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熱的,燒灼的,經年不息的流淌著的火紅亮黃的岩漿,熱切地沽湧著包圍著小而窄的一片紅色土壤。

身著淺紅色衣物的中年仆役抹了一把汗水,擔著兩隻玉桶,在狹窄的地麵上小心翼翼地前行。

道路兩側洶湧的熱氣迅速為他蒸幹了袖子,但這循環已經讓他嘴唇幹燥得發白,隻得加快了腳步。

他從前從來沒做過這個活計,但好在身體強壯,在踏上紅色土地之前都沒有陷入頭暈眼花,穩穩當當地放下了玉桶。

當然,這平台上並不止有他一人。

目光所及之處,除了見慣的火紅,被熱度扭曲的空氣,還有一隻巨大的,由散發著幽幽紅光的晶石構成的籠子,晶石被雕成纖細玲瓏的長條,從四周匯聚而上,聚成一隻倒扣的碗狀。

說那是個籠子並不恰當,因為隻要是在修真界浸**過的人,誰能不知道那幽紅色的晶石是何等價值。

那是火靈根修士夢寐以求的無上珍寶,指肚大小的價值就足以供出一位金丹修士的赤融晶。

拿赤融晶做囚籠,要如何窮奢極欲的修士、如何富甲四海的皇帝才有資格入住?

而它也確實不是一個囚籠。

中年仆役的目光並不敢僭越地落在上麵,他的疲憊神色一掃而空,仿佛這片土壤富有神力,能使它的信徒永不疲憊。

他放下那兩個玉桶,並沒有先查看那裏麵的可能有的奇珍,而是恭敬地跪下,向籠子的方向重重地跪伏下去,行稽首之禮。

沒有得到回應,這是自然。

忠仆於是顫顫巍巍地站起來,接著拎起沉重的玉桶,小心地靠近了赤融籠,這時他踩上截然不同的黑色地麵,也不敢抬眼,餘光中有一道白,但他極力磨滅掉對那顏色的念頭。

不可直視,不可冒犯。

他粗糙的手掌伸進玉桶,從中鏟出瑩潤雪白的一把把極品靈石,這是足以令任何人眼紅的一筆財富,而以他的卑賤之身卻視若無睹,狂熱的情感和登峰造極的崇拜將他淹沒,使得他隻是簡單地重複揮灑的動作。

但這揮灑並非沒有規律,腳下的黑色土壤隨他的動作被踢開一些,依稀能看出下麵鮮紅的紋路。

有紋路,就有陣法,這是一個碎石聚靈陣。

原來他腳底不同於周圍觸感的土壤,便是這些令人趨之若鶩的財富破碎後化成的齏粉。

他不知道出於怎樣的意念,繃緊身體,躡手躡腳地工作著,直到一切完畢。

祀吾赤神,祀吾赤神,他低聲喃喃。

於是,他又挑起那兩隻空空的玉桶,轉過身,要按原路返回。

“叮!嘭——”巨大的撞擊聲響起。

一種原始恐怖的感覺攥住了他,迫使他他驚恐萬分而又膽大包天地回過頭。

於是一雙赤紅的,如同赤融晶般剔透卻蘊著劇烈暴怒的眼眸攥住了他的雙眼。

叫他瞳孔劇縮,如同被野獸盯上的獵物般動彈不得。

“氣禦朱明,正陽是含。”滿頭白發,血紅雙眼,人首蛇身。中年仆役後退幾步,直至重重跌在地上,渾身顫抖口中喃喃。

“淳耀敦大,天地明德,光耀四海。”他反複念道,仿佛鎮壓咒語,又仿佛祈求禱言。

可是眼看著那人蛇盤起蛇尾,直立起來,雪白的手掌毫不吝惜地握上赤紅的晶石長條,掌心與晶石交匯處,伴隨著嘶嘶聲逸出濃鬱的白霧。

目光卻沒有移動,始終蘊含著盛怒的殺意,恍若失去意識的發瘋野獸。

中年仆役瞠大雙眼,仿佛一瓢雪水澆下,登時清醒過來,顧不上玉桶,他連滾帶爬地逃離,連腳上的鞋子落入岩漿也顧不上看。

“嘶,你說,有可能嗎?咱們那個嗯...居然是這樣的?”駐守這份工作從古至今都是一樣無聊,使得人不得不自己找些樂子,於是一位握著法器、著淺紅衣服的守衛道。

他雖然也身著淺紅,但能看出這顏色相比中年仆役要深些。

“怎麽不可能?你在懷疑長老?”另一個淺紅衣服的守衛嘴裏叼了根草,望著天道。

“我的意思是,祂看起來,嗯...”

“不像是吧?”另一位顯然多讀了些書,“‘歸藏’有言,子輩孔壬,司水,還不是一頭赤發,看著可一點兒也不像吧?”

“那倒也是,不過,你有沒有聽見什麽聲音?”

“什麽?老趙出來了?倒也是時候了,嘖,天天拿靈石供、拿赤融晶烘,火龍都該孵出來了,這位祖宗可好。”

“嘖,慎言,火龍跟這位比算個什麽東西,血脈不純為這位驅車伴駕還不夠格兒,不過前些日子聽裏麵的人說,許是當初長老們衝動,拿了太多赤融晶出來,才弄成這樣,嘖嘖,妘長老現在還罰著呢。”

“果真?嘖,老趙今天怎的如此莽撞...”

