汙水處理廠中的一連串戰鬥約消耗了1小時的時間。現在是夜間8點30分,已經是初中及以下的學生不適合單獨在外行動的時間了。

公孫策難得產生了疲憊感,這主要源於剛才和麵具女大戰一場的消耗。扛著生化·肉壁飛躍大半個汙水處理廠看著麻煩,其實也不過是多出點力的事,但和武道高手打上一場旗鼓相當的戰鬥可就費心又費神了。

戰鬥的專家比龍瘋子厲害多了。

現在,公孫策的頭腦就像在堆積如山的試卷前奮戰一天後那樣幹澀。他的經驗告訴自己,再不補充點能量休息一下,就該輪到心髒難受了。

雖說拜某人的水墨畫所賜,他的心髒已經很難受了。

公孫策按壓著眉間,向旁邊伸手:“有能量棒或者壓縮餅幹一類的嗎。”

一根白色包裝的能量棒落在了他的手心裏。

“白巧克力味的,能力者專用款。”

能量棒的包裝上用誇張的藝術字寫著“足以讓你打上一天!”,就算不是超能力者也能想到這是虛假宣傳。

給出能量棒的麵具女自己撕開了另一根的包裝,將其伸入麵具底下哢嚓哢嚓地吃著。

公孫策一口咬掉了大半截能量棒:“謝了。話說你真要堅持用這種吃法嗎,麵具裏麵都是渣了吧。”

“哢嚓哢嚓。和某個連衣服都沒換就參與到事件中的人不同,我認為身份的保密很重要。”

公孫策不覺得這有什麽意義。遮掩麵容,更換衣著,改變說話的聲調,這些技巧在十幾年前都算實用,可在今天就算不得多麽值得信任了。

現在早已不是連監控攝像頭都未普及的年代,不提可能存在的某些超自然手段,僅依靠科技力量,這所城市的人們也有無數種方法鎖定一個人的真實身份,因此公孫策很少遮掩自己的樣貌。

“我在這住的時間可比你長。三天兩頭打上一架,個人信息早被各方人士掌握得一清二楚,沒有遮掩身份的必要。”

麵具女仰起頭來,柔順的黑發如瀑布般灑落。

“現在的蒼穹之都可不是經常會有戰鬥的魔窟呢。”

“秩序建立前什麽樣你又不是沒見過。”

以這句話為收尾,公孫策結束了兩人之間的對話。

被白質繩索捆得結結實實的瀧澤吉久正躺在青草地上,臉上從容的表情與陰沉的愛麗絲形成鮮明對比。隻看這一眼,公孫策就知道拷問進度不佳。

“我會說的。”瀧澤吉久十分平靜,“在被不知來自何方的專家,拷問後,在被靈相法使,撬開心房,或是用藥物,令我開口後,我會把自己所知的情報,都說出來的。”

愛麗絲麵沉如水:“你對自己的處境倒是很有自覺啊,一點也不像是個惡性法使。”

“我,並未陷入瘋狂。提爾洛斯,很遺憾,在最開始就瘋了;卡普洛,愚鈍又固執,我看著他,一步步陷入瘋狂,無力挽回。而我很清楚,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麽,我是以自己的意誌采取行動的。”瀧澤甚至開始微笑,“我要召喚神明,萬能的神明,令永恒回到殘缺的世界。為此我可以付出一切,付出所有。”

愛麗絲豎起短箭,用箭尖抵著男人的喉嚨:“將龍災稱作神明的男人,也想說自己的神誌清醒嗎?在我眼中,你們都是企圖毀滅這所城市的瘋子。”

瀧澤吉久沒有惱怒,也不驚慌。他隻是默默哀歎著,宛如一個早就得知結局的不如意者,在舞台的中央觀賞著自己的敗北。

“你們,什麽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即使我將真實說出,你們也不會理解,隻會發狂。你是梵相法使,你的通神,在拷問時沒有效果。我,什麽都不會告訴你,如果想殺我的話,就刺下去吧。”

