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失去母親

五月,又進入了一個忙亂的季節.

畢業班的研究生們,忙著趕寫論文.修紅也跟著忙起來了.有的學生常寫著論文,發現還需要補做個實驗,於是就來求修紅.修紅隻好抽出下班的時間幫他們補做實驗.有的是馬大哈,某個實驗數據,照片丟了,來找修紅,看她那裏有沒有存檔.修紅自己也是從學生時代過來的,很理解他們的心情.所以盡量幫助他們.

修紅博士的第二年快結束了.因為是在職讀博,學製是四年.但是修紅希望早點拿到學位.然後去W市的大學找個合適的位置,早點解決和蘇維嘉的兩地分居.所以,她現在抓緊一切時間做博士課題的研究.偏偏方教授是個有很多想法的人,雖然現在不再拿很多樣品來讓修紅研究了.但是每當和修紅討論課題的時候,他總是會冒出一些奇怪的思路,讓修紅按照他的思路去做實驗.方教授雖然是半導體方麵的專家.但是對微觀結構的研究他並不是特別熟悉.有些想法根本行不通.不過現在修紅不再為和方教授的溝通煩惱了.因為她有了蘇維嘉教她的絕招:那就是用劉教授對付方教授.

所以修紅雖然忙亂,但是心情愉快.去年這時她也處於這種忙亂中.那時的心情是絕望無助.時間果然是最好的良藥.不過對於修紅來說,蘇維嘉才是最好的良藥.

然而,五月中,從榆陽傳來了不好的消息.

母親在體檢中發現了左邊□裏有腫塊,被診斷為乳腺癌.已經發展到了中期,必須要馬上手術.

修紅聽到這個消息就傻了.她的第一個反應便是:母親可能要離開她了,母親是這個世界上最疼愛自己的那個人,是那個永遠在自己身後用慈祥的目光注視著自己的人.這個世界上,別人會欺負自己,拋棄自己,而母親是永遠不會離開自己的.可是現在,病魔居然要奪走母親的生命.這怎麽行?母親一生辛勞,沒有享受多少快樂,修紅還沒來得及孝順她.她怎麽就要離開自己?修紅不能讓母親這樣離開自己.修紅一心隻想到要盡全力搶求母親治病.但是卻不知如何做是好.

蘇維嘉比修紅冷靜多了.他馬上要修紅回榆陽把母親接到C市來.然後自己開始在C市找關係,給修紅的母親安排住院等事宜.等修紅把母親接到C市.蘇維嘉已經在C市等侯,範明秀馬上就住進了省腫瘤醫院.

範明秀的手術安排在六月一日.修紅的生日那天.在做手術前的一天,蘇家的保姆宋姨.也來到了C市,受奶奶委托,幫著修紅料理家務,照顧母親.

盡管修紅知道乳腺癌患者的存活率是所有癌症病患中最高的.但是當大夫需要修紅在手術單上簽字的時候.她還是害怕,不敢些上自己的名字,好象自己要把母親送到生死未卜的關口.

“這隻是例行公事.媽媽不會有事的.”蘇維嘉安慰她.

她知道是例行公事,可是萬一呢?萬一手術時有所不測,那不就等於是她把母親送上了不歸路?

“放心吧,大夫很有經驗的.他做過幾百例這樣的手術.從未出現過差錯.”主刀大夫是蘇維嘉找的省內最好的外科醫生.

可是世界上沒有任何事情能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他原來成功不等於以後永遠成功.萬一呢?

修紅知道自己有些胡思亂想.但是還是忍不住.她不能失去她母親.她不能沒有母親.

在手術室門外等待的時候,修紅的身體一直發抖.蘇維嘉摟著她,不停地安慰她:“你別緊張,媽媽一定會沒事的.”

“你確定嗎?”修紅失去了自己的判斷能力.

“確定.一定沒有事.”

修紅看著蘇維嘉,他永遠是這樣的鎮靜自若.他似乎有一種魔力,修紅眼裏所有的難題,他都能迎刃而解.那麽這一次,他的魔力會發揮威力嗎?修紅靠在他的胸前,這是現在世界上唯一能給他力量的地方.如果沒有他,她該如何渡過這難熬的等待.

