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雪雪沒有回來。

宋沅披了衣服,到屋外看了看靈草,確保沒有笨笨的凶獸想不開來偷吃。

雪雪可不是對所有生物都如對他那般友好溫柔的,頭兩年宋沅試著移栽了一些性情溫和的靈草,雪雪一天看七回,後來他出門覓食,恰逢兩隻凶獸打架,白猛獁一頭栽進他們的靈田,雪雪一捧一捧挖出來的靈土被砸得四濺,巨大的雪狼緊隨其後,頓時場麵不堪入目,狼毛猛獁毛齊飛,靈土與拎著三隻雪兔兩頭犛牛站在家門口的雪雪臉龐一色。

那天,宋沅真正認識到,所謂體修的巔峰。

若非宋沅根據體型猜出它們族群之王的身份,及時製止,雪雪已經以指為刀,打算從眼睛裏捅進去殺死以免破壞雪狼一身銀亮毛皮了。

兩隻巨大體型的一族之長,被他的小丈夫打得半死丟在外麵,在庭院外奄奄一息地躺了兩日。

宋沅撿拾生機還未斷絕的靈草時,還見到兩群小動物分別簇擁在它們半死不活的王身邊。

雪狼王這邊一堆毛茸茸的小雪團嗷嗚嗷嗚哭哭啼啼,白猛獁那邊棕色的小長毛們哞嗯哞嗯慘慘淒淒。

宋沅歎了口氣,畢竟是挨了自己丈夫的打,他摸出兩顆靈藥,分別送過去了。

他不好暴露在雪地裏,便站在門口伸手招了幾個小毛團。

小狼小心地叼著那顆藥,口齒不清地道:“謝謝夫人。”

小猛獁眼淚汪汪地蹭了蹭他的手心,細聲細氣地道了謝。

果然,雪狼手感好一點。

經此,這片地盤上的這個小屋的另一位主人一戰成名。

其實雪雪天生天養、秉性就頗為凶蠻,但是在他們相遇之前,雪雪一直住在終年無人少獸的峰頂,與最耐寒的靈花仙草作伴,隻間或遊曳下去覓食,成婚之後,才往下遷。

雪狼和猛獁是雪山上數一數二的兩個種族,將消息傳得飛快,弄得雪雪幾天出去打獵,稍有靈智的生物見了他就跑。

總之,現在敢來糟蹋靈田的凶獸,大概是真的在雪山待得想不開了。

不過也沒有小毛團可以揉揉了。

所幸宋沅在雪雪搜刮書鋪扛回來的一大箱子書裏找出一本沒看過的話本,就著犛牛肉幹和果酒看了大半本的霸道師尊俏徒弟。

閉上眼睛還在想,這樣的書他過去要是膽敢偷看,被抓到了指不定要受多少罰呢。

就算不必負荊請罪,也得忍受冷眼嘲笑,關上十天半個月的禁閉。

嘲笑。

宋沅不再想了。

第二日,雪雪沒有回來。

或許是辦事晚了,便半途中找了個山洞對付了一夜,今晚之前總能回來的。

雪雪的能力他了解,那兩位獸王實力絕對不在元嬰之下,在雪雪的手上卻過不了幾招,因此哪怕他精心構建的法陣被破,不說反殺,雪雪絕對有能力逃脫回雪山。

雪山環境對雪雪來說遊刃有餘,結界更是天然屏障,他並不覺得會有什麽問題。

如此,他便有些焦慮地等著,心道下回絕不讓雪雪獨自下山了。

雖說此地窮鄉僻壤,但雪雪畢竟不通世間俗事,萬一真被人勘**份,隻怕引來多方覬覦。

沒有,雪雪沒有回來。

第三天,宋沅披起大氅,從雜物角翻出自己那柄靈劍,將爐中火熄滅,采摘了田裏成熟的藥草存放在百寶囊,出門去了。

這身大氅是猛獁族送來的,他們是雪山上最不畏冷的種族,皮毛厚實禦寒,用它們毛皮製出來的大氅近乎一件靈器,不過宋沅不怎麽出門,雪雪又更喜歡他手做的那身,往日幾乎沒穿過。

雪雪身量比他高大,肩膀也較他開闊,不過現在卻剛剛好,能將宋沅包裹起來。

可是一踏出去,宋沅霎時感受到了那股深入骨髓的寒意。

他曾經差一點死在這片風雪地裏,變作孤魂野鬼。

那時候他的身體如冰,心亦如冰。

宋沅一直沒有告訴雪雪,他之所以不肯下山,不僅是因為厭倦俗世,還因為深深的,對雪地的恐懼。

冷啊,好冷。

丹田此刻卻來作祟,陰寒的氣息隨著經脈遊走,叫全身上下霎時陷入僵滯。

偏偏是現在,宋沅彎下腰,盡可能地蜷起身體,想將百寶囊中的玉盒取出來。

偏偏是雪雪不在。

雪雪呢?我丈夫呢?會為我掘藥,拚命救我的丈夫呢?

他幾乎站不住了,眼看著就要倒下去。

前方踏來四隻雪白的小爪,宋沅冷汗涔涔地抬頭眼望去。

麵前嶄新的雪白小狼歪歪腦袋,圓圓眼睛眨一眨,聲音與它身後的家長一同響起:“夫人,你要下山嗎?”

一刻鍾之後,宋沅坐在雪狼王的脖頸上,懷中抱著它們的少族長,熱乎乎毛茸茸的小雪狼蜷在他小腹的位置,對他打包票:“夫人!我的毛很長很暖和的,你馬上就不會冷了。”

過了一會兒,又咕噥道:“猛獁毛真臭。”

講壞話的小狼抱起來確實很暖和,宋沅慢慢緩了過來。

它一路悶不作聲的父親將他送到結界,才低聲說道:“您要早些找回那一位來,不然下了山,您自己就回不來了。”

他的雪雪在山上凶獸眼裏居然已經是“那一位”了。

宋沅掂了掂懷中睡熟了的小狼:“多謝您了,但我還有一事相求,如若我家裏那位回來……”

雪狼王沒有猶豫:“如若那位回來,發覺您不在山上,定是要大發雷霆的,我當然會告知。”

確實,雪雪性情天真凶殘,若非宋沅諸多管束,定然是雪山上一尊大殺神。

他從這匹高貴的暫時坐騎上下來,小心將睡熟了的小狼遞過,雪狼王卻不體恤,幾口兜頭把崽兒舔醒,沒等迷迷糊糊滿頭口水的少族長反應,就叼起來轉身走了。

宋沅目送它們,隻覺心裏被軟乎乎的小狼打動。

幼崽真是可愛。

結界之下,對凡人而言或許還算寒冷,對有一些修士底子的宋沅來說,卻算不上什麽。

不過這點底子,比之他曾經,可謂是天差地別。

想到這裏,宋沅歎了口氣,本想做些偽裝,但此處如此偏僻,他也懶得壓榨無力的丹田調動靈力了。

他踏入山下紅塵,卻隻是四處詢問有無見過一位英俊公子。

見他衣著不俗,那些小店的老板倒也樂意與他說道。

但循著線索去了,卻還是一無所獲。

他的心一次次下沉。

最終找到小鎮上消息最靈通的酒樓,宋沅想著在那裏打探些消息。

卻不知他一踏進酒樓的門,樓上就有一雙鷹目,霎時被他的麵孔點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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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沅沅的海棠大冒險,拉開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