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邊無際的沙漠中寂靜無聲,無光的夜空下砂礫隨風飄**,像一片蒼白的海。

公孫策在沙海中緩慢地行走著,不知去處,不知方向。隻覺得周圍寒冷,環境黑暗,砂礫抽打在他的臉上,疼得像小刀割開皮肉。

他感到很疲勞,這片沙海中看不到前路,他也不知曉自己為何而走。片刻前心中曾有過溫暖的殘影,但那感覺如今也淡去了,消失了。

他索性停下來了,跌坐在冰冷的砂中。他攥起一把白色的沙,指間垂落的沙礫組成一個個小如蟲豸的字跡。

【回到蒼穹之都後,我因王都的往事而深深消沉。戲唱了完配角就應當下場,我沒有走出過自己的房間……】

公孫策茫然仰頭,這一次他看到路了,一道道平行的黑路如絲線般在前方排列,但那些路的盡頭都如出一轍。他企圖走出房間,但失敗了;他企圖再次奮鬥,但失敗了;他想要認識朋友,但失敗了;他最後總會戴上麵具,成為塵埃劇團的演員。在四年前的王都他沒遇到過任何人,在七年前也無人救他離開小巷,所以他一直獨自走著,沉默又淒涼。

“人生真是無趣的東西啊。”公孫策輕聲感慨。

由疲憊而生的惰性牽扯著心靈,他索性躺在砂中閉上眼睛,想要靜靜結束這一切。可這世界似乎生來就不會讓他稱心如意,他才閉眼黑暗中就生出了強光,灼目得近乎令人暈眩。公孫策煩透了,這世界到底要折磨人到什麽時候才算完?我已經很累很絕望足夠了無生趣了,你還非要逼著我往歧路上走嗎?這種破世界還是早點砸掉為好吧!

白光來自他身後的天空,他憤怒地轉身想要咒罵,仰頭時卻驚得忘卻了呼吸。那是星星,沙海中本不存在的星辰。純白潔淨的十字懸掛在永恒的暗夜中,猶如引導前路的啟明星!

“記好了,策!人生不是屬於你自己的東西!

那是你與他人共同度過的時光,是你和我一起編織的記憶!”

見鬼了這是什麽熱血漫的台詞啊?這種唯心主義的話一點都不適合你啊,那是大哥那樣熱血沸騰的家夥才會說的話。用你那種冷靜平淡的聲調說出來好像棒讀一樣毫無氛圍,被鼓勵的小弟聽到後怕是都要喪失戰意了……

可偏偏這不合時宜的鼓勵在這時聽來感人到了極點,那話語中毫無虛假,就像她本人一樣真摯。

公孫策狠狠抹了把眼睛,再度看向那些分歧的道路。純白的星光揭示了真相,那其實不是“未來”而是“過去”,他一直走著虛假的回頭路,所以總也繞不出去。而這時過去中亮起點點白光,照亮了那些本不存在的人。起先是七年前的莫垣凱,然後是四年前的艾蘭迪婭與奧莉安娜,然後是他的朋友,師長與戀人,那些一度影響他的重要之人……

那麽多的星光連成一片,匯聚為一條曲折而堅固的灰色道路。那道路一直延伸到他的腳下,那是由眾人編織而成的,無法動搖的真實過往!

“好久不見,拂曉明星!”

公孫策大笑著邁開雙腿,在這條真正的路上大步前行。他躍出沙海,躍向夜空,化作一顆熊熊燃燒的灰色星辰,飛向啟明星的光芒。

……

莫垣凱窩在沙發裏,了無趣味地望著電視。他正看著新近流行的綜藝節目,自打四年前挫敗後他就不再看動畫了,太熱血的畫麵和台詞會戳傷心靈的傷口。

可人生依然幹癟乏味,屏幕裏的五光十色改變不了灰暗的現實。窗外的雨下個不停,他有點困了,關上電視,想要小睡一會。

莫垣凱渾身一震,些許是獨居過久產生了幻覺,漆黑的屏幕上竟浮現出女孩的臉。幻想中的奧莉安娜大力捶打著屏幕,拚命伸手指向窗外。他心想自己總算徹底瘋了,近乎欣慰地望向窗戶。

