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契拋接著手中的玻璃珠,不斷發出咂嘴的聲響。

“還有這破玩意……嘖……嗯?”

秦芊柏抱著灰發青年落在了他的身旁。

公孫策已然陷入酣眠,他手中的黑劍正發出愈加劇烈的顫動,看上去是種極為不妙的預兆。

嚴契看看黑劍,又看看玻璃珠,惡劣地勾起嘴角。

“嘿,反正都這樣了……把他放下。”

秦小姐二話不說往後撤了兩步,活像是隻護崽的母雞。

“你要做什麽。”

高大男人嗤笑著說:“我要救你們的命!動動腦子,小丫頭。你看那像是什麽好東西嗎?”

他所指的無疑是公孫策手中的劍。

斬殺巨龍的黑之劍。

能自劍身上嗅到不詳的血腥味,光是目視就覺得雙眼刺痛。

這會是守護人類的武裝嗎?武者的直覺做出反駁,絕不可能。

先前所見的一幕並非是人類將龍災斬殺,而是天災被另一場災難吞噬。那是與琉璃之災同等的災厄,甚至……

“是可怕的東西啊。”

“廢話。聽好了,一會看見什麽都別亂動。”

秦芊柏小心地將灰發青年放在樓頂。嚴契走上前去,用腳尖戳著青年的胳膊。

公孫策一動不動。

高大男人以他獨有的怪聲怪調說:“拂曉騎士來了!”

公孫策蹭得坐起,宛如被噩夢驚醒的孩童:“誰?!哪兒?!”

嚴契罵道:“說什麽鬼話?把臨時心髒撤了,給你換個新的。”

一位身穿黑色官服的男子走到嚴契身後,無言向其行了一禮。他將一個透明的罐子遞出,在嚴大人接過後便默默離去。

透過外壁能窺見其中的內容,綠色的培養液中躺著顆微微跳動的心髒。

超能力者打了個哆嗦:“什麽玩意?!誰的心髒?!”

“少廢話,幹活!”

灰發青年高聲罵了幾句,右手在胸口一敲,填補傷口的白質散去,露出可怖的傷痕。

嚴契二話不說掏出罐中的心髒,塞入青年胸口,動作之粗暴如同一位擊打木樁的武僧。

“……!”

公孫策發出難以形容的慘叫,新的心髒與血管之間再次以白質接續,在青年的胸膛中跳動起來。

“接好了,公孫小子……”

嚴契嘿嘿笑著,拋起幽冥之龍的眼瞳。

“中!”

他屈指一彈,玻璃珠向前飛射而去,恰好射進了超能力者的心髒!

“你?!”

兩位超能力者均沒想到這般發展,公孫策感覺自己渾身上下的血都要倒流了,他還沒來得及做出動作,就聽見那男人吼道:“動作快點!”

灰發青年難得罵了句髒話:“你他X瘋了嗎!”

他抓起黑劍,猛得將劍尖紮入心髒。鮮血從傷口中流出,並未落向地麵,而是隨劍身向上,沒入劍柄上血色的布條。

嚴契從兜中掏出毛筆,以極快的速度在劍柄上方勾勒起來。他畫了個規整的五芒星,將手向前一拍:“封!”

墨色的五芒星推著黑劍向前,本應刺穿青年胸口的利器卻在此刻一點點消失,仿佛躲進了他的心中。直到最後,連劍柄末端的尖刺也看不見了。墨星印在了心髒的傷口上,令其愈合如初,而後褪去顏色,消散不見。

“混賬東西……”

公孫策勉強用白質補上胸前的窟窿,用最後的力量罵了一句,就兩眼一閉昏了過去。

創界法使收回毛筆:“多一個不多!搞定了,開慶功宴去!”

秦小姐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你看你看,這是準備痛打你的表情。剛剛你做了什麽?”

高大男人揣摩著下巴,答道:“你的手邊有兩顆炸彈,一旦引爆輕則毀滅城市,重則波及世界。而現場合用的保險櫃隻有一個……那你該怎麽辦?”

秦芊柏麵無表情地盯著他:“再找兩個更合適的,不是人的保險櫃。”

嚴契哈哈大笑。

“三年前能拿劍的還有的是,現在可隻剩他一個了!分開放是餿主意,出事的風險也會翻倍,反正出了問題就要完蛋,索性封在一起,方便又安全。”

“我不信隻是因為這個。”

“我是還有自己的考量,不過……”高大男人聳動著肩膀,“這關你們——草!”

嚴契還沒將話說完,武鬥派少女已經忍耐不住了。她一步踏前,右拳幹脆利落地打入男子腹部,讓這混賬捂著肚子在地上打起滾來。

“小丫頭你等著!我必定跟老頭告狀,你這次別想拿一分錢報酬了!!”

“爺爺看到這個場麵也會和我一起打你的。”

秦芊柏背起昏迷不醒的友人,走到躺在地上的男人身旁:“時雨君呢?”

沒個大人樣的中年人懶洋洋地答道:“傻小子跟瘋子打架去了。”

秦小姐無言搖頭。

今天下午看到的一切都是她搞不太明白的事情。

按照一般人的思路,現在應該去醫院了,可嚴契方才說要開慶功宴。

反正沒生命危險了,那就去吧。她做出決定,跟在罵罵咧咧的男人身後,離開了樓頂。

……

二月十三日晚11點整。

“混賬東西!!”

