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一道纖細的身影停在了東樓一扇破門前。

他似乎是猶豫了好些時候,咬著指尖在門前來回踱步,最終仔仔細細地把衣袂捋了一遍,又左右往後瞧了瞧,才深吸一口氣,皓腕抬起,敲響了房門。

略等了等,也沒聽見什麽回音,頓時麵上白了幾分。

又踟躕了一會兒,隻等到身旁橫來的冷哼一聲。

聲音熟悉,他欲轉首去看。

那門這時候卻響起來,隻聽一陣衣袂破風聲,喬渺尚未反應過來,便直直望到了開門人的眼裏。

“渺渺?”麵前人似乎也聽見些風聲,有些疑惑地望著他,但很快,眼眸又彎成一汪盈盈的水,輕聲道,“你進來罷。”

喬渺便懶得計較什麽梁上白癡了,暈陶陶地被人把了手,進了房門。

他雖然自負美貌能人心馳神往,其實自己對性情溫柔的哥哥才是神魂顛倒,宋沅給他斟了茶,他才如夢初醒似的,呐呐的。

“哥哥......”

“嗯,”宋沅猶豫著,“渺渺,怎麽了?”

“哥哥...”喬渺忽而頓住,遲疑著望他,“你...你知道他...他是魔族麽?”

“他有指爪,黑色的,隻有魔族才那樣,哥哥,你知曉嗎?”

宋沅有些吃驚,可怎樣也不好辯解,沉默片刻,隻道:“他...他不是,我知曉的。”

換作徐光屹或是謝點衣,此時定然勃然大怒,要搖著他的肩膀,勸他改邪歸正,不要被魔族妖人迷了心智。

可這是渺渺,因此他隻垂頭,眼睛裏蓄起一點兒晶亮的東西,悲傷地道:“那...是從前就知曉麽?哥哥,是他騙了你,你迫不得已麽?”

怎麽人人都以為雪雪是個哪裏來的大魔頭,他宋沅反而是天真好騙的什麽人似的。

宋沅搖頭,雪雪哪有那個本事,“他不會騙我,我早就知曉。”

“雪雪確實與常人有異,但他天性單純,憐弱惜孤,我在雪山便是被他所救。”

原來是生有殘疾,喬渺默了默,居然輕輕道:“哥哥,你可以有更好的,你知不知道?”

並蒂蓮的簾子輕輕晃了晃。

宋沅從來沒想過什麽更好的,聞言隻是擰眉,默了默,才輕輕道:“沒有更好的,已經是最好的了。”

原先的確是怕得要死,異種麵目到底嚇人,可是後來......

“你不知道,渺渺,你還這麽小,早晚你也會遇上這樣的人,就知道,上天多眷顧,世上再撿不出更好的了。”

喬渺聽他前一句話,就知道他不快了,於是垂著頭,叫宋沅不要瞧見他的眼淚,輕聲地:“如果...”

他想說,萬一呢?你肯不肯,願不願?

可是他緊接著就聽見那句話。

喬渺便噤聲了。

他已經不小了,可是早也遇上了這樣的人,隻是總覺得壽命漫長,遙遙無期,又臉皮太薄,癡癡猶豫,不知道世事無常,物是人非。

他的眼淚終於落在宋沅的衣角,宋沅有些感慨地說完那些,低頭一看,有如弟妹的人兒已經泣不成聲,頓時嚇了一跳,輕輕攬著他,嫌衣袖粗糙,拿手掌去給他拭淚。

喬渺於是臉也不要,撲進他懷抱,嗅著那點衣香,眼淚簌簌落在宋沅肩頭。

宋沅於他不止於什麽欲念幻想,在塵世行走那些年,哥哥早和師姐一般,成了他心中的依靠。

宋沅不曾和師姐一般與他在山上相依為命,卻待他那樣好,教他那樣多,讓他堂堂正正地立在天地間,不再為爐鼎的身份自怨自憐。

宋沅還以為他擔憂自己為異種所騙,雖然起頭有些不快,但到底心腸與肩頭一並,濕軟下來。

怕相熟的人遭騙,還會為自己冒犯的口氣流眼淚,渺渺是很好的孩子,同以前沒有什麽分別。

“不要哭,渺渺,你已不是跟在哥哥姐姐身後哭鼻子的小丫頭了,合歡宗的首徒,合該是很厲害的,威名赫赫,說出去叫人家嚇破了膽子。”

“什麽...哪有這樣嚇人的......”