灰暗的雨幕中閃爍著純白的十字,灰色的星光與它並肩而行。莫垣凱瞪大了眼睛,本不存在的記憶在腦海中飛速複蘇,真實的過往帶著溫暖流入心中。

他起身一拳砸碎了屏幕,金發的女騎士向他伸手。

“你已經在家裏待得夠久了,先生。”

“確實應該鬆鬆筋骨。”莫垣凱活動著脖子,“是英雄活動的時候了!”

他緊緊抓住戀人的手,兩人在笑聲中化作星光,撞破虛假的囚籠迎向天際的拂曉。人們的道路在此刻交織,唯一的真實因彼此確立,啟明星的光輝掃清了陰雲與霧霾,新光下的世界明亮而清晰,一切的雨,霧與砂都**然無存!

“晨星歸墟,永暗淪落。魂火無存,前路迷惘。”

“聚眾心力,重燃星火。暗夜破曉,刹那曙光。”

十字的星光逐漸收斂,真實的騎士從中走出。她身披星輝騎士團代代傳承的神鋒鎧甲,手持質樸鋒銳的純白重劍,銀色的發絲飄揚仿若長夜破曉。實現願望的聖杯漂浮在她的身前,隨詠唱沒入騎士的胸甲。純白的世界隨之再現,那是由奇跡與祈願而生的嶄新力量!

“擬似創界,真世界·星杯曙光!”

這才是艾蘭迪婭一路以來準備的真正計劃,擺在明麵上卻不被計入的核心殺招。聖者的巡禮術式已在蓋烏斯一戰中發動,但一場旅行可以完成兩個象征,這次前往合眾的旅行是追尋聖者足跡的朝聖,也是修複許願機的旅途。如今“聖杯”獻給了“國王”,“騎士”許下了“願望”,漫長的旅行由此收束,奇跡的力量讓騎士得以再度踏上戰場!

真實的星光驅散了虛偽的塵世迷障,他們闖出了司徒弈的劇場。公孫策第一時間環顧四周,發覺眾人正站在神祇劇場的中央,那座孕育混沌導劇神的灰塔之下。司徒弈站在他們的對麵,蒼白的臉上因失算的憤怒而近乎扭曲。他錘著塔身失態大吼:“用赤口邪祟遺留的聖杯實現巡禮……終究是儀式達成的臨時力量,【僅有三分鍾的擬似創界,無法讓未回複巔峰的拂曉騎士改變大局】!”

艾蘭迪婭點了點頭,似是在認同敵人的話語。她抬起眼眸,發言簡潔有力,鋒利如刀。

“殺你足夠。”

“你——!”

司徒弈的怒喝方一出口,便被淒厲的尖嘯蓋過。紅黑色的劍壓斬裂無數絲線逼迫而來,混沌導劇神的巨軀浮現於高空,以巨手將司徒弈臨時護住。再度啟動的機神趁此機會展翅飛起,重光拳直擊混沌導劇神的頭顱。

“阿策,艾蘭迪婭,上吧!”莫垣凱大吼。

奧莉安娜喊道:“混沌導劇神就交給我們,去把司徒弈徹底斬殺!”

整座劇城都在這一擊下劇烈震**,麵色鐵青的司徒弈合掌念動咒文。神祇劇城如活物般蠕動,無數絲線自道路牆壁中滲出,牽扯著司徒弈在城中飛速移動。艾蘭迪婭以星光塑造出原始的戰車,兩匹神氣十足的戰馬嘶鳴響亮,她率先登上戰車,在雙手中構造出種種符文與陣法。

始源武裝【萬勝之血輪】,重現英雄偉業的不敗馬車。

她看向一旁的青年:“策,能再一次為我驅車嗎?”