手術室外的那四個多小時,是修紅生命中最長的等待.

當手術室的門打開的時候.修紅看了一眼躺在推**一動不動的母親.腿一軟,如果不是蘇維嘉扶著,她就癱倒在地上了.

“手術很成功.”醫生簡單地說.

“她為什麽還不醒啊?”修紅幾乎要哭了.

“那是麻醉藥的作用.她要到晚上才能醒.”護士解釋道.

修紅心裏的一塊石頭落地了.

母親被推回了觀察室繼續觀察.修紅在觀察室的外麵等著,茶飯不思.到了晚上,母親醒了,護士將她送回了病房.修紅坐在母親的病床前,看著母親.母親的臉色蒼白,有些憔悴.母親睜開眼睛,看著修紅虛弱地微笑了一下.嘴動了動並沒有出聲,修紅從她的唇語讀出那句話:“生日快樂.”母親說完,又疲倦地閉上了眼睛.

修紅的眼淚流下來了,媽媽都病成這樣了.還惦記著她的生日.天底下,隻有母親才是這樣無私地愛著自己的孩子.

蘇維嘉從外麵進來,提著一個保溫瓶和一個小紙盒.看見修紅流淚,問:“怎麽了.”

修紅說:“媽媽剛才醒了,跟我說生日快樂了.”

“媽媽今天早上進手術室前就對我說了,今天是你的生日,要給你做碗長壽麵,”蘇維嘉說著,打開保溫瓶.保溫瓶裏細細的麵條上麵飄著翠綠青菜,還有兩個雞蛋,綠,白,黃相間煞是誘人.“這是宋姨給你做的長壽麵.你今天一定要吃完.”

修紅邊流淚邊吃麵條,這才想起蘇維嘉今天陪了自己一天,也沒有吃飯,便問:“你吃過了嗎?”

蘇維嘉點點頭:“你別管我.你自己一天都沒吃了.“

蘇維嘉打開了那個紙盒,原來是個小小的生日蛋糕.蘇維嘉在上麵插上兩隻蠟燭,點燃,送到修紅的麵前.

修紅想起去年的生日,也是兩根蠟燭,不禁破涕為笑:“為什麽又是兩根?”

蘇維嘉在修紅耳邊說:“今年兩歲了.我是說,我們的愛情.”

修紅日夜守在媽媽的身邊.蘇維嘉已經請了看護護理範明秀.但是修紅堅持自己照顧媽媽.

範明秀做完手術第四天.可以開始進食了.

趁母親在睡覺著,修紅回家一趟.自己洗了個澡,吃東西了.宋姨燉了些雞湯,讓修紅帶回醫院.

修紅回到醫院,推開病房的門,看見母親還在睡夢中.而母親的病床前卻站了一個人.

修紅看了看那人.中年人,瘦小的個子,戴著副眼睛,穿著考究.象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維裏,沒有意識到修紅進來.

“您好.”修紅試著和他打招呼.修紅不認識他,以為是什麽人走錯了病房.但又不象.這人似乎在母親的病床前站了一陣子,並沒有打攪母親.隻是長久地注視著**的病人.

“你好,你是她女兒嗎?”那人開口,有些榆陽的口音.

“是,您是?”

“我原來是範護士長是同事.”那人說.

稱媽媽範護士長,那一定是榆陽人.他說原來是同事.那原來一定和母親在一個醫院共過事,現在已經不在榆陽人民醫院了.那會是誰?

那人輕輕地歎了口氣,說了句:“我該走了.”然後出了病房.

“您等等,”修紅追了出去:“可以問問您貴姓嗎?我媽媽醒了以後,我會告訴她您來看過她.”

那人停下腳步,沉思了一下說:“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誰,也不要告訴你母親,我來看過她.你母親是個很愛美的人,她恐怕是不願意讓別人看見她現在這個樣子的.”

修紅心裏一動:他居然如此體諒母親的心思.

他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