲也是輕輕軟軟的。細看眼睛冷淡, 四季透著事不關己的疏離感。
目的地在濘京北麵的別墅區, 司機通過保安室的登記, 將勞斯萊斯駛入富人區,一條寬闊的林蔭道將高檔設施樓房分隔開來。
經過一座極簡風外設的現代黑白建築, 林覓說:“到了。”
語氣淡的仿佛在說什麽無關痛癢的話。
這時裴子舟毫無征兆地驚醒抬頭,發現自己躺在一個陌生叔叔腿上,他露出一個不滿的表情,嘟著嘴哭惱起來。
鄔北眉梢微抬,把男孩放到中間的真皮沙發上,擺脫了重量束縛,長腿放鬆地大喇喇敞開。
許聽晚從前麵露出一個腦袋:“舟舟是不是起床氣犯了?”
鄔北聳著眉眼睨小鬼頭:“我怎麽看得出來。”
許聽晚抻長胳膊,把裴子舟抱過去下車哄。
她從小就是親戚家孩子裏最大的,大姐姐當慣了,哄起小孩來得心應手,沒一會兒隻聽見裴子舟抽抽搭搭的啜泣聲。
林覓扣動左門的把手,紋絲不動。
“師傅,後門鎖了。”
“網約車規定乘客隻能從右側下車,”司機語氣沒有情感起伏,“安全起見。”
林覓側眸望向右側的擋門神:“那你讓一下吧。”
鄔北從眼角瞥了她一眼,又輕輕收回。
“好奇你的麵試結果嗎?”
他本就不是什麽彬彬有禮的人物,這會兒又驢頭不對馬嘴般地提起白天的事。
林覓冷然:“你問我之前挺好奇,現在不了,讓我下去。”
鄔北偏開頭笑了聲,肩膀微抖。
一身反骨堪比當年。
鄔北最終讓司機開了左門,車門自動向外開啟。
林覓:“師傅你剛才說,網約車公司規定不能開左側車門?”
司機說:“注銷了,現在我是個體。”
林覓:“……”
進入公寓,林覓把包扔在沙發上,撩眼看向落地窗外的瀝青路麵,加長款勞斯萊斯漸漸淡出視野。
來日方長,最好再也別見。
裴子舟坐在沙發上一副蔫吧樣兒,興味索然地扒拉這扒拉那,沒有初見時的活潑感。
林覓給他拿了瓶牛奶,一分鍾不到的工夫就被喝完了。
這小孩平日瞧著安分,其實是個實打實的麻煩精,餓了困了要哭,見不到覓覓姐姐也要哭。
這擔子落到她身上也不知何時才是個頭。
林覓把喝完了牛奶盒扔進分類家用垃圾桶,單手撐腰給裴斯宇打電話,被秒接。
“怎麽啦乖乖?”
聽著對麵那道騷包聲,她蹙眉說:“裴子舟要待多久?工作室的事情一堆擱在那等著處理,我沒時間陪他玩。”
這時在冰箱雙開門後聽聊天聽得津津有味的許聽晚插話:“如果舟舟多待幾天,是不是意味著我可以多蹭幾天別墅?”
話也可以這麽說。
許聽晚畢業後簽了模特經紀公司,後麵因為分成壓榨新人,忍無可忍支付了違約金後轉航做自由模特。前麵積累的知名度在那,單幹後每個月收入也很可觀,隻用三分之一的時間外出拍攝。
區區幾天帶娃不在話下。
對麵似是笑了下:“這就要看他準備鬧幾天,我可管不了。”
林覓看了眼爬到沙發邊緣的裴子舟:“幼兒園不管嗎?”
“裴家給幼兒園投了兩套樓,你說呢?”
“就算是這樣,小孩兒和我沒任何關係,我也沒有帶他的義務。”
話音落,裴子舟屁股著地掉到鵝絨地毯上,小嘴當時就委屈得一癟,豆大的水珠子往眼眶外冒:“覓覓姐姐不要丟下我……”
林覓扶額,胸腔起伏歎了口長氣。
“他平時都吃些什麽?”
裴斯宇想了下:“平時啊,阿姨喜歡給他做貝貝南瓜肉末、番茄炒蛋、糖醋藕丁和鹹蛋黃焗蝦那些,少油少鹽——”
林覓把手機開了免提放一邊,扯了張紙墊在桌上拿筆記他說的那幾道菜。
停頓兩秒,男人繼續說:“這都是小問題,我會派人在飯點按時送過來。”
“蝦”字最後一筆劃破了紙巾。
林覓把筆重重擱在桌上:“行,不說了。”
她拇指懸在屏幕上準備掛斷,電話裏的男聲還在源源不斷輸出:“急什麽,本來還有個事想留著下次給你驚喜,正好今天你主動打來了……我搞到了兩張墮犬公社live house的票,去不去?”