公孫策掀起鬥篷躍上戰車,以單手為她牽起前進的韁繩。他大笑著回應:“別說一次,一輩子都沒問題!”

戰馬奔騰,戰車馳騁,轟鳴的車輪捏碎無數攔路的魔物,黑衣的隨從與銀發的騎士在血與塵中飛馳。這一刻他們仿佛回到了四年前的戰場,他們第一次並肩作戰的地方。但現在已不再是當年,他們不再需要向曾經的友人揮劍,他們驅車前行是為了追殺仇敵,以劍與血終結當年的冤仇!

而司徒弈的表現詭異得出奇,他麵上的表情激烈地變動著,時而倉皇時而暴怒,時而驚恐時而陰鬱。這個總以假麵對人玩弄人心的怪物此時像一台故障的機器,連驅車的公孫策都能感受到他的暴怒。

失算了,沒有算到,忽視了明麵上的東西,因一路以來的順利而大意,因對自身實力的確信而漏算,不能原諒這樣的劇本,不能允許自己寫出這樣的發展……!

“雙眼渾濁被小計蒙騙,千算萬算竟失於聖杯。失策,盲目,實屬愚惘!”

司徒弈低聲自言自語著,聲音細如蚊蠅,唯有他自己才能聽得清晰。他自袖中抽出那本奇厚無比的劇本,記載著22億人命運的《眾生相》飛到司徒弈的身後極速變大,一頁頁書頁間浮現出無數透明蒼白的臉,數不清的男女老幼同時張口,奏響宏大悲切的合奏。

霎時間絲線狂舞,建築崩壞,整座神祇劇城以醜惡癲狂的方式扭曲,蒼白麵孔的口中傳出詭異的吸力,幾乎要將一切都吸入劇本中。公孫策駕馭著戰車緊急攀升,躲開這詭異的攻擊。司徒弈在災難的漩渦中握筆寫作,一縷縷霧氣化作灰白的字跡纏上他的袖袍。諸多麵相嘶吼著念出文句,不是劇本卻是導劇者的心聲:

“不應導演悲喜劇而應演純粹悲劇,早應做出決斷不該考慮收獲。調整目標,無懼寂靜,此番導劇,優先殺敵——!”

嘶吼聲攀升至最高處時驟然一停,男人將手在麵上一抹,諸多倉皇悲切**然無存,蒼白無情之麵貌再度浮現而出。他的雙唇中吐出冰冷的宣告:“塵世劇場·開幕。”

“無魂讚禮·萬眾悲歌!”

《眾生相》中的無數麵孔齊齊張口,唱響渾濁嘶啞的哀悼。整個世界都因他們的嘶吼而變得灰暗,狂躁的壓力幾乎凝聚為肉眼可見的灰線,要令在世的生靈們陷入癲狂。整整一國的惡性心意配合著靈獄界的力量,被司徒弈以最惡劣的方式釋放。那是足足22億份哀傷與22億份詛咒,縱使無間地獄也會被這近乎無盡的惡意壓垮。

萬勝之血刃頓時慢如蝸牛,拉車的神馬們流出鮮紅的血淚。公孫策感覺自己的腦中像是有千隻匕首同時刺下,他的思考能力都因這惡意的狂潮而停止了運作。他緊握韁繩大口呼吸,隻頑固地追著司徒弈的方向。拂曉騎士就在他的身旁站立,他現在隻需做好自己的任務。

而艾蘭迪婭從不辜負任何人的期待,萬千人頭嘶吼時她已經想好對策。聖杯的輝光在馬車前化作一柄誇張的重錘,以機械鑄造的錘頭散發著希望的金光,數不清的呐喊與戰吼自光中傳來,令重錘飛速放大,成為足以屠龍的壯絕傳說。

“始源武裝【重光破壞錘】!”

那正是在四年前擊殺幽冥之龍的破壞之錘,那正是戰勝絕望的奇跡。團結一心的力量驅散了鬼魂的悲歌,重光破壞錘攜著萬丈光芒砸下,令無邊惡意化作光芒!