從昏迷中恢複過來的下一秒,公孫策憤怒地坐起身來,發出大吼。

“哇,這麽嚇人的。我什麽時候得罪你了?”

他所看到的第一個人並不是那個傲慢的中年人,也不是無表情的少女,而是下午剛見過麵的肥胖青年。

莫垣凱正坐在會客桌上,用手剝著橘子皮。

灰發青年環顧周圍的環境,他看到了一張占據了大半牆麵的電視與諸多熟悉的擺設,這才發覺自己正躺在情報販子的沙發上。

這裏是莫垣凱的家。

公孫策摘下眼鏡,捂著額頭:“不好意思大哥,不是故意的。”

“現在知道叫大哥了。”

灰發青年雙手合十。

“我之前是想提醒你狀況不對頭……”

“是啦。喊了我6年多大哥,今天上門第一句話就叫阿凱,我用膝蓋想都知有問題。”肥胖青年將橘子皮扔進垃圾桶,“我沒你這麽會講話,跟她聊的時候背後都在出汗,生怕露餡。一開始發訊息不是隻說問情報順路來拿東西,要演戲之前也一並說聲啊。”

公孫策搖搖頭:“別提了,我到吃完晚飯後才真正確定她不是獵人。”

“你什麽時候還懂獵人了?”

即使對獵人這一職業一無所知,也能發覺愛麗絲表露出的可疑之處。

姑且不提識別謊言的能力,在與自己遭遇前,愛麗絲究竟是怎樣以一人之力追得兩位惡性法使落荒而逃的?提爾洛斯和卡普洛即使忙著找通往地底的入口,也不應當被隻有影蒼蘭和破魔箭的獵人打成那副模樣……

他能想到的最合理解釋,就是愛麗絲的真正實力遠超她自己的表現。有了這一層警覺後再去思索她的言論,自然就會察覺到更多不自然的地方。

公孫策聳了聳肩膀:“她說天極是自由人中的災厄,隻渴求戰鬥的狂人。姑且不提嚴契沒好戰到那個地步,你說王國能給下屬這樣的情報嗎?換哪位騎士的部下,也不能這樣形容三年前撈了蘇佩比亞一把的人啊。”

莫垣凱思索了一陣,說:“戰鬥狂、自由人、災厄……不是天極,但帝國是有這麽一號人物。”

“真有啊?”

“我猜測呢,她是故意混淆了情報給你,想讓你對嚴先生懷有敵意。你想,她拿了王國的情報,肯定知道天極和官方關係好,萬一真倒黴到遇到他,就利用你這份敵意攪亂場麵趁機脫逃,是不是很合理啊。”

合眾國的特工在正式入場前就被暗算了,倘若王國如她所說那樣人手不足,那之後大概率會遇到的應當是帝國人士。小心起見,先借科普之名混淆情報當做後手是合理的選擇。

至於偶遇的超能力者會認識創界法使本人,那就絕不是時雨零能料想到的發展了。

“聰明反被聰明誤……”

他剛說出口,又覺得這話仿佛是在自嘲,趕忙將話題引開:“嚴契那混賬哪去了?他剛剛把龍的眼珠子塞我心髒裏了!”

“別怪罪嚴先生啦,他肯定也有考量的。”肥胖青年將橘子遞了過來,“吃個橘子冷靜一下。”

“橘子上火啊。”

“冰橘子不就降火咯。”

他接過橘子,整個塞進嘴裏。牙齒咬破冰涼的果肉,讓酸甜的汁液在嘴中炸開,帶來難言的酸澀和別樣的爽快。橘子肉落入腹中,引發的是潛藏已久的饑餓感。他這才想起自己上次正兒八經進食還是在拉麵店的時候,那已經是近5個小時前的事情了。

隨饑餓一並襲來的是虛弱與疲憊。他用左手捂著肚子,剛想說自己餓了,就發覺手腕活動靈活,跟從未被切斷過一樣。

超能力者掀起衣服,發現先前用白質填補的傷口也都盡數愈合如初。

“你找了‘醫生’上門?”

“傷勢這麽慘烈還想住院?肯定用超能力治。”情報販子從冰箱裏拿出一聽可樂,“別擔心錢,這次嚴先生報銷。”

“這麽多年老客戶也沒個折扣。”

“‘醫生’前腳走的時候還說,這麽多年下來都不吸取教訓,打架打成這樣活該花重金治療。”

“不怪我啊,你言傳身教的。有沒有夜宵,我快餓死了。”

肥胖青年誇張地喊道:“哇!這都怪我頭上?嚴先生和秦芊柏去買吃的了,應該快回來了。話說你跟她都認識三年了怎麽感覺還在原地踏步的樣子,有沒有進展啊?”

“什麽進展,我們普通朋友好吧。我從有記憶開始單身至今,和你可不一樣。”超能力者擺手,“沒吃的我就先去洗把臉……哎呦喂,今天真是累死……又困又餓。”

超能力者走向一樓的洗手間,情報販子等了幾秒,直到他進門才說道:“忘記與你說了,一樓洗手間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