聞言,林覓先是一愣,黑瞳中湧動的人群在音樂之中如同海浪般的起伏,一寸一寸亮了起來。
墮犬公社是她高中起開始迷的一個搖滾樂隊,唱腔旋律毫無章法,但每一句詞都能寫出共情人心的內容。
林覓至今忘不了第一次站在隻有十幾個觀眾的台下,她仰頭望著主唱Koo撫著話筒嘶吼,失真的吉他,沉鬱的提琴,高亢的小號聲。
皮膚上霎然立起雞皮疙瘩,震感就和過電一般打到魂魄,滋啦滋啦。
大二那會兒,那人經常開車帶她去濘京周邊玩,車載音箱有時連著她的歌單,野獸派的樂手咆哮聲在車內流淌。
男生一隻臂肘搭在窗沿,肩膀抖動很大,連眼尾也笑出了褶。
知道墮犬公社幾乎不在內地演出後,鄔北微仰著下巴開車,衣服灌滿風亂擺,硬挺的骨相是一點兒沒收斂住鋒芒,頹廢又璀璨。
壞壞的痞子感覺落在他身上就是讓人上癮。
他說,覓,這個暑假我帶你去香港看live house。
結果一切定格在了那年的七月前,不順路了。
連當時什麽心情都記不得。
林覓對電話那頭說:“好啊。”
反正和誰去都一樣,她想看的隻有那場未實現的演出。
到十點,許聽晚在手機上挑了一個黑暗故事,牽著裴子舟的小手連哄帶騙進客臥裏去了。
林覓有一間專門用來直播的工作屋,四周牆麵貼滿了隔音海綿,靜得播A**R也綽綽有餘。
她坐在靠背椅上,手機支起連接聲卡設備,戴上頭戴式耳機,將麥放到唇前,簡單調試音頻後開啟直播間。
“哈嘍大家好,歡迎來到離譜妹妹的離譜投稿直播間。”
網絡上有被熟人聽出的可能,林覓當然不會傻到用本音。
少女之上,禦姐之下。發音略輕,稍軟,很適合睡前聽的女性音色。
粉絲踩點進來得很快,無需熱場,就有彈幕嚷嚷著要聽最近的離譜瓜。
【來了來了】
【一天不聽離譜妹妹哄睡渾身發麻】
【離譜妹妹:沒有人比我更懂離譜咋寫】
【有啥新瓜不?兩天沒聽了】
【別聊有的沒的了,趕緊拿瓜砸死我】
明顯聽瓜的呼聲比閑聊高,林覓滿足觀眾老爺的要求,拿起手邊經過挑選後打印的稿件紙張。
她習慣用不同音色以第一人稱“我”讀稿,沉浸感更強烈。
林覓閉麥後,找到發聲位置稍微靠前一點的調。
再次出聲儼然是一名十五六歲的男生。
“我室友是離異家庭長大的男生,被判給了媽媽,他媽媽經常來學校給室友送東西,我看到了都會幫她一起提,一來二去加了微信。阿姨年近五十保養得像二十歲小姑娘一樣,我看她漂亮有女人味就喜歡上了,就在微信上追求嘛,阿姨一開始拒絕後麵也慢慢敞開了心房。”
“後麵我告訴室友我和你媽在一起了,他不信,給阿姨打電話發現真是這麽一回事,崩潰了來打我。我反抗回去他就哭了,那樣子太可愛,我一時間忍不住就衝動了。”
“請問大家我該怎麽辦?我晚上會在離譜妹妹直播間蹲點認真看大家的提議。”
彈幕中從一排問號變成幾乎達到字數上限滿屏的問號。
【那個弟弟,你在直播間是嗎】
【你室友他們娘倆遇見你是他們的劫】
【離譜他媽給離譜開門了,第一瓜就這麽離譜】
【我滴親娘誒】
【謝謝,聽清醒了】
【很難評,衝動具體是哪種衝動?如果是我想的那種就去公安局自首吧,犯猥褻罪了】
林覓不作置評,以開放式的態度和彈幕聊了幾句,轉下一篇稿件。
到淩晨兩點,彈幕中標點符號出現的頻率比文字高出幾倍,新來的觀眾進來都被問號弄蒙了,前因後果串不上,隻能急得關注up主等次日上傳的直播回放。
林覓時刻根據彈幕反饋調整節奏,感覺到大家情緒平息下來,也就意味著差不多可以下播了。
【up主身邊有什麽離譜事嗎?我看有的故事投稿博主都會講身邊的事,up好像隻講網友投稿誒】
林覓想了想感覺不妥,涉及到個人隱私,她便裝作沒有看到這條彈幕。
沒想到這條後麵跟風的彈幕越來越多,大家都表示想聽離譜妹妹身邊的瓜,大夥兒都搬小板凳等著了,不給個態度不許下播。
而林覓毫不領情,鏡頭外準備關掉直播。
“下次再看吧。”
【別啊】
【不會要下播了吧】
【嗚嗚嗚嗚嗚離譜妹妹要走了】
【算了吧放過up,都兩點了】
【下次再看表示下次直播會講咯?】
【我現在抓耳撈腮的】
【今天的瓜含金量好高,舍不得睡覺】
此刻——
一台卡通小電視從屏幕底下衝出,覆蓋了彈幕區,火箭全方位播放衝刺特效,與小電視拚接合為一體,最後飛往宇宙盡頭湮沒為一個光點。
B站最至尊的直播間禮物:【小電視飛船】
林覓看著提示框後麵跟著的“x16”,連帶說話的聲兒也微微怔愣。
她挑了挑眉,點開右上角高能用戶下的貢獻區,榜一的ID是B站初始用戶名,頭像也是係統隨機生成的。
一度懷疑是不是B站出了bug。
在結束長久的動畫效果後。
bili_247xxxx89:【一天刷禮物上限是2萬,下次再給你刷】
bili_247xxxx89:【這次你先應觀眾?】
短暫的平靜。
底下忽然湧出一水兒彈幕發聲附和初始用戶爸爸,就要聽離譜妹妹講現實瓜。
林覓逆骨上來了,沒解釋一句話,反手點了退出。
直播於她隻是興趣,從未想過線下維護關係或者是參加官方活動,一次順意,以後次次都要被看客牽著鼻子走,所以林覓很不喜歡這樣。
林覓去客服中心找到未成年人大額打賞的返還通道。
係統顯示用戶已成年。
看到請求失敗的感歎號,女人嘴唇輕輕囁嚅。
“不像成年人能幹出的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