眼看眾生相劇本連同自身就要葬於錘下,司徒弈不言不語一指向前點出。絲線建築物隨之拆解,形成兩隻從地底湧起的蒼白之手,拖住遠方機神重光的戰鬥。混沌導劇神借此機會加入戰局,它的機械臂以與體型不符的急速抓向破壞錘。它是人工製造的“造物主”更有格蕾的位格,它可以支配一切人造的工具。隻一瞬間破壞錘便被拆解為基礎材料,它將被混沌導劇神吸收化作打倒原主的力量。

艾蘭迪婭以劍尖勾動星光甩出,聖杯的力量在空中化作玄奧的符文,與她的言語完成二重詠唱:“不屈的勇氣打破注定的結局,聚集的心意匯聚為凡人的奇跡,展現撕裂命運的力量吧。現代傳奇【勇氣之誓】!”

半解體的破壞錘此時已完全化作光輝,那光輝未被混沌導劇神吸收反而湧向了神跡重光,纏向他的雙拳組成勇武有力的機械拳套。那拳套上刻有錘與劍相交的印章。人造機神緊握雙拳,它的體型在這時竟然擴大了整整一倍。機神立即掙脫了束縛,以魁梧的身形發起有往無前的衝撞,將混沌導劇神撞離戰場!

“厲害啊艾蘭迪婭!”公孫策不由得歡呼,“你的無常法還能重現近代的事情?”

“擊退幽冥之龍縱使在當代也是傳奇,他值得世上的所有人銘記。”拂曉騎士加快了手中的動作,她似乎在製造一本厚重的書,“現在加速!”

公孫策一扯韁繩,神馬們發出歡快的嘶鳴,它們的馬蹄在劇城中留下一個個深深的印記。神祇劇城在接連的大戰中已搖搖欲墜,先後多次衝擊讓建築物近乎解體。司徒弈的蒼白麵孔在一塊塊碎裂的玻璃中閃過,侵擾的絲線與妖魔不斷來襲均被公孫策的劫炎阻攔,雙方的距離在攻伐中不斷接近,彼此都在組建用於一擊製敵的必勝術式。在因“萬眾悲歌”而拖延的距離被徹底追上的一刻,公孫策同時聽到了兩人的喝聲。

“萬願成就構築天穹,因緣交織主宰海潮,靈霧驚恐方為永獄。歸還三界,重喚原主。混沌降神·神王烏拉諾斯!”

空華界的力量化作虛偽天空,禍津界的力量成就因果海潮,靈獄界的迷霧構成地下世界。神話中的三界在司徒弈的詠唱中構築,又隨他的指令混為一體,化作虛無的混沌之潮。三體主神的模因隨諸多心意融合,紫色皮膚的魁梧巨人在混沌中降生。它揚起巨拳平平擊出,野蠻的攻擊帶著仿若天空崩壞的威勢。

他是諸多神祇之源頭,自混沌中降生的最初神王烏拉諾斯,司徒弈以三界之力量建造這尊主神,缺乏位格的造物絕無法擔當它的對手,縱使凡間王者在神明麵前也微小如塵。唯一能與其一戰的莫垣凱正與混沌導劇神糾纏,他無法幹涉此處的戰場!

而艾蘭迪婭未製造武器,也不召喚新的傳奇。她隻專心致誌地翻著書本,講述著那在王國眾人皆知的古老故事。那本書上有著細致古雅的插圖,講小小島嶼上的工匠得知巨龍來臨便聚集人手前去尋劍。他曆經千辛萬苦來到山中,以擊殺自己的同伴為代價得到了聖劍。他以此劍擊退了來犯的邪龍,守護了島國的千年安定……

“莫頓……!”

司徒弈手中動作一僵,他突然發現了自己的另一個失誤。在四年前王國眾人用不了聖王術式,因為骸王莫頓的本體在影霧都中會對聖王術式進行幹擾,他們更不知曉終末劍真正的來曆。可拂曉騎士在當年的戲劇中看到了莫頓尋劍的真相,如今她得以將其作為“真實”再現……

那是與任何神明與虛構都無關的,屬於人類自己的神話!