倚靠在人家懷裏,原打算說的話攤的牌全忘記,最後叫人家拍著背哄,實在丟人。

可是又實在溫暖,他喜歡宋沅這樣小心翼翼地待他,仿佛他是一件易碎的瓷器,仿佛他有多珍貴,再不是合歡宗含屈受辱的小爐鼎,可其實宋沅這樣待自己,是因為他心腸好,從不是因為他真正喜歡易碎的珍寶。

宋沅實在不知道怎麽辦,雪雪還在內室,他無端生出一種古怪的感覺,很難理解,又覺得他很瘦弱,於是輕輕將他扶正,笑道:“嗯嗯,其實渺渺還小,沒什麽好憂心的。”

“其實,那時候我總有些擔心你。”

“啊...”喬渺怔忪一瞬。

“你那樣小就失了父母,師門又不能依靠,實在和我很相似。”

“相似?”

“是啊,不過我處境倒比你好些,於是我便想,我們這樣的人,要互相幫忙才是。”

喬渺於是沉默,聽他絮絮講些舊事,用目光捕捉他麵上的憐愛。

這時候他發覺,那憐愛是不同的。

過往的宋沅與如今的宋沅是不同的。

宋沅的師尊常年閉關,真有待他那樣好嗎?宋沅的師兄弟又哪裏比他師姐和睦?

那愛憐是自皸裂的心中湧出來的,是滿腔生出來而無處使用的,真正應該沃灌在宋沅自己身上的。

於是他想不通的、不明白的,一下清楚了,向宋沅索取愈多,愈叫他付出,他愈無能去愛。

捧著年少宋沅的眼淚釀成的愛憐痛飲,便永遠也無能去修補他的皸裂。

可如今那皸裂好了,不說毫無蹤跡了,卻也強韌了。

於是他原本要說的,要道出的年少愛慕,日漸情深都全無意義,那個名叫薛雪的男人縱有千般萬般不好,縱是身有殘疾,也是宋沅心裏的世上最好。

喬渺原以為自己會多嫉恨,多不甘,其實臨了,也沒什麽。

“好,”他小貓似的擦了擦臉,小聲嘟囔道,“至少,他生得很好,便是與我也有得一比的。”

喬渺又想起對方那張光彩的臉孔,無端褪去了幾份抵觸。

那實在是好光彩的一張臉,人又生得那麽偉岸,便是與宋沅站在一處,也是有幾分般配的。

宋沅沒有仔細聽,他察覺到簾後有些動靜,許是雪雪起了。

“哥哥,既然...既然你都明了,那我...宗門還有些事...”話雖如此,心裏還是酸澀,須得平複好些時日。

“好,你去罷。”

宋沅笑著闔上門,沒轉過身就被一雙大掌握住肩膀,誰墨黑微涼的發絲垂在他頰邊,另一邊肩上頓時壓上好有分量的一顆頭。

“雪雪?”

他不知道雪雪想做什麽,雪雪也不知道。

以他本事,讀讀《男誡》《禦夫術》還好,要知道心裏燒燒的、酸酸的是什麽情況還是有點困難。

他隻覺得阿沅衣服上有種他不喜歡的味道,於是很努力地蹭了兩下,叫他名字,要阿沅把外衣剝去。

“阿沅...”

從前在山上隻有他們兩人,他哪裏知道自己是善妒的蛇種,要是在凡世成的婚,要將情敵的麵目都撕爛的。

小別勝新婚,他這樣要宋沅褪衣,索求無度的情狀,實在叫人懷疑這個笨蛇下山後腦袋瓜裏都裝了什麽。

於是宋沅擋了他一下,頗有些懷疑地問道:“那朱衣門的人都教的你什麽?”

天可憐見,蛇性本*。

雪雪被拒,眉梢不可見地耷拉下來一點兒,隻能乖乖一五一十地掰著指頭數過,什麽河豚子的《禦夫術》,優度君的《男誡》,聽得宋沅大皺眉頭,他渾然不知這是雪雪主動要的,隻覺這宗門的人古古怪怪。

若真要將雪雪奉上什麽寶座,不更應該學些宗門秘法之類的麽?

他知道自己丈夫有些笨,恐怕那些人也看穿這一點,於是有所隱瞞。

宋沅盯著難得多話的雪雪,默默思量著。

雪雪卻談得很是高興,至少這些書他聽的是很認真的,見阿沅也專心盯著他看,於是覺得阿沅也很讚賞。

雪雪,學的真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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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婚少夫沅(凝重):不好 他們發現我老公是笨蛋了

已婚少蛇雪(沾沾自喜):瓦達西老婆的聰明寶

沅:朱衣門沒事吧

沅:死變態 這可是小學二年級的蛇

朱衣門:我們教的是人教拚音版(誤)

那個,劇情看課代表吧,看XP文帶啥腦子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