“……”

愛麗絲·艾達爾一言不發,遠方的公孫策看不到她的表情,隻覺得獵人似乎正觀察著巨龍崇拜者的表情,想從中找出任何可疑的痕跡。

愛麗絲向後退了兩步,看似要放棄審問瀧澤了,卻突然擲出了手中的兵器!破魔之箭脫手而出,飛向瀧澤的心髒——

在即將觸及男子身軀之前,停在了空中。

“還是不要殺人吧,愛麗絲小姐。”

公孫策的聲音從她身後傳來。

“……卡普洛那種一無所知的還可以放過,但這個人不行。”愛麗絲的話語分外冷漠,“他在狂想,幻覺與邪龍給予的力量中走得過於遙遠了。這樣的他不會像提爾洛斯或卡普洛一樣僅憑行動就造成汙染,可一旦他開口講述起自己認知中的真實,就連我們的心也有很大可能被其腐蝕。”

公孫策沉吟片刻,說:“我認為他還抱有相當程度的理智和常識——你看他剛剛看到生化肉壁時嚇得像個孩子。”

“跟有沒有常識沒關係吧那玩意連我見了也嚇得夠嗆好嗎!能把比B級恐怖電影反派還惡心的東西拿出來投入實際生產怎麽想都是你們這裏出了問題啊!!”

愛麗絲的冷厲才維持了不到5秒就煙消雲散了。公孫策暗暗點頭,心說她果然還是更適合這幅快炸毛的樣子。

“好歹他沒主動講述瘋言亂語,不是嗎?我們的任務完成了,他的結局就交由這座城市的官方決定吧。說不定過不了多久瀧澤先生就會被蒼穹之都的人道關懷深深感動而決定全麵配合,懷有這樣的想法放他一命也不錯啊。”

女獵人苦悶地歎氣。

“唉……從綠色雞冠頭被解決到現在都過了近四個小時了,有價值的新情報也都沒傳來。短期內能得到情報的可能性……”

公孫策知道對方想說什麽。

“我不是什麽正義使者,可看到人類在眼前死去也還是會感到不適。你就當做學生固有的天真吧。”

“這個時候又說自己是學生了……嘖嘖。”

愛麗絲終於收起了武器,公孫策知道她打消主意了。

瀧澤吉久沉默地坐在地上,沒做出任何評價。公孫策走到了他的身前,俯身微笑道:

“順便一提,即使你一句話也不說,我們也不是毫無頭緒。因為你的行動本身,就為我們提供了重要的思路。”

“……!”

瀧澤的呼吸一下子急了幾分,公孫策知道自己的思路對了。

“我們是順著水流的異動查到這裏來的,這異動是你為了吸引我們的注意力而刻意為之,可能讓你引發異象的材料又在哪呢?自然,你需要大量汙水。而沒到汙水處理廠前,你能接觸到材料的地方……”

公孫策推了下眼鏡,推測道:“當然就是下水道了!看來你在本市的下水道係統中待了很久啊。汙水的動向足以讓你摸清這座城市的地形,那不僅包括地上的設施分布,還有本市地下的大概情況。”

瀧澤那慘白的臉色印證著他的猜測,公孫策愉快地打了個響指。

“可世界上的人口數量破百萬的大都市比比皆是,我看不出你們一定要來蒼穹之都發難的理由。除非你們的行動計劃中有些條件一定要在此地才能滿足,比如……這座城市本身?”公孫策搖了搖手指,笑著說,“我懂了,我明白了。多謝你的配合,瀧澤先生。盡管你保持了沉默,但你的微表情還是出賣了自己啊。”

瀧澤聞言立刻掙紮起來,向公孫策大喊道:“巨龍現象是——”

旁觀的麵具女閃電般出手,沒等瀧澤說出半句話就用手刀把他擊昏了過去。那可憐的模樣讓公孫策的頭上都滲出了冷汗。

麵具女收回手刀:“你看你看,這是救你於危難之中的神聖+10手刀。”

“你已經連正兒八經的名字都不想編了!”

