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男人死了。
同監倉的犯人起床後發現男人的屍體已經僵直。他伸出半空的手，始終保持著一個奇怪的姿勢。
像我們常玩的剪刀石頭布。
他出的是剪刀。
程亦天在家裏彈吉他的時候，時常被樓下的住戶投訴。他彈得很好聽，可惜樓下住戶的十個月大的BB仔還不懂得欣賞。而那個BB仔整夜哭鬧不停的時候，也被很多住戶投訴。
反正，我被討厭，你也被討厭。這個城市裏的人相互討厭著其他人。
程亦天經常很晚才上床睡覺。暑假嘛，他可以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但經常一大早就被樓下的BB仔吵醒了。所以他的精神一直不太好，遊悠以為他坐公車走路或者說話時時常眯縫著眼睛是在裝酷。
喲，酷得過周傑倫麽？！他真的是有點困了啦。
這幾天他陪著遊悠東奔西跑，去報社又去監獄。遊悠說有個叫阿蓮的鬼仔正纏著她。她畏懼的情緒感染了他。他也好象看得見那個穿黃色雨衣，手拍紅色皮球的小孩似的。實際上，程亦天自出娘胎以來，還沒見過鬼。
他認為見到這種東西的幾率跟見到外星人差不多。
說不好，哪天你真的會發現頭頂懸浮著一隻無聲無息的UFO。
也說不好，哪天你轉頭就會發現身後的白衣女鬼。
吃過晚飯，衝了個熱水澡，程亦天隻穿條短褲就待在電腦前。
班友群裏亮起來的同學頭像不停地跳動著。
“媽的！學校高三又要分重點班，趁機撈錢呢！我媽一大早幾跑去走後門了。”
“今天香港台放那個豔照門的誰誰誰訪問，喲，真假真虛偽！還敢出來丟人顯眼！”說完這句話的好友隨即被哪裏冒出來的板磚直接砸沉了。這家夥跟後麵那個討論中國足球的同樣悲慘的下場。
“嘿，我這有中國著名球星某某的簽名球衣。要的話，１００塊。跳樓價！”
有人迅速回道：“１００塊！我出！球衣不要，你直接穿著它跳樓去吧！”
都是這樣亂七八糟的沒有重點的瞎扯。
後來有好友給程亦天發來訊息。
“哎，亦天，你有攝像頭呀。快打開讓我看看。”
程亦天回了一句：“不行，我露兩點呢。”
“嗬嗬，你傻B呀，打籃球那時候早就看過你的玉體了！快打開了，我也打開我的。”
應對方要求，程亦天打開了攝像頭，而自己的電腦裏也出現了對方的視頻。一個像女生那樣用發夾夾起頭發的男生惹得他發笑：“某某某，你娘娘腔呢！用發夾2呀！”
對方意識到，趕緊把發夾摘掉：“哎，哎，這件事可別捅出去呀！要是讓學校的女生知道，我這個籃球隊隊長就沒法風流倜儻了。”
因為是在線視頻，直接可以感受到對方聲音裏的懊惱與懇求。
程亦天得意洋洋：“這可不行，你得收買我！”
“行。”對方咬牙切齒，“算你狠，老子現在不差錢，大不了請你去麥當當，啃雞雞吃一頓唄！最多讓你帶上妹妹！”
程亦天戴著耳麥，疑惑地說道：“什麽妹妹呀?”
