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沅沒能出去。

人蛇將他帶到了雪山的更高處,每向外十尺,他都能感受到明顯的溫度降低。

宋沅無法,隻能在這出奇得大而複雜的岩洞中另尋一處打坐。

他曾有一位精通藥理的友人,因此學了一些開爐煉藥的手段,也略通了一些醫理,打坐片刻後,一聲悵歎。

修士自築基以來,靈根便不斷自發吸收周遭靈氣,即便劍修向來不看靈根,但靈根好些的,修煉起來相較差些的總是更勝一籌。

壞就壞在這裏,不周山杳無人蹤,因此也不曾有人告知,原來不周山上的空氣中蘊含著極濃鬱的冰靈氣。

當呼吸的空氣都換做靈氣,哪怕是本靈根的修士也是吃不消的,人畢竟是人,而不是冰晶締造催生的靈物或花草。

宋沅甚至不是冰靈根,受傷之後持不住護身寶光,整個人完全暴露在過分濃鬱的冰靈氣中,為保他性命,靈根隻能勉強攝入,但終究不匹配,那蔓延的冰靈氣便將他經脈一寸寸爬過,隨後是靈根、丹田。

如果沒有意外,這些純淨過分的冰靈氣會一次次試圖與他的身體相融,但它們沒有意識,不知道這是完整的異種靈根,最終隻會一寸寸將他冰凍,讓他僵死。

那顆紅豔的果實卻更強勢,它並不像死物,而像是源源不斷、生生不息的熱泉,幾乎將那些冰靈氣澆得潰散。

但昨夜,似乎他無意識飲了仙露,引了與它勢均力敵的對手來,才叫體內暫時平衡下來。

宋沅不能修煉,一時很茫然,生死關也走了一遭,眼下似乎也不急著去死,便開始思考昨日之事。

話又說回來,那仙露是哪兒來的呢?

他掙紮的時候翻騰得胡亂,但也大致將周遭看了一通,並不曾見過玉瓶什麽的。

於是宋沅便荒唐地想到,許是那人蛇帶回來的。

這個念頭冒出來,宋沅卻沒有第一時間將它否去。

人蛇待他稱得上友善,若是這雪山上有個部落,其人一麵將他關押起來,一麵待他友善,宋沅便知曉其中絕對有陰謀。

可人蛇並非如此,它不僅不熱絡,反倒麵孔冷冰冰的,一副煞神模樣。

但細細回想,打從見麵開始,人蛇便一直在幫他。

宋沅不禁想到,或許這人蛇來曆與他所想那高貴出身不同,隻是人與蛇所生?

那與蛇**的男子或女子料不到會生下這樣一個怪異的孩子,便將它丟進了雪山?

它的親近便是由於自己與父親或母親相似的人類模樣罷。

如此一切都說得通了。

被遺棄的孩子,宋沅垂眸細思,倒和他很相似呢。

他是三四歲的時候被遺棄的,後來憑著記憶偷偷回去找,發現是座風月庵,但當時運氣不錯,在大街上遊**得快餓死的時候被大乞丐收留,跟著小乞兒們出去討錢,不過第一次戰戰兢兢地將手伸入行人口袋的時候便被捉住了,一抬頭才發現偷錯了人。