“擊退邪龍的鑄劍者,守護阿爾比恩島的英靈,為我等敬仰的國王莫頓。請降於兩千年後的世間,與傷害王國的惡徒一戰!”

聖杯的光華在她的祈禱下塑造為蒼老的人形,穿著古老鎧甲,披著獸皮大氅,並不如神王般頂天立地,卻有著足以開創一國的無畏之風度。他舉起純白大劍斬出破滅的劍弧,那攻擊刻入了烏拉諾斯的拳骨,將泰坦古神的攻擊一劍斬退!

“無妨!”司徒奕喚出王冠,戰甲,權杖為神王助戰,袍上字跡接連浮現定下絕對的未來,“區區聖杯力有不逮,終究我為創界巔峰。【聖王有格卻無氣力,此番對決是我勝出】!”

戲劇所言正是切實的真相,艾蘭迪婭的聖杯之力趕不及聖杯,缺乏位格的公孫策無法參與神戰。都合之力令符合邏輯的發展一瞬加速,轉眼間本應僵持的戰局就被烏拉諾斯的暴力打破。聖王莫頓的劍光逐漸單薄,荒蠻的拳風帶著殺意迫近戰車上的二人。拂曉騎士將長劍豎起以劍身對敵,聖杯之力自她的劍鋒射向戰場,卻不是應對攻擊的防禦。那力量繞過了交戰的王者們,在戰陣上空凝聚為純白的星辰。

星辰的光輝溫和沉靜,那是與戰鬥無關的“向標”,它的意義正如啟明星一詞本身的象征,在暗夜中照亮前方,為遠來的旅者引領前路。那星光在冉冉升起後便逸散為無數星塵,在高空中鋪出一條直通西方的大路。道路的盡頭有另一道光輝呼應而來,璀璨神聖,熱烈如火!

艾蘭迪婭高舉長劍,如每位正直的騎士般呼喊著心中榮耀的尊名:“弘揚正道的破界者,驅逐邪惡的光輝者,莫頓王家騎士團的聖火騎士!請回應星辰的呼喚,參與正直莊嚴之戰爭!”

這一刻天際劃過燦金色的流火,閃耀猶如巡弋的彗星。那光芒來自北大陸的西方,來自遠離大陸的海島,它的力量那樣單純那樣耀眼,連編織宿命的絲線也無法阻擋。它輕而易舉地穿透了恩怨角鬥場的限製,在司徒弈驚愕的目光中墜入劇場。火炎中揮出樸實無華的一斬,焦黑如墨卻熾熱如太陽,那斬擊與聖王莫頓的劍光匯在一處,將神王烏拉諾斯的攻擊完全壓倒。紫色的巨拳在烈焰中焚為灰燼,身高百丈的神王被這一劍之威生生斬去一臂!

火光在短暫的爆發後立即收斂,顯出來者的正體。那是一具焦黑的鎧甲,胸甲正中的十字星周圍拱衛著金色圓環,像一輪黑色太陽。鑄造它的甲片正發出聲聲清脆的鳴動,匯聚為老人熟悉的聲音,那聲音隨火焰燃燒而逐漸放大,最終宏大得猶如太古前巨神的宣告。

“聖火騎士麥柯羅·賴特,趕赴戰場!”

鎧甲內蘊藏著的燦金聖火奔湧而起,在聖王莫頓的身旁凝聚為一個熊熊燃燒的人形。他的身板並不魁梧,因上了年紀而顯得略微佝僂,可他的雙目依然炯炯有神,那雙眼睛見證了王都數十年來的變遷,見證了一代代年輕人的成長。他是聖火鎧甲的上一任主人,是曾被司徒弈奪舍的老者,是在四年前戰鬥的最後被寂靜王保留的一縷殘魂。他是莫頓王國最終最強的支援,護衛正道的聖火騎士!

“光輝者……!”