“就你的妹妹呀。”
“我哪有妹妹！我是獨生子！”
“那剛才在你房間裏的小女孩是誰？”
對方這麽奇怪的話驚得程亦天全身的血液唰地倒流而去。他戰戰兢兢地摘下耳麥，環顧著四周。一目了然的房間，除了他就沒有別人。房門緊鎖，窗口外巨大的黑夜覆蓋著城市。墨黑的雲朵卷向墨黑的天空，塵煙隨風飄零。
“你這小子嚇人麽！”
程亦天對著話筒臭罵過去，可是視頻裏的男生卻消失不見了。屏幕一片黑。網絡並沒有斷，但視頻就是無法顯像。是對方的攝像頭出問題了嗎？程亦天打了一條信息發過去：“喲，我看不到你了。”
“我也看不到你了。是你的攝像頭有毛病吧？”對方問道。可這不是他最關心的問題，程亦天趕緊把問題發過去：“你看到的小女孩是怎麽樣的？”
“沒看清楚呀。好象是穿黃色衣服的。”
程亦天心又是一陣寒顫。他再次環顧了一下房間，慘白的燈光在牆上打出陰鬱的黑影。包圍在四周的空氣，鼓動起細細的陰冷氣息。他的心髒被揪緊了，好象身邊徘徊著另一個人的呼吸和腳步聲。盡管房間裏始終沒看到其它人。
或許隻是對方的惡作劇，程亦天想起那個男生也經常愛開玩笑什麽的。但是，穿黃色衣服的小女孩……程亦天已經感覺到好象一塊巨大岩石壓在他的胸口，把胸骨壓碎，紮穿了他的肺。
他的呼吸急促起來。
“哎，你是在開玩笑吧！是不是！”他拚命地打出這行字，剛想按下「發送」，卻在這時，連線的視頻又亮起來了。程亦天盯緊了視頻，視頻裏沒有人，隻有夜晚的街景。是對方把攝像頭移向窗外了嗎？
視頻的鏡頭正對著夜色中街道邊的大樓，大樓漆黑一片，惟有外牆頹敗的霓虹燈光散發著包容與侵蝕的赤光。那一排排烏燈黑火的窗戶像大樓被捅出的血口子，流出來的血是黑色。
霓虹燈管勾勒出「粵福酒家」四個大字。
程亦天3還是圓睜著眼睛注視著視頻。
夜色中好象某一點的黑暗被戳出個口子，什麽出現了，帶著亮烈的色澤，在窗外的黑夜中分外顯目。程亦天屏住了呼吸，攥住鼠標的手心滲出了汗。來不及消化的空氣堵在氣管，脖子脹大得像個畸形的病人。
那個點越來越大，細小的細節正在被慢慢地擴大。
好象一個身影，從黑夜中向視頻裏的窗口飄過來了。那絕不是人。人類不可能飄在空中吧。那就是鬼嗎？這種想法令人不安，於是程亦天把這想法壓了下去。是一件衣服或者報紙罷了……
那團影越來越近。他已經不能用衣服或者報紙來說服自己了，他漸漸看清楚那根本就是似人的身影，幽幽地在視頻裏逼近。而顏色也更加鮮明，他分辨出那是黃色。這個發現瞬間殘忍地擊垮了他，他在絕望中掙紮。
是阿蓮！阿蓮就在視頻裏！
程亦天雙腳抖個不停，幾乎要從坐著的椅子摔下去。但他僅存的一絲理智告誡自己，這不是《午夜凶鈴》，阿蓮不會從電腦裏爬出來！它隻是遠在同學的窗外，與他無關。如果他被嚇到，那麽他將因為極度的恐懼而導致腎上腺激素快速分泌，飆升的血壓會使心髒不堪負荷，顱內液壓的升高也會使眼睛突出來。
人往往就是這樣被自己嚇死的！
得保持鎮定。
程亦天顫抖著打出一條信息發給好友，“小心你的窗外。”
算是無能為力的一條警告吧。
但對方很快回複道：“我的窗外？沒什麽呀。”
沒什麽？不可能！阿蓮已經清晰地飄至窗口了，可以看得見它的黃色雨衣和駭人恐怖的臉呀，為什麽好友看不見！
程亦天再次看到視頻左下角的「粵福酒家」霓虹燈光，想到了什麽，頓打一個激靈。
這不是同學家的窗口……
而是他的窗口！阿蓮就在他的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