“本來就是連招式都算不上的普通攻擊。臨時上司什麽都沒說就自己跑掉了,這個人就由我帶走交給官方拷問。這麽處理沒問題吧?”

愛麗絲一臉牙酸:“那個男人莫名其妙地跑了,現在你來問我……?你們儀祭廳就是這麽……處理事務的?”

“誰知道呢,不巧的是我也是臨時工。”

虧你還好意思自稱是專家。

公孫策腹誹著某人先前的做派,瞧了眼愛麗絲的表情。

他確信這句話終於讓勤勤懇懇的獵人爆炸了。

“永光帝國到底在想什麽?!”

“我也不是很清楚,一般情況下是不會變成這樣的吧,希望你能別因今晚的遭遇而對帝國抱有偏見。然後,那邊的超能力者……”

像是在暗示著什麽一般,戴麵具的女孩直直望著他:“我們剛剛給過你建議了。”

女孩說話的語氣與之前沒什麽不同,行動時也沒有任何值得注意的預兆。連一向警覺的獵人這時都未做出提醒,就代表著連她也未察覺吧。

然而,公孫策心中卻有著清晰的預感。就像長時間相處的同學能想到對方接下來會說什麽一樣,就像關係極好的友人能預料到對方會做出的動作一樣,心中的感覺告知了他真相:現在,在這裏,戴麵具的女孩已做好了戰鬥的準備。不是之前那種彼此留手的能力戰,而是沒有插科打諢空隙的,全力以赴的戰鬥。

公孫策麵不改色:“剛剛也給過你回複了。我會和這位愛麗絲小姐一起調查下去……我是不會退出的。”

於是,即將開戰的緊迫感消失了。麵具女拖著昏迷過去的瀧澤走了幾步,回頭說道:“記得你欠我一次甜品。”

“好好好。”

帝國的臨時工離開了。愛麗絲·艾達爾望著她的背影,一手搭上了公孫策肩膀:“公孫策,那孩子果然就是……”

“誰知道呢。與己無關的事情,我就不亂打聽了。”

“所以龍瘋子們的目標是什麽?”

“蒼穹之都的地下有什麽?”公孫策反問道,“當然是蒼穹之龍的屍體了。”

……

瀧澤吉久昏迷了,這些話傳不進他的耳中。

這個曾經是研究員的男人隻是想著,用盡一切手段也要阻止他們,決不能讓他們幹擾首領的計劃。這念頭在他昏迷時也依舊徘徊在腦中,令瀧澤麵露苦痛之色。

是過了多久呢,男人終於恢複了意識。

瀧澤發覺自己正身處在一間沒有任何擺設的屋子正中,全身都被牢牢固定在椅子上,絲毫也動彈不得。令他感覺困惑的是,他的口部並未被封死。這意味著將他關押在此處的人們並不畏懼他能說出口的話語,瀧澤猜測,這可能是因為他們打算使用某些可能存在的隔音設備以在安全狀況下與他交流。

瀧澤還未來得及進一步思考,正對著他的大門就打開了。走進房間的是一位身穿西裝的秀麗青年。

“瀧澤吉久,出身零島的通神境奇相法使,在蘇佩比亞的龍災中轉化為巨龍崇拜者,汙染源推測為琉璃之災。長年以協助官方機構研究的自由學者身份活動,更早前則就職於時雨研究所,在那間充滿著天才與怪人的機構中,隻是一位平平無奇的研究員,因此而養成了陰鬱消極的性格……”

瀧澤瞪大了雙眼,驚訝地說不出話來。走入房間的青年拿著一份檔案,正在敘說著名為瀧澤吉久的人類的生平,可那一切都已經傳不進他的耳中。

因為他認出西服青年的臉,他知道正與自己說話的人是誰。

“你,你是……!”

西裝青年將檔案收起,向瀧澤展露微笑。

“我是時雨憐一。好久不見了,瀧澤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