司徒弈僵住了,這是絕不應該出現的變數。他曾用都合之權能強行分離靈光,可連記憶都被吞噬殆盡的殘魂中不可能還有人格存續的空間。麥柯羅·賴特早在四年前就該死了,他不是靈相法使,他沒有死而複生的理由,甚至連劇本都已經記載了他的死亡!司徒弈真正失態了,像個無法接受戲劇結局的孩童般揮舞著手臂大吼:“怎麽可能?!沒有理由?你憑什麽活?……你憑什麽活!!”

老人笑而不語,公孫策想起了當年的種種,想起那場戰鬥中寂靜王做出的“多餘動作”。他想到那枚黑紅色的火光隨著冥冥中的牽引投入破損的鎧甲,微弱如風中殘燭的意誌在鎧甲中靜靜搖曳,等待著再度燃燒的一刻。

他等了那麽久,在鎧甲中目睹著四年間王國種種悲歡離合,目睹篡位者格蕾把持王權蒙騙眾生。直到三個月前返魂法師洛寧勒斯再度蘇醒,他才能夠以“活靈”的形式再見光芒。公孫策難以想象那是多麽孤寂的苦行,他狠狠眨了眨眼,向那無心的邪魔咆哮道:“憑榮耀與正義!”

“說得好,公孫騎士!”老騎士大笑,“現在去吧,為了榮耀與正義!”

烏拉諾斯隨司徒弈的癲狂而落拳,聖王莫頓主動攔下了神王的攻擊,仿佛連古老的王者也感受到了他的意誌,為這位蒼老的騎士爭取最後閃耀的時機。麥柯羅吟唱著古老的咒文,踏著大步向仇敵衝鋒,焚魂聖火的力量隨他的長劍而暴漲,縱使死亡也攔不下他的光芒。他高舉長劍一劍斬出,斬破重重阻攔,焚盡虛假的神王!

混沌降神在聖火中焚為灰燼,司徒弈敵不過兩人合力的斬擊。他本就不擅長正麵的戰鬥,失去了操控人心的機會後,此刻他竟被接連的驚變逼入了絕路。情急之下他在劇城中構造出無數分身遮人耳目,自身以重重絲線隱藏身形,借助地利躲藏至劇場下方。

神祇劇城如生物般不斷湧動做出阻礙,公孫策驅著馬車穿過逸散的火光**。他在驅車時一直在積蓄著力量,因為艾蘭迪婭說和“當年”一樣。

當年那場戰鬥中她把至關緊要的一擊交給了隨從,如今的戰鬥也由他來打出逆轉局勢的一手!

灰燼人形浮現在公孫策的身後,自在仙曼荼羅完全發動。人形手中劫炎劇烈升騰,帶著不顧後路的決絕爆發。炮管義體在火焰燒灼下重鑄為超越戰車規模的巨型火炮,那炮管隨公孫策的恨意而垂直抬起,複仇的力量化為黑紅的洪流射向天空。

“惡孽業火·千子咒炮!”公孫策嘶吼。

血紅的炮火從天而降,業火之魔流化作千道火鴉,複仇之鳥以急速穿過都市的每一寸角落,形成席卷劇城的因果之魔流。它們將司徒弈用於幹擾,替死的術式一一貫穿尋出。轉瞬之間所有的障礙都被火鴉破除,核心的炮火尋出真正的仇人,千道火鴉重新匯聚變作必中的業報魔流,它衝破大地沒入神祇劇城內部,正正貫入地底,擊中司徒弈的頭顱!

“——啊!!!!!”

男人的哀嚎淒慘到不似人聲,他如一隻可悲的蠕蟲般捂著麵龐翻湧。鑽心蝕骨的痛楚如千把利刃同時刺穿軀體,劫炎將他的麵部灼燒得血肉模糊,他如今真正變成了一個沒有臉的人,成為了他追求的“無相”。

公孫策驅車緊追炮火,他向遠方的戰友發出呼喚:“大哥,奧莉安娜,把那個醜陋的神明幹掉!”