他話音未落,看守的洞口一陣淺色波紋,淺紅色的身影已經自洞中躍出,勢頭太猛,在地上囫圇打了幾個跌才停下,樣子狼狽可笑。

兩個守衛麵麵相覷,撲哧兩聲笑了出來,一左一右地靠過去打趣。

“怎麽,老趙頭,讓火燎了衣裳還是煙熏了屁股?”一個守衛笑嘻嘻道。

另一個守衛也笑眯著眼,接著道:“裏邊總歸就一位...”

他頓住了。

老趙兩眼無神,恍若被人抽去了魂魄。

好半天,他才愣愣地,吐出一句。

“醒了。”

“祂醒了。”

*

春寒料峭,霜雲塔的寒梅卻正是盛放時,粉白的花朵綴成一簇一簇,宛若少女指尖,在枯瘦的枝頭捧著雪沫兒打顫。

距宋沅回到宗門,也已經半月有餘。

這半月以來,他都不曾聽聞雪雪的消息。

霜雲塔不止住他一人,但地方實在遼闊,他也不怎麽出門,因此很少遇見旁人。

宗門前幾天給他撥了一個仙仆來照料起居,但還沒等宋沅找理由推脫,執事堂那邊便又改了口風,好生奇怪。

不過也是好事,身旁若是有人,他很難解釋百寶囊裏的藥草。

宋沅也是收到執事堂送來壓製熱毒的藥的時候,才意識到自己在雪山司空見慣的那些靈草仙葩在此界的價值。

那是一筆叫人眼紅的財富。

若能煉成丸藥便好了,可他靈力低微,運不起煉丹爐,也沒有信賴的丹修。

好在這些天都不曾發作,但這對於宋沅來說也不算太好的消息,他隱隱擔心,下一次會來得更猛烈。

便是這樣憂心忡忡著,他的院門被敲響了。

還以為是執事堂的弟子來傳消息,宋沅靈力不足,自己步伐如飛地奔過去開了院門。

來人比他高大許多,使得一道陰影籠罩了他,宋沅仰頭一看,卻見來人紅衣墨發,長眉斜飛入鬢,鼻挺唇薄,目若點漆,神情冷冷。

謝點衣。

宋沅一怔,無意識地捏了捏衣擺,向後退了一步躲開陰影,才重新掛起淺淡的笑容:“師兄?”

他轉過身,帶路似的,做出一副平靜友好的模樣:“你怎麽來了?近來可好?我聽執事堂的小弟子們說......”

宋沅背對著他,覺得脊背被那專注殘酷的目光淩遲得一片火辣,臉龐頓時蒼白起來。

七年前的霜雲塔,宋沅最怕,最怕的就是他。

謝點衣與霜雲塔上的所有人都不同,劍是殺人器,追求得道的劍修大多心外無塵、平心靜氣,但謝點衣不是,他出身高貴,目下無塵,偏偏性情還凜威暴烈,固執己見。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宋沅不再敢同這位兒時曾親密無間的師兄單獨相處。

師兄謝點衣對師弟宋沅做的一切都不滿意,對他的一切念想都惱火至極,謝點衣指責他陷身俗物,責罵他劍心蒙塵,冷落他,拋棄他,最後高高在上地,如同睥睨一粒卑微塵土般蔑視他,用最惡毒的言辭口無遮攔地給他定性。

恬不知恥。

狼心狗肺。

可謝點衣來這裏做什麽呢?

還一直、一直沉默,宋沅心裏七上八下,可轉念一想,其實早也沒什麽師兄弟情份了。

既然那時在議事堂可以視若無睹,如今又為何不可呢?

他是早早斬斷塵緣的人了,隻是出了岔子才回來走一遭,有求於人,被責罵兩句不相幹的,有什麽難的?

於是他沉默片刻,直到臉色恢複如初,才旋過身望向宛若英俊人偶般一言不發、一動不動的謝點衣,唇畔的笑意加深了一點,模樣看起來更溫柔軟和,嗓音也輕輕的:“師兄?”

“怎麽今日有閑,來找我做什麽呢?”

謝點衣最討厭他這個樣子,宋沅清楚。

輕聲細語是沒有氣概,容易滿足是沒有出息。

他在等一頓責罵,狂風暴雨般的,起碼也要像議事堂中那樣的厲聲訓斥。

可是他忘記了一件事情。

這是七年之後。

這是,師弟宋沅在師兄謝點衣心中死去的第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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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點衣:嘴巴很硬的混亂型依戀直男?(我們都知道這文裏沒幾個直男哈哈)

是超級心高氣傲的紅衣大美人,嘴巴很壞(青春版,求而不得的狂犬這樣子

沅沅的心是那種,看起來好軟軟好打動,稍微努力一下就會被他原諒,但也隻是原諒了,他不動心的話就是郎心似鐵直男一個,完全不往旖旎的地方想,野狗犯病不會被他理解還會被他扇巴掌那種。

麻蛋,總感覺寫不出那個味,還是我讀書太少。

以及,本文的設定全是亂編的亂編的,隻是為了我爽才寫,考據隻會讓自己受傷的o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