那個光風霽月的仙人似乎渾身都籠著柔光,捉著他的手,眉頭原本是鬆鬆的,但目光卻十分嚴厲。

可是捉了一會兒,小乞兒阿元怕得眼淚都湧出來了,那位仙長居然說,你隨我走。

那時候他以為仙人要抓他去見官,餘光見著大乞丐搖頭溜走,害怕得要命,但小小的手怎麽掙得開成人的掌,隻能顫個不住,不肯跟他走。

那仙長便皺眉,不顧他一身髒汙,將他托起來,攬在懷裏硬是帶走了。

仙人的懷抱是幹淨的、充滿香氣的,小乞兒阿元的腳趾頭卻是踏過街角汙水的。

阿元便不再掙紮了,他這副樣子,他娘都不會抱他的,可是仙人會。

他伏在仙人肩頭,望著遠去的喧鬧的街市,望著追了幾步又停下來的大乞丐。

他知道仙人不會捉他去見官,他隱隱約約感到了某種變化,但他不知道,這個抱著他的仙人,尊號玉恒。

這是宋沅一生中印象最深刻的事情,也是他一生中發生過的最好的事情。

現在想來,猶如一夢。

宋沅與它共情,心腸便軟下來,隻想人蛇獨自在雪山長大幾多艱辛苦楚。

甚至不比宋沅有幸,沒吃幾年苦便被師尊帶走,而它父母親顯然是不要它活了,才將它丟在這修士都難以幸存的地界。

它生得清純貌美,澄澈目光中卻一絲雜念都無,也許是尚且年幼時被冰靈氣改造了,便一直定居於雪山,或許渾然不知山下有更好生活的環境。

但它這副模樣,不下山或許是好事情,宋沅遊曆得多,見慣了世間種種陰糟,若是這人蛇到了山下,少說也要被人垂涎身軀,抓了泡酒。

宋沅其實並不明白蛇泡酒有什麽補的,凡人壽數如此,有時候越是病怏怏的反而活的越久。

他追了前因,便又想後果。

總之他這副模樣想下山是萬萬不可能了,下了山也無非是回劍宗。

回了劍宗做什麽?

他在宗門沒有太多私交,又因為他犯的大錯,師門裏的每一個人都待他冷若冰霜。

喔,除去小師弟阮呈星。

小師弟人很奇怪,他似乎同每個人都相處得很融洽,從來不怕別人冷待他,還常常替宋沅解圍,可是私底下,宋沅總覺得他這個人很古怪,有時好端端地,就會發現他盯著自己瞧,問他在瞧什麽,他便轉開話題,辦法很精妙,宋沅被他戲耍了五次三番才反應過來。

而且宋沅無法忘記,那張小像,那句詩,那些虛虛實實的逼問,最終將他推到了深淵。

又像過去的每一次,總是阮呈星先來和好,先來解圍,救他於水火,可是宋沅這次不會忘記,是誰揭開他的秘密。

但宋沅還是來了。

他或許還是不懂,阮呈星拿了東西回去,聲望必定水漲船高,可是還能怎麽樣,他已經達成了全天下年輕劍修的念想——成為玉恒君的弟子,總也越不過師尊的。

難道,便是為了得到師尊的愛重,阮呈星便要做到如此地步麽?

宋沅總是看不明白,師門裏,他似乎總是格格不入,總是將事情弄糟。

曾經他與師兄也很要好的,可是師兄出門一趟,回來就改了麵目。

宋沅巴巴地哭也哭過,求也求過,得來的隻有不耐的眼神和冷淡的口吻。

後來他遲鈍的腦袋想明白了,師兄知道他以前是小乞丐了,或許以師兄的身份,一定比他更早知道,他有一個做暗娼的娘。

若是嫌他性格不好,他還可以改,可是嫌他血脈髒汙,宋沅不知道如何是好。

他難不成能把一身血換了麽?

再說,他也不怨娘,一個暗娼,能不忍心到把孩子養到三歲多才拋棄,除去無路可走還有什麽原因。

那風月庵裏的女子沒有活過三十的,他娘生他的時候或許也不過十七八歲,是個命苦的小女孩兒,死了卻連塊碑也沒有。

其實他也一樣,即便是受仙人撫過頂,也一樣是個命賤之人。

哪怕命硬沒死,天地之大,也沒有他的一點兒歸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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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不是上本那種純甜文,但是我手很軟,隻要往裏塞點海星就沒法打出冷冰冰的文字了(好不要臉)

這文裏超多回憶,主要是寫一些很爽的虐狗情節,呼籲雪雪也隻能得到回憶殺就是。

回憶裏的雪雪——陷入愛情的蛇蛇 哥有老婆他很愛我(?)

強勢歸來(?)的雪雪——回山的**(劃掉)雪妃回宮(劃掉)重金懸賞小嬌妻(?)你在他故事裏隻是個反派炮灰(?)比起你們冷冰冰的宗門,阿沅更愛我們溫暖的的小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